第二章

第一章 湘江困局
　　寒风呼啸着掠过湘南的天空，一只雄鹰张着翅膀，利用气流自如地滑行着，锐利的目光巡视着大地。让它郁闷的是，视线所及到处是滚滚人流，本来稀少但偶尔还能见的猎物干脆没了踪迹。
　　突然，远处云层中穿出两个黑点，以为是来了同伴，雄鹰兴奋地发出召唤鸣叫。
　　黑点以超出雄鹰理解力的速度接近，庞大的身躯加上巨大得轰鸣声，以为来了什么恐怖掠夺者，雄鹰本能地惊啸着向低空俯冲。让它感到安慰的是，地面上的人群也是乱成一团！
　　”啾！“
　　凌厉得呼啸声自高空响起，没等雄鹰反应过来，轰的一声，一团巨大的火球在地面上骤然腾起。
　　恐惧到极点，雄鹰翅膀一划，身躯划过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飞向更远处，而在它的身后，又是三个同样的火球接连乍现。
　　”散开、隐蔽！“、”注意敌机扫射！“……各种怒吼声中，红军战士们分散扑到路边趴下。数息间，除了几名抢救重伤员的卫生员外，原本塞满人的山路再看不到一个人。
　　两架涂有青天白日旗的战机投下炸弹后机头一降，火光闪烁，四道火舌如长鞭抽向地面。
　　”哒哒哒！“
　　子弹溅起的灰尘沿着山路两侧向前极速漫延，不时溅起血箭和惨叫声。
　　没有人慌乱，红军战士们以惊人的耐力承受着敌机的疯狂扫射！哪怕是火舌扫向自己的隐蔽地，也没有一名战士乱跑，血的教训告诉他们，这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快躲！“
　　一名指挥员看到两名卫生员还在弹坑边抢救一名重伤员忙大吼。
　　一架敌机也发现了山路上的人影，机头略一调整，两道火舌划破天际。
　　听到警告声，卫生员们明自己身处危境，可再想抬着重伤员撤离已是不可能。
　　紧急关头，年长的卫生员将年幼的卫生员和重伤员奋力推进弹坑，同时身体一展将两人护在身下。
　　”哒哒哒！“
　　罪恶的弹雨漫过弹坑，两粒子弹没入年长卫生员的后背腾起两股血雾。
　　敌机扫射光所有子弹才大摇大摆地离去，战士们迅速回到山路集合。
　　”让二营三连一排留下抢救伤员！“、”急行员，明天上午八点必须进至兴安！“顾不上统计伤亡，中央红军先头部队红1军团红2师第4团政委杨成武红着眼睛连连下令。
　　时间、时间、时间，现在时间对于红军是分秒必争！如不能第一时间控制湘江渡口，届时，前有滚滚湘江相阻，后有十多万囯民党中央军追击，整个中央红军将身处绝境。
　　简单整队后，杨成武亲率一个连，做为全团尖兵不顾一切扑向湘江。
　　团长黄开湘则发布命令，如遇敌人阻击，全团就是用人命堆，也要在第一时间击破敌人阵地。
　　”将命令传达到每一个班！“”黄开湘对面前仅剩十余人的通讯排吼道。
　　“是！传达到每一班！”通讯员们回以更为震耳得吼声，然后不顾疲惫的身体，奋力冲向涌动中的部队。
　　同样不惜一切代价前进的命令也从第5团团长张振山口中发出，他们的任务是抢占全州，与第4团一起控制兴安至全州长达六十公里的湘江沿岸。
　　后方十公里一处山窝中，红1军团临时指挥部，军团长林彪和政委聂荣臻就、参谋长左权正围着作战地图激烈地讨论着。
　　只见左权激动得连指标有敌军重兵防御标志的兴安、全州、灌阳三地，“据侦察，桂军第七、十五军合计四个师又三个民团已依托兴、全、灌构建完整的三角防御阵地！”
　　聂荣臻黑着脸也道，“在这种情况下，我军团集中力量能否拿下兴安、全州尚不可知，现在军委又要我军团分兵攻占石塘圩！”说到这儿，重重一拍板凳怒骂道，“某些人就会对着地图指挥作战！”
　　“对，军团长、政委，我们联名向军委会请求让红3军团派兵攻占石塘圩，我军团全力攻击兴安、全州！”
　　对于左权的建议，聂荣臻双手赞成，可身为军团长的林彪却似若未听见，眉宇紧皱一会儿看看地图一会儿又看看电报。
　　“军团长！”
　　在聂、左两人的轻呼声中，林彪才缓过神，按按太阳穴，指着地图上的石塘圩道，“两位，此处是兴、全、灌三角阵型的防御核心阵地，一旦拿下，桂军的正面堵截意图就落空了！”
　　“对！”聂、左两人的军事眼光也很高明，当然也明白石塘圩的重要性，可问题是红1军团根本不具备同时拿下三个战略要点的实力。
　　面对劝说，林彪轻轻一笑，“政委、参谋长，还记得我们之前过三道封锁线的情形吗？”
　　聂、左两人眼睛同时一亮，前三道封锁线由于红军与粤系军阀李济棠达成了秘密协议，因此没付出多大代价就一一突破。
　　“难道桂系也和我军达成了协议？”说这句话时，聂荣臻的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摇摇头，林彪表示不清楚，他之所以做出如此大胆的判断，就是军委这封看似有违常理的电报。
　　在林彪提醒下，聂、左两人发现，署名的虽然还是博古、李德、周恩来三人，但内容却是周恩来以红军总政委身份鼓励红1军团奋起作战得勇气，不顾一切牺牲，克服疲惫，以坚决得突击，执行进攻与消灭敌人的任务，开辟渡江西进的道路。
　　这种鼓舞士气的电报，从第五次反“围剿”以来，红军指挥员就经常收到。不过这次显然不同，前四次反“围剿”的胜利，足以证明周恩来具备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现在电报完全是以他的口吻发布的命令，显然就是担心红1军团迟疑不决贻误战机！
　　意思到这一点后，聂、左两人精神大振，协助林彪迅速调整部队。随着一道道命令的下达，前锋红2师和后继红4师各分出一团兵力，转向直扑灌阳、石塘圩等地。
　　全州、兴安、灌阳，数支前出侦察的红军便衣队惊奇地发现，昨天还重兵把守的阵地竟然没有一个守军，甚至连工事都被拆掉。
　　永安关没有敌人，清水关、雷口关没有敌人，石塘圩没有敌人，兴安、灌阳只剩下各一个团，灌阳更是完全开放……情报一道道向红1军团指挥部汇总，看着作战地图上几乎敞开的防线，林彪三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驰下来。
　　由于红1军团果断全军前突，现在就算两翼的湘军发现情况不对，也没足够时间重新恢复兴、全、灌三角防御阵地！
　　“命令红2、4师，占领灌县后，各派一个团控制界首至脚山铺间的所有渡河点！”、“命令他们发动百姓搜集船只、搭建浮桥！”……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红1军团如同一部高效的机器急迅运转，一切都在和时间竞跑！
　　“按目前态势看，如果中央纵队动作迅速的话，两天内可以毫无阻碍的完成渡江！”
　　“两天？”看着乐观的左权，聂荣臻苦笑起来，有中央纵队那支庞大的辎重队拖累，五天能抵达渡口就算不错了。问题是，桂军故意漏出的缺口能瞒得过这么长时间吗？
　　“不行！”林彪也意识到这状况，咬牙道，“政委、参谋长，我们联名向军委建议，尽量轻装前行！”
　　“会听吗？”想到军委那两名刚愎自用的最高领导，聂荣臻一脸担忧。
　　“听不听是他们的事！”林彪牙齿一咬，“电报上注明，最多三天，战局极有可能向极端不利方向转变！”
　　“同意！”
　　“同意！”
　　就在林彪他们向中央军委提交紧急电报时，设在衡阳的“剿匪”总司令部乱成一团。
　　看着作战参谋将巨大作战地图上代表桂军的符号从兴、全、灌三角防御阵地南移到灌阳、兴安一线，主力更是退守桂林以北的恭城，三处战略要地尽然只有区区两个团，总司令何键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呯！”手中瓷杯变成了满地的碎片，何键怒吼道，“白健生误我！”
　　在别的军官听来，以为何键是在担心聚歼红军于湘江东岸的计划破产，而实际上是他识破了白崇禧的目的是想让红军入湘！
　　其实，桂军南撤是得到蒋介石批准的，不过何健抱着让红军与桂军血拼的心思，并没有第一时间派湘军南下接替防务，他没想到桂军竟敢在湘军没有接防的情况下就放弃阵地。
　　“命令！”待命的机要参谋立即打开记录本，“电告刘建绪部，其率所部四个师立即南下全州，同时令各路追击部队加紧追击，务必拖住红军，以便刘建绪部赶到全州，抢占湘江沿线渡口，实现委座围歼共匪于湘江东岸之计划！”
　　待机要参谋离开后，何键还是怒火难消，决定向蒋介石狠狠告白崇禧一状，便又叫来一名参谋，“……桂军此举使湘军孤军奋战，失去夹击之效，据飞机侦察，桂军不是在进击，而是在撤退……”
　　且不说蒋介石看到这封电报会是何反应，距湘江还有八十多里处，红军中央纵队正挟带着大量的物资器材，沿山路缓慢前进，向湘江走来。
　　林彪三人的联名电报在中央红军军事领导三人组引发了争论。
　　在一间茅草屋中，周恩来代表中央军委表示，红1军团的建议十分重要，符合当前军事状况，主张立即轻装前进，力争两天内，最迟三天内渡过湘江！
　　“这是犯罪！”听完，博古发火了，在他看来，中央红军是要到湘西与红二、六军团汇合重建中央苏区，那些印刷、碾米等机器是绝对不能放弃的。
　　在听到屋内传来李德要求投票表决的声音后，坚持留到最后的中央红军总政治部主任王家祥也黯然离开。
　　随着队伍缓缓前行了会，见毛泽东和李克农带着警卫员在推一辆陷入石缝的独轮车，王家祥忙和警卫员也上前帮忙。
　　“一二三，用力！”
　　在众人得努力下，载有重达数百斤印刷机的独轮车终于摆脱困境。
　　匀了几口气，王家祥小声对毛泽东道，“最后表决！”
　　“哦！”毛泽东一点也不奇怪，对此早有预料，而已也知道最终结果是什么！
　　焦虑地看看携带着无数坛坛罐罐前行的队伍，毛泽东轻叹道，“现在的速度一天能前进多少？”
　　“最多20里！”政治保卫局局长李克农略微计算下，给出了让人气馁的数据。
　　“那最快也要四天到达渡口！”毛泽东眉宇间的忧色显得更浓重，摇摇头，苦笑道，“可惜桂军的一番好意我们是无福消受了！”
　　闻言，王家祥一愣，“润之，你认为桂军会重新正面堵截？”
　　“不，他们至多等我军渡过湘江后尾击下给老蒋一个交待！”毛泽东回答的很干脆，没等对方追问，又解释道，“白崇禧的目的就是引我军入湘，这一点何键肯定看得很清楚，因此，湘军才是关键！”
　　安排好警戒过来的李克农正好听到，马上小声道，“湘军如有大动作，何键必报南京，‘蝴蝶’有能力第一时间获悉！”
　　“好在我们还有‘蝴蝶’！”
　　“是呀！”
　　“这多亏克农还有钱壮飞、胡底当年的布局，让我们有了千里眼顺风耳！”
　　“王主任，这是我们的职责！”被夸奖得有点不好意思，李克农忙道。
　　“克农，家祥说得很有道理！”毛泽东也凑了个热闹，然后脸一正，“不过，目前的形势极有可能恶化，我建议你加强对‘管家’的保护！”
　　“是！”虽然毛泽东已不担任实际领导工作，但仍是军委委员之一，李克农马上立正。
　　“润之说的有道理，立即去安排！”王家祥更是直接指示。
　　李克农才离开，周恩来在警卫员得保护下走过来。
　　三人打过招呼后，周恩来小声通报下表决结果，二对一，否决军委会的计划。
　　“恩来！”毛泽东犹豫下还是道，“这样下去，我怕我们会在湘江吃大亏！”
　　“民主表决，我们必须执行！”
　　见毛泽东还要说什么，王家祥忙咳嗽一声，向周恩来通报要求李克农加强保护“管家”一事！
　　点点头，表示没有疑义，周恩来沉默了会，朝毛泽东一字一顿道，“有的事既然已无法改变，那就让牺牲变得有价值！”
　　毛、王两人的眼睛都一亮，这是第四次反“围剿”以来，周恩来第一次明确地表态。
　　“希望这代价我们能承受得起！”喃喃说完，周恩来大步离开。
　　毛、王的眼神也黯淡了下去，如果要付出太多的牺牲换取改变，他们宁可不要这次机会！
　　此时的他们，还没意识到中央红军在湘江边将要承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