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9章暗处有人（十三）

　　对于郑明杰，或者说对于任何对潇潇打主意、有可能伤害到潇潇的人，方志强都不会掉以轻心。他不会因为郑明杰简简单单的一句放弃，就认为郑明杰真的从此对潇潇死心了。
　　“我知道你不肯相信我。”郑明杰摇头苦笑：“的确是我那时候说那些话，还有后来的事情，再加上我身边交往的人，当时确实有点过头了。不过方志强，我真的只是当时喝多了，加上那样的场合，脑子抽了才会说出对潇潇不轨的那些话。我发誓我并没有也不会真的那样做。否则的话，以我跟潇潇认识这么多年，那么多的机会，我为什么没有下手？人在那种场合说出的话是不理智的，而我后来找人想办法对付你，也真的是因为被你伤了自尊心，所以才会对你下手。那种东西，并不只是你有，我也有。”郑明杰慢慢地说着。
　　方志强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说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谁在一起，多半自己也是什么样的人。再说酒后吐真言，你平时装得人模狗样的，喝多了才现原形吧？你这么多年没对潇潇做什么，也只不过是因为你势在必得，觉得潇潇最后只会是你的，等等也无妨，反正你也有其他女人陪着，不怕寂寞。”
　　“还有，说到自尊心谁都有，不是穷人或者富人的专利，被伤了自尊心谁都会反击，但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不能用，非得要这种偷偷摸摸下三滥的手段？你当初支票就差没甩到我脸上让我离开潇潇的时候，我有背地里黑锅你搞过你么?你现在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会原谅你？别开玩笑了郑明杰，你专门拣人痛脚下手，而且那么狠辣，要不是我当初那样想办法解决了那个问题，我现在有机会听你在这忏悔？不知道现在是在哪个角落里要饭呢。你当初下手的时候，可没有准备给我留下听你忏悔的机会吧？”
　　方志强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多么宽容的人，他只是恩怨分明，宽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看什么样程度的伤害，以及什么样程度的忏悔和道歉，显然郑明杰这样轻飘飘的几句话，把所有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这样的态度他是绝对不会接受也不会相信的。
　　“所以我不明白，你在这旧事重提有什么意义，是觉得自己当初干的漂亮，怕我给忘记了？”方志强讥讽地问着。
　　郑明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才重新开口：“你如果真的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其实我也不需要对你解释什么。”
　　“我也没有打算听你解释什么。”方志强硬邦邦地顶回去，心里头再度升起厌烦，几乎是忍不住要赶郑明杰出去了。
　　“行吧。”郑明杰愣住了，随即是苦笑着说道，“我来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潇潇。总之以后，我跟潇潇，大概不会有多大关系了。但是我也绝对不会允许，你再伤害她或者怎么样，我的确是还爱着潇潇，过去爱，如果不是因为爱她，也不会有过那样疯狂的想法……我对她的爱，并不会比你对她的少，只是，医院也不可能有她爱你那么多。事实上，我想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像她爱你那样疯狂地去爱一个人了吧？”
　　方志强在心里鄙夷地想着：你对潇潇的感情那不叫疯狂，叫龌龊。但是他根本懒得说出来，就随便郑明杰说什么，他也不在乎也不想听。
　　“只是现在，不光是因为刚才跟你说的那些，她为你疯狂的爱，让我望而却步，还有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怕了。”郑明杰苦笑着说，“她疯狂的对象不是我，即使是我，我也承担不了。你可能不会明白，像我们这样出身的人，其实在选择婚姻对象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多的自由，恋爱可以随便玩玩，但是结婚对象，是必须经过家里面挑选、同意的，因为婚姻的目的，是要找一个人来壮大自己家的实力，保证下一代能够把家业发扬光大。所以必须要门当户对，能够在生意上互相帮助互相扶持，而且性格要贤良淑德，能够去承担起荣华富贵背后的责任，还得要能屈能伸。所以本来潇潇的确是我们家媳妇的最佳人选，不管是性格、家世还是样貌，所以我爸妈才会老早就会跟叔叔阿姨说，将来要让我们两个在一起，我也一直以为我会跟她在一起，但是现在，谁也没有想到，她会为了你自杀。所以，一下子，一切全变了。即使是普通人家里，恐怕也不愿意娶一个自杀的女人进门。自杀在我们这样，可以称之为豪门吧，这样的环境里，是绝对的忌讳，因为意味着你性格软弱经不起挫折承担不起责任。更何况是为情自杀，还是为了一个别的男人……再加上现在外面舆论闹得这么厉害，我要是还是坚持娶她，会被人家笑话死……我真的不能不为我们家考虑，我也是独生子……将来郑家，全在我跟我夫人身上……所以，就算我还爱她，我也只能放弃。”
　　郑明杰笑的极其苦涩：“你会觉得我懦弱吧，的确有时候，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是没有太多自由的，因为自由跟现在所拥有的很多，都是相违背的，只能是放弃一些而去选择另外的一些。我不是潇潇，没有她那么勇敢，我的确舍不得现在的钱财、地位，以及这些所带来的一切荣耀，所以我不能像她那样，去选择自由和爱情。而我，也只能舍弃她。”
　　方志强对于郑明杰的话并不感兴趣，他无心听郑明杰剖白心迹，但是不知为何，郑明杰这些话却让他想到了狗和狼的故事：狼浪迹野外，要拼命奔跑追逐，才能够觅食，保全性命，但时时刻刻要忍饥挨饿手动；狗被养在家中，衣食无忧，却全无自由和尊严。郑明杰这番话，倒是和这个故事相似。如果按这样说的话，那他和李潇潇大概是狼，都是为了自己所想要的而不顾一切，所以他们才能够互相吸引。
　　至于郑明杰，方志强也懒得鄙视他，像这种过习惯了潇洒快活日子的富二代，可能会一时地冲动，以为自己可以为了爱情奋不顾身，但是只要停掉他一个月的信用卡，保证哭爹喊娘地回来跪下认错。
　　果然，郑明杰有些羞愧地说着：“不光是我，我爸现在也是一个态度……之前他的确是极力撮合我跟潇潇，要求我跟潇潇在一起。第一次潇潇逃婚的时候，他不知道内情，只觉得事情丢了面子，很生气很火大要挽回面子，所以后面就要求我跟潇潇尽快完婚。但是这次，实在非同小可，他也不得不重新做打算，所以现在他跟我说，叫我死了这个心，他不会再同意我娶潇潇，因为他觉得潇潇不适合……我其实是昨天晚上就回来上海了，但是一直在跟他吵这个问题……后来我妥协了，也心灰意冷了。潇潇她不爱我，我这么争取又有什么用？她也不会同意嫁给我。再说，她现在这样子，谁知道多久醒过来，会不会有其他损伤……谁都怕万一，万一……”
　　“我承认，这一点上我的确不如你，我是个懦夫。”郑明杰心灰意冷地说着：“所以，我想，我大概也真的只能算了。”
　　“那这样最好，对你和潇潇都好。”方志强有些讽刺地说着。
　　郑明杰有些苍凉地笑：“便宜你了，不然的话你以为我怎么会那么将潇潇拱手让人。不管怎么说，潇潇她是为了你变成这个样子的，所以你必须对她负责，对她好，尽快让她醒过来。”
　　“不用你说我也会做到的。”方志强冷冷地说，“而且我对她，并不是责任，是感情，我喜欢她，我不会再否认这感情了。”
　　“那潇潇这下子，也算是值了。”郑明杰想笑又笑不出，“她一直喜欢你喜欢得那么痛苦，结果到头来，还是得用这种手段才能让你开窍。”他的话里头酸意是明显的。“反正，我也就把话放在这了，你好好对她吧，不然的话，我不会原谅你的。“
　　郑明杰大概自己也实在做不下去了，站起身来要走，临出门去忽然间回头说了句话：“还有，现在因为这事，我爸跟叔叔，儿女亲家做不成，也彻底谈崩了。而且亚美现在危机重重，再加上现在的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李叔叔他基本上是没看再力挽狂澜了，潇潇也挑不起这副大梁，所以说亚美真的是……任何的投资砸进去，可能都是不见底的坑。原先跟亚美合作的项目，我爸也有可能会撤资……这一点，我爸也跟李叔说过了。”
　　方志强霍然站了起来：“你们这怎么行？这不是落井下石釜底抽薪么？商场上起码的诚信要讲的吧？当初既然是谈好的合作一起投资，现在中途撂挑子，这不是把亚美放到火上煎吗？”
　　之前方志强查亚美的资料的时候，的确是看到过公开宣布几个项目是亚美和郑家一起合作投资的，而且还都是非常大非常重要的几个项目，比如一些大的楼盘。虽然不知道到底各自占的比重和投资金额是多少，因为有后期的追加，以及很多的其他因素，但是无论如何，诚楷一直以来是以雄厚的资金而著称，作为亚美的合作方，一直以来两家的相互合作也是能够为彼此在业内赢得更多新人和合作机会的，然而这次，在亚美最危急的时刻，一向作为亚美强援的诚楷却选择撤资，退出合作关系，这无疑是给亚美雪上加霜，让亚美的困境更深。方志强可以预见的是，这个消息一旦公开出去，那亚美的情况更加不堪设想。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们也并没有违反当初所签下的合同，我爸跟叔叔也已经谈过了，该赔偿该补的，我们都会补上。而且最现实的是，工程已经停工一段时间了，再这么耗下去，我们诚楷也耗不起。本来生意场上，谁也不敢说明天是晴是雨，有利润就会有风险。大家都是商人，趋利避害，谁也不会拿着钱去打水漂玩。”郑明杰声音低沉地说着，“而且主要是，本来两家这样合作，更多的方面也是因为交情。但是现在，潇潇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两家的关系很难再修复……所以我们也没有必要……这一举动对于我们诚楷来说，也是壮士断腕，但是如果不早做决断的话，只看你会被亚美拖垮，到时候两家一起倒台，在上海掀起的就是更多的风波。”
　　“而且说实话，现在诚楷的决定权不在我手上……如果没有这些事，也许我还可以跟潇潇有任何的机会，我都会不顾一切地为她去争取……只是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做什么也没有用。”
　　到这时候，方志强总算明白，他前面噼里啪啦说了那么一大堆话，又是跟潇潇说，又是跟自己说，说他对潇潇的感情和不舍，到底是什么用意，就是为了最后这几句：他放弃潇潇的同时，郑家也放弃了李家，所以这一次，谁也怪不得他们，是潇潇的选择，造就了这一切的局面。
　　方志强只觉得一股子血涌上心头：“你们可以放弃对亚美的投资，可以终止任何的合作，但是不要把这一切跟你和潇潇的关系扯进来，那不是你拿来谈条件的筹码。说了是生意人，就要有生意人的样子，感情跟生意是两码事。要撤就撤吧，反正没有你们的投资，亚美也不会倒！”
　　郑明杰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无奈而又带着讥诮；“亚美不是你的，所以你可以为了意气说出这种话，叔叔他们未必会这么觉得……总之这件事情，我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你尽力吧，照顾好潇潇。”说着，大步跨出了病房。
　　从病房里走出来，郑明杰快步走出去好远，才甩掉脸上那股子抑郁哀伤的表情，那股子残忍的笑，又回到他的脸上。
　　“方志强，看样子，修理你还是修理得不够，还是得再给你点教训啊。你等着吧。”郑明杰嘴角噙着得意的冷笑。他现在实在很开心，看到李潇潇的样子，虽然心里头觉得而可怜，但是很快又被自己否定：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如果不是因为她选择了方志强那个混蛋，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