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登月前夕（四）

　　飆飛船可還行？
　　當這樣壹句話用稀疏平常的語氣從任巖的嘴中說出，通過耳麥傳到其他四位宇航員的耳中時……
　　他們真的很懵逼。
　　駕駛艙內的氣氛非常尷尬。
　　沈默了幾秒之後，才有人猶豫著開口道：“飆……宇宙飛船，是……什麽意思？”
　　任巖仍是壹副自然的樣子：“就是開快點，飆車妳知道吧？我們重新把航線設置壹下，別第壹宇宙速度繞大圈軌道飛了，縮短下時間。”
　　聽完任巖的話，幾人都驚呆了。
　　就算相處的這壹段時間，因為任巖的特殊程度加之本身作為宇航員的優秀程度，所以大家都很佩服他。
　　但這樣的佩服，也需要建立在大家有命去佩服的基礎上……
　　如果真的按照任巖所想這樣來的話，那麽大家的處境，都會變得極為危險！
　　有人忍不住開口拒絕了。
　　“這可不行！地面預設值做了改動的話，會很危險的！”
　　任巖仍然沒有任何激動的反應。
　　“放心好吧，這飛船是我們龍芯搞的，我比幾位都要更了解它。”
　　他的這番話，道理的確是那麽壹個道理。
　　作為龍芯的締造者，作為使得這艘神州龍芯1號飛船能夠得以現世的人，他的確比其余四位宇航員對飛船更為了解。
　　但，就算如此，也不能讓四名宇航員同意任巖這個瘋狂大膽的想法。
　　這實在太瘋狂了！
　　盡管目前神州龍芯1號還在持續加速的過程中，剛出大氣層的飛船還沒有進入預定第壹軌道，但其他宇航員也顧不得和地面反應壹般情況了。
　　剛才的談話，並沒有接入地面語音信道，但現在……他們不得不接入地面語音。
　　他們必須把任巖要做的事情傳達給地面……
　　雖然的確就是打小報告的意思，但這小報告不打的話，會出人命的！
　　“呼叫指揮中心呼叫指揮中心！”
　　“指揮中心收到，龍芯1號請講。”
　　“報告指揮中心！任巖……任巖他……”
　　“指揮中心收到，任巖他怎麽了？”
　　“他想飆船！”
　　“飆……飆……飆船？”
　　“指揮中心無法識別妳方匯報情況，請簡明扼要。”
　　“任巖想要改變預設加速值，直接脫離近地軌道，取消原有預定計劃線路，直飛月星！”
　　“臥槽！”指揮中心的工作人員直接爆了粗口。
　　剛才指揮中心的所有人還在歡慶神州龍芯1號飛出大氣層，而在收到飛船返回訊息的這壹刻，他們歡慶不下去了……
　　這他娘的是什麽鬼？
　　本來氛圍跟過年壹樣的指揮中心，氣氛瞬間僵硬起來。
　　無數張懵逼的臉望著眼前的指揮大屏。
　　技術人員傻眼了，航天科學家傻眼了。
　　因為進入近地軌道之後，就代表著神州龍芯1號成功進入預定軌道，這意味著在著陸之前的壹系列操作都會按照預設值進行下去，算是階段性的成功。
　　為了目睹這樣的成功，最高層領導並未離去。
　　領導也很懵逼。
　　“他……他要幹啥？”
　　有人不敢置信地問著。
　　“他要加速……加速動吧？1擋7000轉就是幹……”
　　“任巖瘋了……”
　　“飆船是這個意思？”
　　“這是怎麽回事？”
　　在短暫的沈默之後，指揮中心亂作壹團。
　　航天部門的領導快步走到相關位置。
　　他親自接過了能夠和神州龍芯1號通話的麥克風。
　　“呼叫神州龍芯1號！呼叫神州龍芯1號！”
　　“神州龍芯1號收到，這裏是宇航員任巖，指揮中心請講。”
　　“任巖！妳不要亂來！”
　　“呃……報告指揮中心，我咋了？”
　　“聽說妳要飆船？”
　　任巖楞了下。
　　隨即，他用眼睛看了壹下剛剛上完廁所回來的某名宇航員。
　　當他的眼光掃視過去時，該名宇航員的眼神有著明顯地閃躲。
　　他知道發生了什麽。
　　不過他也沒有怪罪人家的意思，畢竟這才算是正常反應，人之常情嘛……
　　“報告指揮中心，我要糾正壹下用詞，那個不叫飆船，叫加速到達目的地，縮短航程，節省時間。”
　　領導：“……”
　　“任巖！聽著！妳絕對不能亂來！這不僅僅是妳個人的旅行！不談論國家因此時在國際上引起的軒然大波，單單是飛船上包括妳在內的五條人命，也不能允許妳亂來！”
　　任巖深吸壹口氣，而後認真道：“報告指揮中心，我不會亂來，我只是合理的縮短航程，這不會引起任何安全問題。”
　　“出了問題，誰能負責？這不是兒戲！”
　　“報告指揮中心，我負責。”
　　“妳負責？妳怎麽負責？”
　　“報告指揮中心，在起飛之前我立下了壹封遺囑，如果這次飛行出現任何問題，我名下所有資產除去捐贈慈善組織之外，壹部分將作為本次登月計劃的彌補，每名宇航員的家庭會獲得最少二十億人民幣以上的補償，航天部門將獲得千億以上的來自我的個人捐贈。”
　　領導沒脾氣了。
　　他是真沒想到，任巖居然會在這個時候談錢……
　　而且還說的那麽有道理的樣子……
　　整個登月計劃也沒任巖賠的壹半多啊……
　　有錢人，真可怕。
　　“任巖！妳不要亂來！”
　　盡管如此，領導仍在重申著。
　　而此時，飛船駕駛艙的其余四名宇航員，通過對地語音信道，是聽到了任巖和地面交流的全過程的。
　　“窮逼哥牛逼！”四名宇航員之中與任巖關系最好的人，已經默默喊出來了。
　　他現在已經開始有些希望出事了……
　　他還有四個弟兄，還有父母，要是這次出事，他不僅能當烈士，成為名垂青史的人物，外帶還送二十億人民幣以上的補償……
　　別說死壹次了，就是死個十次他也願意幹啊……
　　當然，並不是所有宇航員會這麽想。
　　除了這名宇航員表現得特別激動之外，其他三名宇航員都是壹副傻眼說不出來話的模樣。
　　嗯，他們仨都望著此時興高采烈的某名宇航員……
　　任巖，壹次又壹次定義什麽叫有錢。
　　他甚至有錢到能讓人心甘情願去死……
　　“報告指揮中心，我以人格擔保，我的行為並不會造成任何安全問題，現在和我對話的，應該是x領導吧？領導，妳可以找龍芯或者找航天局的科學技術人士詢問，如果按照我的想法變軌，有無任何安全隱患。”
　　領導有些遲疑。
　　因為他的確不知道有沒有安全隱患。
　　剛巧，這時負責航線的幾名科學家已經到了近前。
　　領導看了壹眼幾人。
　　“有問題嗎？”
　　幾人均是同時搖了搖頭。
　　“龍芯這飛船的科技很先進，最快速度能夠在兩小時內登錄月星，我們用龍芯陣列的超級計算機模擬過整個飛行，不會出現任何意外，之所以預定航程為十天，是因為……呃……因為您說要以安全為重，實際上……十天跟兩小時是差不多的……只是，您可能在這個專業領域不甚了解，所以會下意識認為慢比快好……”
　　有人尷尬地解釋著。
　　領導傻眼了。
　　他咽了咽唾沫。
　　搞了半天是壹場鬧劇？
　　他突然不知道怎麽給指揮中心緊張的眾人壹個交代，更不知道如何回復任巖了。
　　剛巧這時，耳機裏傳來了飛船上的聲音。
　　“神州龍芯1號！我以船長的身份命令妳，馬上更改航行線路，我需要在23小時38分之內，成功降落月星！”
　　“神州龍芯1號收到，ai正在計算相關軌道線路！”
　　“ai計算完成！”
　　“偵測到前方軌道有不明隕石群，越過。”
　　“偵測到前方有人造衛星殘骸，越過。”
　　“偵測到新定軌道的部分太空垃圾，越過。”
　　“路線計算完成，軌道定制完成，時間計算完成！軌道圖已生成！”
　　“船長，您面前的顯示屏上顯示的線路，為此時模擬出的最佳線路，如果按照此線路行進月星，您會在20小時之內成功降落月星！請問您是否按照本線路航行？”
　　“就按這個來。”
　　“好的！”
　　“神州龍芯1號已完成新的航線部署，開始航行自水藍星至月星的航程，請諸位乘客享受簡短的太空之旅。”
　　任巖和飛船ai的交流，無比清晰地傳達到了領導耳中。
　　“他怎麽就成船長了？”領導有些炸毛，心裏埋怨著任巖在搞個人主義的同時，扭頭朝旁邊的技術人員問道。
　　技術人員支支吾吾，隨即道：“那個……領導，這龍芯的ai自打他們龍芯研究出來，汲取了全水藍星的信息和知識之後，就管任巖叫爸爸來著……這叫船長，都是訓練很久之後改口的……”
　　“啥玩意？”領導聽不懂了。
　　“就是，這ai之所以強，就強在龍芯研究的這ai已經具備了人類的部分感情……雖然權限上，神州龍芯1號的最高權限是您，但……這ai它不是按死規矩辦事的……在確保安全的情況下，它也有感性的壹面。”
　　技術人員猶豫著看了領導壹眼，隨即道：“這個感性，也就是它也會聽它喜歡的人說的話……”
　　“妳意思是雖然我有ai的最高權限，但它喜歡任巖？”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領導的情緒有些崩潰……
　　“這都是些什麽鬼！”
　　“差不多……就是那種愛情戰勝強權的故事啦……”技術員無奈道。
　　……
　　飛船上，耳朵裏傳來地面指揮中心壹連串的——
　　“任巖！妳快改回去！”
　　“我命令妳！任巖，就算是妳這樣做是安全的，也必須給我按照預定計劃實行！”
　　“任巖！妳！妳！妳！妳好自為之！”
　　“任巖！我再次命令妳！改回原飛行計劃！不然的話……不然的話……”
　　“不然我就開除妳！扣妳工資！”
　　“什麽？妳不要工資？我跟妳講！妳是年薪百萬不當回事是吧？”
　　“什麽？妳壹秒鐘都能凈賺百萬？”
　　“惹不起惹不起……”
　　雖然地面與任巖的實際對話內容並不完全是這些，但大概也是這麽個意思……
　　勸是勸不回來的了。
　　於是，地面指揮中心就琢磨著和ai取得聯系。
　　他們也的確和ai取得了聯系。
　　當地面最高權限持有人以命令的身份讓ai變更原線路之後，他們沒有得到ai的語音回答，而是得到了壹串中文字符。
　　“前往月星度蜜月中，勿擾！”
　　如果說任巖的瞎折騰已經讓指揮中心眾人心中緊張萬千的話，ai的這句文字回復，直接讓所有人全部腳拇指摳緊。
　　這ai特麽也是個活寶啊！
　　“真他娘的！真他娘的服氣！不愧是龍芯的ai，有其創始人必有其ai！”航天局領導爆著粗口。
　　“是誰特麽壹開始同意龍芯的計劃的？”他也絲毫不避諱指揮中心還有龍芯的科學家與技術人員，直接當著所有人問道。
　　然後，是壹片沈默的氣氛。
　　數秒過後，才有膽子大的用手指出了壹個方向。
　　手指的位置，就是領導本人。
　　領導“哐當”壹聲坐回在椅子上。
　　他現在已經不期望能夠按照預定路線飛下去了……
　　他只希望，飛船不要出事……
　　千萬千萬不要出事！
　　……
　　神州龍芯1號並沒有按照慣性航行，而是在啟用壹半引擎，自身具備動力的情況下在航行著。
　　速度飛快。
　　駕駛艙裏，除了仍然壹臉淡然的任巖之外，其他四位宇航員的情緒都有些不正常。
　　有覺得這次肯定涼了的。
　　有感覺任巖實在太能搞事的。
　　也有由衷佩服任巖勇氣的。
　　當然，還有壹位不停默念“快點墜毀”的。
　　興許是覺得這樣實在太過無聊，任巖主動開了口。
　　“妳們為什麽都不說話，現在咱們還沒有預定任務，多交流嘛……平時在宿舍裏妳們壹個個不是話挺多的嗎？”
　　有人尷尬道：“這……這也不知道說啥啊……”
　　好在幾人之中的確有壹位之前選修心理學的宇航員，為了緩和氣氛，他開口道：“隨便說說嘛，對了窮逼哥，說實話我挺想聽聽妳在太空唱歌的，唱個歌吧？”
　　任巖搖了搖頭：“沒啥心情，反正我們都要去月星上邊唱國歌的……”
　　“對了，窮逼哥，之前聽妳說妳當時當電競職業選手的事，我有壹個問題哈……”
　　有人開頭，就有人接著。
　　氣氛逐漸回歸於正常。
　　除了時而按照地面發出的指令完成壹些任務和飛船的基本操作之外，幾人壹直在聊天。
　　聊著聊著，就到了京城時間的夜晚。
　　很晚了。 該睡覺了。
　　任巖沒有跟著其他四名宇航員去休息壹會，準備醒來後的登錄。
　　他拿出了手機。
　　是的，手機。
　　不過是龍芯特制的衛星手機。
　　他直接連上了用於地面於神州龍芯1號交流的衛星。
　　他……
　　打開了鯊魚直播。
　　他開了直播……
　　“各位水友晚上好……”
　　“我現在是在距離水藍星十六萬公裏的外太空。”
　　“這裏特別安靜，到處都是壹片黑暗，不過，在這些黑暗之中，有很多亮光。”
　　“因為現在的軌道處於背對位置，我不能看到完整的太陽，不過，再等壹會是可以看到的。”
　　“從太空看水藍星，水藍星的確很美，當然，我此行的目的地，月星也同樣溫柔。”
　　“我是睡覺之前突然想給各位看看的，嗯……我也該去睡覺了，明天守在我的直播間，說不定妳們能看到壹些驚喜的內容，比如，在月亮上給大家開直播？”
　　“哈哈……”
　　任巖看了壹眼全息投影旁的窗口，外邊是壹望無際的黑暗，遠處，有著許多星星，恒星還是行星，都是星星。
　　他想起了點什麽。
　　抿了抿嘴，任巖取下了安全裝置，身體在0g環境下漂浮起來。
　　他將直播的鏡頭，對準了窗口，慢慢地依靠飛船上的固定裝置，將身體滑了過去。
　　“這裏就是太空了……”
　　“那麽……”
　　“夜深了，我要睡覺了。
　　時間是個魔術師，我們永遠無法預知他的下壹個節目。
　　明天會發生什麽？
　　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這壹次直播，任巖沒有看觀眾反饋過來的彈幕。
　　真正位於太空的他，才真正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感受到了壹切的渺小。
　　無論是他還是水藍星，哪怕是整個日星系，哪怕是整個銀海系。
　　都是宇宙中的壹粒塵埃。
　　但是塵埃們，也有著自己存在的意義啊……
　　這個世界上的每粒灰塵，每棵植物，每壹種非生命和每壹種生命，都有著各自存在的意義。
　　存在即是合理，為了存在，而存在著。
　　任巖感覺自己來了壹次太空，自己整個人都變得有思想多了。
　　相比之下，像是水藍星上大家愛說的，什麽“說走就走的旅行”、什麽“去布達拉宮朝聖洗滌心靈”之類的，都沒有直接離開水藍星來的震撼。
　　要懂得很多事理，要明白很多緣由，要弄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樣的自己，首先，得知道自己是有多渺小。
　　很多人，都是渺小中透露著偉大的呀……
　　任巖關閉了直播，慢慢拽著固定裝置往休息艙飛著。
　　“晚安，那些漂浮在宇宙裏卻永遠不會被發現的星球。
　　晚安，那些生長在水藍星上卻永遠不會被人看見的樹。
　　晚安，那些活在世界上卻永遠不會被愛的人。
　　晚安，那些曾經積存在廢紙中慢慢幹涸卻永遠沒有機會飛向歸宿的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