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第四十六章(5)
　　于晴在病房里依旧面如死灰，中将医生进来看看监测仪器，然后问问值班护士一些情况，后者摇摇头。中将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看着于晴瘦削的脸庞，自言自语的说：“孩子，只能靠你自己了。”
　　床上的人没听见，连根眼睫毛都没动。
　　“还有一个星期。”护士提醒他。
　　“我知道。”中将看着于晴说。
　　“需要通知家人吗？”
　　“我来安排，”中将惋惜的看着于晴，“这几天一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医生回头看于晴一会儿，随即和其他人去另外的病房了。
　　走廊上，丁凯凯又拄着拐半瘸不稳的朝徐青林病房去了。
　　“他奶奶的这小子，蹦跶的比个兔子还厉害。”中将嘴中虽骂，但并没愠怒的意思。
　　果然，病房传出徐青林无奈的声音：“我真不知道了，你以后就是干部了，我这一辈子了还不是个兵！”
　　“别逗了，就大哥这级别，连长见着你都得敬礼。快跟我说说狙击哈！”丁凯凯倒真是个不屈不挠的主儿，徐青林这好脾气的都一脸苦瓜的靠在垫子上。
　　“你是个拿水管的，给我个水管我也拿不稳啊，跨行了啊！”徐青林快崩溃了。
　　丁凯凯还真就没罢休：“我多学点有好处啊，你看那——”
　　“再不走我让医生来把你拖走了啊。”徐青林故意崩起脸，以为这样能吓吓他。
　　丁凯凯根本不吃这套：“我才不管呢，他们又不能二十四小时看着我，快说说。”他涎着笑的给徐青林倒水。
　　“我的老天啊，这辈子遇着克星了，你八成是去消防学校，这也八竿子打不着的你学啥啊。”徐青林拿粽子手乎一下额头，手上传来的痛感提示他伤口还没好。
　　医生进来查房，护士来给徐青林换药。
　　“今天恢复的不错啊。”中将医生走近他，他曾参与过解放战争和越战，对徐青林这样的人是很尊敬的。
　　“首长说笑了，我看该给这小子开个镇静剂了，这带着伤还能这么闹腾，我啊，我是服了。”徐青林笑着说。
　　护士把绷带剪开，在场的人看到徐青林手上瘆人的伤口，丁凯凯瞪大了双眼。
　　“伤口看着虽然可怕，但都没伤到要害。”医生检查一遍伤口愈合情况。
　　徐青林心知肚明，但这不能说。
　　“跟着我们队长混，命不大的在菜鸟阶段就被淘汰了。”徐青林找了个不是借口的借口。
　　“你看我行吗？我命够大吧？”丁凯凯不失时机的插上一句。
　　“你是武警的！”医生和徐青林异口同声的说。
　　病房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临走的时候，徐青林充满的期望的看着中将，后者摇摇头：“还是那样。”
　　徐青林原来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灭，他遗憾的笑笑：“陈风的人命大。”
　　中将嘴唇动了动，把想说的话咽回去，告别这里查别的病房了。
　　等医生走后，徐青林沉思了一会儿，把刚要呱呱的丁凯凯堵住：“能帮我个忙吗？”
　　丁凯凯有些不解，但还是满口答应：“大哥有事直说。”不管咋样，这大哥他是认定了。
　　“那有轮椅，推我去于晴那看看。”
　　“那个病房现在应该得医生批准才行。”另一张病床上的一个病友提醒他。
　　徐青林想都没想：“好办。”
　　一个身体活动灵便的战友把轮椅推过来：“要不我陪你去吧。”
　　“也行。”徐青林看看丁凯凯腿上的石膏。
　　特战大队的忙碌随处可见，他们是一群随时枕戈待旦的人，全中国的海陆空随时是他们的战场，也许昨天还在训练场上重复早就轻车熟路的技能，明天却不知在哪块地方执行任务。
　　我们只有珍惜当下，明天只能是未知。
　　雷震霆看着外面一队整装待发的官兵被装上车，他向远去的车行注目礼，回过头，办公室坐着几个默不作声的人。
　　“王八蛋怎么不打了？昨天不是挺能打的！”他虎目圆睁，看着两个低垂着头的军官，其中一个是武警。
　　其余几个高低军衔不等的面面相觑，雷震霆发火的时候谁都不会上去自找没趣。
　　“站起来！”雷震霆的声音简直要把桌子掀了，几个人不由得浑身一激灵。
　　两人站起来。
　　陈风的嘴角见青，王志文脸上虽没伤但通过雷震霆的表现知道也不会好到哪儿。
　　雷震霆看着他们：“不用避嫌，你们是因为训练？”
　　王志文抬头：“不是！”
　　“是。”陈风闷闷的说。
　　“我看你没有说实话，”雷震霆指着陈风，“陈风，就凭你小子犯的这些事我完全可以把你踢出特战队！你还在这儿不知好歹！”
　　陈风立正，军姿没有一点涣散，雷震霆走近高他半个头的陈风面前，陈风把眼睛移向别处。
　　“陈风少校，‘匕首’不是你家地盘，想咋样就咋样，你一时的冲动或意气很可能会毁了整个计划，于晴因为我成了这样，你恨就恨我吧。”雷震霆看着他。
　　黄烈看到陈风的眼中拂过杀机，他朝雷震霆使了个眼色。
　　“我知道，你想杀了我吗？可以，任务结束任你处置，看着我！”雷震霆一摊手，悍然站在陈风眼前。
　　陈风没看向他，反而低下头。
　　周凯旋看着他们，眼中也冒火，他对昨天的情况也了解。“这都什么跟什么！自己先乱了。”他看着前面的两个立正的军官，低声说，狠劲的砸一下沙发背。
　　忽然敲门声响起，雷震霆看看周围一圈人，定格在黄烈身上：“不是不准打扰吗？”
　　黄烈不说话，过去开门。
　　进来的是武警的纠察，更瞠目的是，他们手上全配着武器。
　　没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周凯旋火了：“还反了他们了，两次这么搞了！”他上去就要收拾，黄烈一把拉他下来。
　　“你们把特战队当成什么了！”周凯旋挣开黄烈，走上前眼看着就要下他们的枪。
　　“对不起，上尉，我这是执行公务。”来人并不畏惧。
　　陈风看不过了，错归错，但不能过火，第二次跑到自己地盘上亮家伙，这在他们这些虎豹之人来看就是太岁头上动土。
　　看陈风的气势，两个武警有些顾虑，陈风冲着他们上去，纠察们互相看看，脸色难办，真不必要动枪子儿吧？
　　“站住。”一个几乎是懒洋洋的声音。
　　严哲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在一群人背后出现，纠察们赶紧让道，这是任务发令人，他们再上去挡犯不着。
　　陈风的手几乎就要落在最近的纠察身上停住了，他看着严哲，还能认出来。
　　严哲一把推开他，力道十足。
　　“我来带人，特战队要阻拦吗？”严哲走向雷震霆，眼中露着鹰一样的光。
　　雷震霆看他一眼：“你又要干什么？特战大队已经天翻地覆了。”他语气桀骜强硬，他看看陈风和王志文，问题只能出在这两个人之间，而他们，哪一个出事他都不愿意。
　　“事情再变，也得有个程序，我来带人。”严哲嘴角露出一个弧度，这只能让人感觉后背发紧。
　　“非得把我特战队拆了啊？不行！”雷震霆感觉到不对了。
　　严哲摇摇头，目光看向王志文和陈风，淡淡的说：“‘匕首’从建国两年之后就成立了，岂是我想拆就能拆的？”
　　雷震霆没好气，他在气头上一直没消气：“别废话，带人来干啥了！让人第二次带家伙进基地，我这脸在大军区桌子上是没地儿搁了。”
　　“老伙计，事有轻重缓急，我能让他们亮着家伙走到这今天这事我就能办了。”严哲脸上没了那种微笑，换来的是老谋深算的狡诈。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上两个队全副武装？”雷震霆是真冒火了，他凑近严哲，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严哲不甘示弱：“今天我们少一个人出去你能交代？”
　　满屋子人都看着这里，期间没有一个人吱声。
　　“谁？”雷震霆捏紧的拳头已经嘎吱响，他看严哲的表情有些生硬。
　　严哲转向陈风。
　　“又是你小子？”周凯旋跳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陈风。
　　陈风一脸愕然。
　　“你后边的。”严哲放下手。
　　王志文抬起头，更不可思议的看着。
　　“我带武警来是有讲究的。”严哲转向门口，几个纠察立马进来。
　　陈风挡在王志文前面，周凯旋在陈风一旁。
　　“少拿你们那以一当五十来阻拦我们，否则我会直接上报中央军委。”严哲厉声说，今天他能来，就说明他有充足的准备。
　　雷震霆看着他：“说出理由，违规不违规我担，否则你别想把人带走。”
　　严哲拧起眉头：“老朋友，你别逼我。”
　　“你在逼我！”雷震霆叉着腰，作训服似乎包不住这团火了，“我的人，走了也是我的人，你想不明不白的把人领走不行！”
　　严哲深吸一口气，想了想：“王志文，他私下里和陆浩洋，也是郭啸江有密切来往，而且有过交易。”
　　几句话清晰明了，严哲的声音不大，但好似晴天霹雳。
　　陈风愣住，他回头看着王志文：“真的？”半天他才反应过神。
　　王志文看向严哲的时候有些脱力，他没有反抗，甚至没有表情。
　　“天哪！”黄烈差点站不住，王志文是他看着甚至一手和雷震霆培养出来的不多的一个，他靠着门站直。
　　纠察过来的时候，周凯旋甚至不自觉让出一块地方。
　　“等等，”周凯旋的嗓音有些嘶哑，“他可能也是为了任务，特种兵就是这样，当你孤立无援的时候，必须自己去处理，只要对大局有利。”
　　“这有待调查，可是，”严哲看向周凯旋，“我们手上掌握的东西对他很不利。”
　　周凯旋抬起的胳膊无力垂下。
　　“你不想说什么吗？”严哲反被动为主动。
　　王志文看着他，看看陈风和周凯旋期待的表情，不敢看雷震霆：“我跟他们走。”纠察过来给他上铐子，他没有反抗。
　　王志文就这么让他们被带走，没有任何响动，只有脚步踩在地上的声音。他始终没敢看雷震霆，经过门边的时候，看到的是黄烈伤透心的悲凉的眼神，他没看陈风和周凯旋，他承受不起那种失望甚至憎恶的眼神。如果眼神和情绪也是种武器，他今天走不出这里。
　　陈风的失望转化为愤怒，被周凯旋拦下。
　　严哲拍拍雷震霆的肩膀：“我走了。”
　　下楼梯的时候，王志文听见楼上一声闷响，接着是几个人慌忙的脚步声和惊呼声。
　　“大队长！”陈风眼疾手快还是晚了一步，雷震霆摔倒在地板上，发出闷响。
　　黄烈上前掐雷震霆的人中，周凯旋大声冲走廊下面的执勤兵呼喊：“队医！队医！大队长昏倒了！”
　　两个执勤兵本来是一直警惕着上面拿枪的人的，听这话之后用比冲刺都快的速度冲医务室跑。
　　王志文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猛地回身往上冲，被纠察死死的拦住。
　　“大队长！让我去看看他！”他冲严哲喊着，不自觉间涕泪横流。纠察死死的拦住他，手铐把手脖子的那块皮都蹭破了，王志文丝毫不管。
　　严哲过来面向他，侧眼瞄过几个臂章上有几个兵和穿着白大褂的军医往这边冲刺，冷冷的说：“带走！”
　　王志文发狂了，几个纠察愣是没摁住他，他踢开最后一个纠察的时候严哲上来冲他脑袋就是一拳，猝不及防的王志文有些发懵。
　　“拖走！”王志文模糊间看见几个臂章带十字的军医冲刺一样上楼，他们的速度绝不比一线战士差。王志文回过神的时候听见队医叫嚷着“让开”的声音。
　　“他相当我的父亲，求你了，首长，我求你了。”王志文用乞求的声音说，他没反抗纠察，刚刚的挣扎已经让纠察们倍加小心，几个人将他摁的死死的。
　　严哲看着上面，打通手机：“怎么样？”
　　等过了对方的求证时间，严哲把手机扣上，对王志文说：“劳累过度加上心智操劳，体力透支。”
　　王志文松懈下来，他用乞求的声音说：“他年龄大了，让我看看他。”
　　严哲凑上前：“你现在去见他，就不怕再气着他？”这句话无疑是在提醒王志文现在的处境，他也回过神，手上铮亮的手铐昭示着身上的衣服不再是身份的象征，过往的官兵无不回头观望。
　　“走吧。”任凭王志文怎么恳求，严哲已经铁了心。
　　武警的车亮着警灯呼啸驶出山区，留下的尾尘仿佛也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