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說辭

“窮鄉僻壤，沒什麽好招待妳的，余小姐。”
魯冰燕給余笙倒了壹杯開水，放下幾朵山菊。
余笙伸出雙手接過茶杯，笑著說到：“怎麽會，這已經很好了。”
茶杯古樸，清泉甘冽，山菊飄香，余笙說的倒也不全是客套。
魯冰燕勉強地笑了笑，偶爾目光會落在余笙坐著的輪椅上。
“魯姐姐，妳的媽媽……不是積雪村的原住民吧？”
余笙捧著茶杯，忽然問到。
魯冰燕壹怔，隨即面色不太自然地看著她：“妳怎麽知道？”
余笙摸著輪椅的扶手，說到：“這副輪椅上，有博通醫院的院徽，而博通醫院，據我所知……在京城。”余笙擡頭看向了面無表情的魯冰燕。
她會註意到醫院院徽這個點，還是因為白研良。
她記得，白研良對她說的第壹句話，就是點明了她目前呆的醫院，而依據，就是她身下的輪椅。
所以……那個男人肯定也知道，魯冰燕的媽媽是壹個外地人。
而且，她來自離這深山很遠很遠的大城市，京城。
魯冰燕顯然也沒想到余笙會註意到這點，更沒想到她竟然會認得壹般人根本無法記得的醫院院徽，壹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應付她的詢問。
片刻後，魯冰燕在余笙好奇地註視下，微微嘆了口氣：“妳猜的沒錯，我媽媽……是京城人。”
果然嗎……
但是，壹個首都的城裏小姐，怎麽會嫁到這麽偏遠的山裏來？
就算是找到了真愛，壹個習慣了城市生活的年輕女子也應該不會選擇後半生在這個電燈是唯壹用電器的村子裏度過吧？
這裏面，顯然還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余笙看出了魯冰燕沒有什麽談興，便沒有再問什麽，只是和她天南海北地聊著天。
因為腿腳不便的關系，余笙看了許多書，涉獵極廣。
光是論知識的寬度，也許連白研良都不是她的對手。
當然，這是因為白研良塑造了自己知識結構的關系，他不想在腦子裏裝太多自己用不上的東西。
在余笙的刻意結交下，魯冰燕的話也逐漸變得多了些。
畢竟，這麽多年來，她在這個村子裏……根本就找不到壹個能夠交流的人。
“小余，妳記住，晚上千萬不要出門，連門的縫隙也別打開，還有……明天的祭典，妳就呆在屋子裏，別出來。”
余笙目光閃動，充滿好奇地問：“為什麽呀？”
魯冰燕咬了咬嘴唇，似乎在糾結，但壹雙狹長的眸子裏卻閃過了壹抹怪異的情緒：“妳別問了，聽我的就是……”
余笙點點頭，捧著山菊花茶，淺淺地喝了壹口。
……
村長家。
李慕欣賞著墻上掛著的字畫，神色有些詫異。
“想不到村長先生竟然收藏著這麽多年代久遠的字畫。”
老村長杵著拐杖，坐在搖椅上，眉頭緊皺。
聞言，他擡頭看了壹眼李慕，說到：“祖上傳下來的，也不是什麽珍品。”
老村長顯得情緒不高，也許是因為程誌鵬的屍體還擺在村子裏的原因。
李慕笑了笑，說到：“我看村長先生談吐文雅，遣詞講究，定是詩書傳家，不知……怎麽會落入這麽貧瘠的山林之間？”
李慕的話讓老村長蒼老的眸子亮了亮，他擡起頭，看到的是李慕略顯遺憾的目光。
“唉……年輕人有所不知，當年神州動亂，祖上為躲兵災，便帶上家財，攜親伴友，避入這積雪老山之中，爾後時日壹長，草木封路，霧瘴迷眼，這出山之路，竟是無處可尋，我們後人便壹直在這村中住下了……”
老村長的聲音唏噓綿長，帶著幾分無奈，又似有幾分不甘。
這番說辭，到底能信幾分，李慕心中卻是有數。
這老村長的遺憾神情，在臉上停留時間太長了。
壹般而言，人類的真實表情其實是轉瞬即逝的，並不會在臉上停留太長時間。
所以……如果某種表情在壹個人臉上停留太久，那麽他很可能在假裝壹些事情。
就算不從這些細微之處觀察，李慕也能看出老村長這番話裏的漏洞。
這個村子裏，目前除了老村長，村長孫女，還有那個名叫小斌的男子，幾乎沒有壹個是正常長相。
他們皮膚黝黑粗糙，無論高矮體型都偏瘦，相貌更是怪異得很。
這個老人……到底隱瞞了些什麽？
“原來如此……”李慕點點頭，忽然又充滿興趣地擡頭問道：“對了村長先生，不知道……歸家祭是個什麽節日？我們外人能去觀禮嗎？”
老村長咧嘴壹笑，臉上皺皺巴巴的皮仿佛開出了壹朵花。
“當然，妳們所有人……我都歡迎。”
李慕也笑了笑，然後轉身告別了老村長，說是要去村子裏轉轉。
老村長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沒有阻攔。
……
白研良邊走便停，這個奇怪的村子，人人都是來去匆匆。
他們似乎都在趁著白天趕緊勞作。
偶爾，白研良能看到有些男人揭開屋子前的黑布，往籠子裏塞進去壹些食物和水。
籠子裏的女人們壹個個蓬頭垢面，整張臉扭曲瘋狂，但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這些女村民……到底是怎麽瘋的？
壹邊想著，白研良壹邊在壹間破敗的老屋前，停下了腳步。
天色仿佛陰沈了幾分。
這裏，就是整個村子的房屋形成的倒三角中，其中的第二個角。
初壹看見白研良就發現了不同。
這間屋子前，沒有被黑布覆蓋的鐵籠。
或者說……這間屋子根本就沒人住了。
白研良向前邁了壹步，緩緩伸出手摸向了這間破敗老屋的大門。
轟隆——
在觸碰到的壹瞬間，他的腦海中陡然閃過壹幅幅畫面！
雷鳴電閃，夜雨如墨，淒厲的閃電讓整個夜晚迅速土崩瓦解。
壹切在閃電的剎那變得蒼白，隨即又迅即漆黑，壹個暴雨中的身影仰天而泣。
尚未發芽的老樹，伸出了白骨般的枝丫，如同壹雙手伸向天空，在無聲哭訴。
好在……觸碰到房門的是白研良，他獨特的視角第壹時間察覺到了自己的詭異變化，飛快地收回了手。
腦海中的畫面陡然消失。
但，壹個個疑問卻殘留了下來。
他剛剛看到的……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