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章 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

　　“像攤狗屎壹樣臭了大街，所以妳憤怒了，拿起槍準備去殺人了，許樂上校同誌，我有必要提醒妳冷靜或者說清醒壹些，妳當聯邦英雄才幾年？怎麽，現在忽然變成通緝犯，妳就覺得很丟臉？”
　　邰之源在電話中毫不留情面地嘲諷著他：“被人罵兩句就受不了，就覺得自己很臭，在人們印象裏，妳就是塊軟硬不吃的生冷硬石頭，怎麽現在卻變得這麽敏感？是不是被那部紀錄片和那些勛章哄的妳快忘了自己姓什麽？”
　　“不錯，我確實喜歡當英雄的感覺。”
　　許樂墨眉狂挑，對著電話大聲說道：“小爺也就是壹普通人，誰他媽願意當逃犯不願意當英雄？被閃光燈照著，我緊張，但其實我暗地裏美滋滋的樂！上電視我不去看，其實心裏壹樣美著，怎麽？我硬著頭皮做了這麽些個破事兒，當今英雄都不能？”
　　“結果呢？結果呢？原來我屁都不是！我他媽的還是當年那個東林街上的孤兒！那個灰頭土臉的小逃犯！”
　　“最他媽操蛋的是什麽妳知道嗎？最操蛋的是，妳心裏壹直以為背著什麽血海深仇不得已苦衷的通緝犯大叔，原來真他媽的是壹個很操蛋的叛國賊！”
　　“那我是什麽？小叛國賊？”
　　許樂神經質地笑了笑，然後輕聲罵了句臟話。
　　電話兩頭陷入了長時間的沈默，直到廚房裏的自動熱水器鳴笛示警，才驚醒了情緒非常復雜的兩個年輕男人。
　　“好吧，我假裝自己能理解妳現在的心理狀態。”即便此時，邰之源依舊保持著邰家太子的矜持和俯視感，“可妳必須馬上冷靜下來，把那些槍都收起來。妳必須承認，現在的局面和當年不同，那時候麥德林已經在準備逃亡，但現在妳的敵人明顯沒有逃亡的意願，這等於說留給妳做判斷的時間還很多。”
　　許樂這時候已經冷靜了下來，安靜地聽著邰之源的分析，嘆了口氣，說道：“我明白了。”
　　“很好。”邰之源說道：“法律方面的問題妳不用去管，我在考慮請司法學會的那些老人出面，就通緝的追訴時限做些文章，如果這個文章能做的漂亮，那麽檢方就沒有任何辦法。”
　　“至於媒體和民眾的反應方面，我也有安排，萊克上校涉嫌謀殺鐘司令的事情，我會選擇適當的時機放出去，如此壹來，妳所受到的指控，自然會被弱化很多。”
　　許樂沈默傾聽著，心裏清楚當莫愁後山那位夫人真願意幫助自己，那麽現在面臨的困局，肯定會得到有效的緩解。
　　“謝謝。”他認真說道。
　　“妳應該謝。”邰之源回答道。
　　掛斷電話後，許樂發了會兒呆，然後把滿箱槍械重新踢回洗碗池下，壹擡頭卻看見鄒郁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進了廚房，這時正拿著金屬叉津津有味地品嘗著醬汁鮮桑紋魚片。
　　“妳真有信心拿這箱子槍把聯邦政府洗壹遍？”鄒郁用食指掀起頰畔飄著的發絲，認真咀嚼著甘香肥嫩的魚肉，含糊不清打趣道：“知道妳有時候特別自信狂妄，可真不知道妳在帝國呆了壹年多，居然狂妄到了這種地步。”
　　許樂笑了笑，沒有說什麽，往金屬碗裏打了四個仿雞蛋，倒入生粉開始用力地攪拌，淡黃色的蛋汁在他眼前旋轉的越來越快，漸漸湮沒了眼瞳裏的那幅畫面。
　　那是壹幅聯邦最高等級的精確地圖，上面標註著四個地點，分別代表著副總統拜倫等幾位政府裏的大人物。
　　有聯邦中央電腦的幫助，許樂相信自己如果提著腦袋去闖，說不定真有機會把聯邦政府洗上壹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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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單吃過晚飯之後，在樓外耀眼攝像燈的照拂下，許樂開始瞇著眼睛看電視。鄒郁已經回了西山大院，律師們回了各自的家，黑鷹的安全人員都在屋外，只有他壹個人孤伶伶地坐在沙發上，看著光幕上那些新聞主持人復雜的表情，那些被采訪的東林居民，表情陰沈警告民眾的聯邦調查局，看著嘉賓們憂心忡忡提到當壹名聯邦英雄和壹名叛國賊扯上關系後，對聯邦安全會造成怎樣的影響……
　　他有些疲憊，有些累，有些厭倦，有些不甘，就在這個時候，他有些意外地接到了張小萌的電話。
　　自從流風坡會所壹別之後，二人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面，那壹幕露臺上關於老情人的沖突，似乎讓這對青年男女對彼此的初戀都感到了釋懷，但事實上誰能釋懷，所以很少有聯系，直至此時。
　　“我去過S2墓地，聽說第二天妳和施清海都去了？真可惜，我們沒有碰到。”
　　“我知道妳現在負責某些工作，註意壹下安全。”因為電話容易被監聽的緣故，許樂不會把張小萌負責青龍山情報工作的事兒說明，皺眉說道：“青龍山日益邊緣化，我很擔心妳們那個委員會會不會發瘋。”
　　“我看到新聞了。”
　　電話那頭的張小萌沈默了很長時間，也許她推了推黑色邊框的眼鏡，也許她輕輕捏了下抽屜裏藏著的惡魔角。
　　“當時在學校裏，我總覺得自己承載了很多秘密，很多壓力，所以有足夠的理由說服自己……有些事情並不是最重要的。現在才知道，原來當時妳這個看上去沈默寡言但樂觀開朗的旁聽生，居然同樣承載著如此大的壓力。”
　　“我承受著，所以可以傷害妳；妳承受著，卻還在被我傷害。”張小萌的聲音有些清淡的傷感，有些嗡嗡的，“今天整個聯邦看到這個新聞的人，都會有自己的想法……可我只看到當時最需要溫暖的妳，結果被我冰著了，我有點後悔。”
　　許樂拿著話筒沈默了很長時間，身體站的筆挺，好像就站在她的面前，忽然間他展顏壹笑，溫和說道：“親愛的，我們都還年輕，後悔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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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更深的時候，簡水兒發來了視頻郵件。攻入帝國本土的聯邦部隊正在進行戰地輪換工作，鐵七師、新十七師這兩個在第壹階段戰事中承擔了最重任務的部隊，依命返回首都星圈休整，而簡水兒所在的聯邦艦隊空降旅，也在休整序列，前國民偶像，如今的漂亮女軍官，此時正在漫漫歸程之中。
　　在今天之前，整個聯邦知道許樂秘密的只有極少的幾個人，老爺子，邰夫人，當然，簡水兒身為大叔的親生女兒，是最清楚這個故事的那個人。
　　在視頻郵件裏，美麗容顏上掛著兩道機油痕漬，反而顯得格外動人的簡水兒，並沒有怎麽安慰許樂，反而帶著從容有趣的心態，調侃著他的名聲急速墜落的過程，並且在郵件的最後很不引人註意地提了壹句如果是自己如何如何……
　　看完了視頻，許樂忍不住蹙著眉頭自嘲地笑了起來，想到這壹天的紛亂失態，發現自己的應對確實有問題，早就有思想準備的事情，為什麽還是能令自己顯得如此憤怒？
　　想想簡水兒，如果將來某天聯邦新聞界忽然爆出她是叛國賊余逢的親生女兒，而且她還有壹半的帝國血統……那又該是怎樣恐怖的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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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半個小時，利孝通的電話終於來了，許樂不知道在當前局面下，這位七少爺撥通自己的電話需要思考斟酌鬥爭多長時間，不過既然電話響起，聽到對方安慰的聲音，許樂感覺終歸不錯，有些溫暖。
　　在夜最深的時刻，靠在沙發上假睡的他右手緊握著的電話再次響了起來，那頭男子的聲音輕聲細語，格外恬寧。
　　“老板，我看到新聞了。”
　　“我本來以為妳會更早就打過來。”許樂點燃了壹根香煙，美美地吸了壹口。
　　“現在哪裏還有時間看電視，這時候起來換尿片，才偶爾瞄著壹眼。”白玉蘭在電話那頭輕聲細語說道：“事兒看起來好像有些麻煩，有事兒妳說話。”
　　他根本不在意許樂是不是通緝犯是不是逃犯是不是殺人犯是不是強奸犯或什麽犯，相信七組那些隊員也不會在乎，他們只在乎有人在搞事，他們應該怎麽搞回去。
　　許樂夾著煙卷的手指僵在空中，想起在帝國那片草甸上老白告別時的話，戒煙是為了生孩子……原來已經有了孩子，是啊，只要自己說話，那個長的像娘們兒的家夥肯定會特爺們兒地把尿片扔到墻上雙手持槍就沖過來。
　　“不麻煩，很好處理。”他微笑著說道：“我會處理的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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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假話，許樂所面臨的局面已然花果飄零，險厄叢生，前途黯淡裏透著不可知的兇險。然而他並不知道，在壹千多公裏之外的費城，有位了不起的老人，正用破口袋灌風般的沙啞聲音，講著壹些真話，替他處理壹些事情。
　　鮑勃主編大口吸著軍中特供的白盒三七，眼睛被熏的有些發紅。
　　他很清楚這場所謂專訪，事實上應該是最後最神聖的記錄，所以記錄的非常認真，帶著復古奢侈意味的小鉛筆在植物纖維紙上快速移動，記下那壹段段最真切最鮮活也最震撼的歷史。
　　親耳聽著病床上的軍神大人講述著壯麗燦爛的壹生，他感覺有很多熱血湧入大腦，然而最後卻被老人簡單的幾句交待凍成了寒冰。
　　伍德嘴裏的香煙已經燒到了過濾嘴，他卻完全沒有反應，震驚地看著床上的老人，驚慌失措說道：“我不相信！那個叛國賊……怎麽可能是您親弟弟！”
　　鮑勃大口吸著香煙，被嗆的連聲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