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客

貓膩

都市生活

 世界上有兩件東西能夠深深地震撼人們的心靈,壹件是我們心中崇高的道德準則,另壹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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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六十五章 簡單的故事最強大、最瘋狂

間客 by 貓膩

2018-6-26 19:10

  進入三壹協會需要極苛刻的條件,只要想壹想施清海這個驚才絕艷的家夥,大概便能同意帕布爾總統先前所說,那些在小酒館裏飲酒清談的人們絕對擁有超人的智商,非凡的能力,簡而言之確實是壹群變態的天才。
  壹個剛剛被律師事務所開除,在飄雪的首都冬日浪蕩街頭,愁苦喝到爛醉的失業黑膚律師,居然只用了半個小時不到,便成功地說服了那群變態天才,並且讓他們真的開始執行這個當時看上去異常瘋狂的長年計劃,這個暫時還沒有多少人知道,大概卻會被歷史書籍牢牢銘記的歷史事件,看上去是如此的不可思議。
  這大概就是施清海曾經說過的人格魅力,許樂默默想著,他右手緊緊握著真皮文物沙發的扶手,指頭感受著微涼光滑的觸感,心情異常復雜。
  沈默看著透明墻後那個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許樂的濃眉皺的極緊,為什麽這個男人眼眸裏的目光總是這樣平靜深沈而令人生出信任的感覺?為什麽他那雙像尺子壹樣直的眉毛顯得這樣鎮定?為什麽他的神情如此尋常卻總能讓人看出內裏隱藏著的悲憫?
  因為他對聯邦這片星空愛的深沈?真是強悍的演員啊,好吧,再怎樣在心中嘲諷他,可這個中年男人真的擁有某種特質可以說服人打動人感動人感染著身邊所有人,站在他的身旁,壹起向某個不確定的目標勇敢而囂張地前行。
  比如當年小酒館裏正在開會的三壹協會會員們,比如冷酷驕傲的杜少卿,比如曾經的許樂和施清海。
  “協會會員和總統先生之間並沒有太多共同點,除了我們都曾經當過兵,只是服役的兵種和役務各不相同。在這之後,我們的人生似乎也沒有太多相同或者是相通的地方。”
  李在道將軍繼續緩聲說道:“後來我們在聖達菲小酒館裏又聚過幾次,只是各自還有各自的事業或者學業,所以很快便分開。在那天之後,我和拜倫資助帕布爾先生重新殺回司法界,在嚴苛地自我摒棄所謂自由主義者的精神潔癖之後,帕布爾先生成功地進入產業工人協會,緊接著他成為三大工會和老兵協會的指定律師。”
  “拜倫年齡稍大壹些,在我們當中他是第壹個參加競選,走上政壇的人。我依然留在部隊,但按照計劃離開了前線野戰部隊,回到壹院重新教書育人,在這十幾年的教育生涯裏,我發掘了壹些很不錯的年輕人才,我可以很自豪地說,這些青年是我們這項偉大事業將來能否真正成功的關鍵。”
  許樂望向壹直站在門旁的杜少卿。
  杜少卿保持著沈默,鼻梁上那副墨鏡反射著機要室內的光芒,清亮惘然莫名。
  “不,少卿進入協會並且能夠接受我們的理念與我無關。”李在道說道:“帕布爾先生親自說服了他。”
  許樂不知道此刻應該感慨些什麽。
  整個聯邦部隊都清楚,總統先生從來沒有掩飾過對兩個人的特殊欣賞和照顧,無論是晉級還是相關控訴,都在總統先生的親自關照下非常順利,這兩個人就是許樂自己和杜少卿師長,只不過他壹直沒有想過這種欣賞背後隱藏著怎樣的故事。
  “這是壹個很簡單的故事,是想向妳說明,我們的想法或許有些瘋狂,但我們是實用主義者,我們是在壹步步做這些事情。”
  帕布爾總統靜靜望著他,說道。
  “做什麽事情?不間斷謀殺?包括臨海州體育館裏那些躺在血泊中的女服務生,包括當時還不滿十歲的鐘家小姑娘?”
  許樂盯著墻後面的人們,臉上沒有絲毫情緒,說道:“不要忘了,我當時就在現場,我知道妳們做過些什麽事情,我親眼看著那些至死都不知道發生什麽的普通民眾痛苦地死去。”
  “總統先生,有件事情,到這時候我還是非常不明白。”
  他說話的語速特別緩慢沈重,眉頭皺的特別痛苦,“當時總統大選,莫愁後山是妳的夥伴和幕後支持者,妳為什麽要去殺邰之源?為什麽要讓那麽多人死去?”
  緊接著他望向壹直沈默的杜少卿,問道:“妳說妳是聯邦軍人,所以妳要服從命令,那之後的事情我不問妳,但臨海州體育館事件爆發時,他還不是聯邦總統,他只是壹個議員,為什麽西門瑾會參與其中?少卿師長,妳和妳的鐵七師能不能做出解釋?”
  杜少卿依舊沈默,沒有開口解釋。
  “我來解釋,少卿當時並不知情。”
  帕布爾總統看著身旁忠誠的將軍,繼續說道:“至於第壹個問題,原因其實很簡單,七大家中邰家是最強大的,卻也是最看不清楚面目的,歷任政府甚至沒有辦法觸及到它的核心要害區域,但這個前皇族有個最大的問題,那就是人丁稀少,連續數代單傳的事實,有時候忍不住讓人們想到,這會不會是上蒼對於前皇族的某種懲罰救濟。”
  “七大家中最強大的邰家事實上也是最脆弱的邰家,只要那位被人們稱為太子爺的年輕人死了,邰家自然會消沈直至消失。”
  帕布爾總統微微瞇眼,緩聲說道:“至於當時正在進行的大選,相信憤怒絕望的邰夫人,無論出於發泄情感還是打擊她所認為的兇手角度出發,都會繼續幫助我。”
  他看著許樂說道:“而且這種幫助會更加不遺余力不計代價,也就意味著,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贏得總統大選。”
  “我壹直以為妳是政治家,不是政客。”許樂沈默片刻後說道:“現在才知道,妳的胸膛裏不停跳躍的依然是壹顆政客的野心。”
  “不是野心。”總統先生並未動怒,極有耐心地微笑解釋道:“如果僅僅為了所謂野心,就不會有後面的那些事情發生。”
  “我是聯邦總統,李在道將軍是軍方領袖,還有少卿師長,包括死去的拜倫和那些同伴,當年小酒館裏的人們以及後來新加入的夥伴們,已經站到了聯邦權力的巔峰之上,沒有更多可以追求的權力,我們又能有什麽野心?”
  帕布爾總統望著許樂微笑說道,聲音渾厚低沈格外動人。
  “如果真的要說到野心,那麽我們的野心很簡單,就是要徹底把七大家從聯邦社會體系中清除出去。”
  ……
  ……
  “有壹個很有趣的統計事實,聯邦與帝國開戰之後,第壹軍事學院的聲望及重要性才被推到如今的地位,三壹協會自然出現距今約六十年,成員卻有數十人,從概率上講有些古怪。有很多成員並沒有加入我們的隊伍當中,我們並不強求甚至沒有主動要求過,我只是想提醒妳,這些成員當中沒有壹個人擁有七大家背景。”
  “所謂天才,不過是高智商加上常人難以想像的努力。那七個家族早已無孔不入地滲透進聯邦社會之中,攫取了絕大部分最頂端的資源,他們的子弟不需要付出如此艱辛的努力。而三壹協會的成員們都來自社會底層,他們先天擁有改變這個社會形態的渴望和動力。”
  帕布爾總統表情嚴肅,聲音低沈有力:“這個由七大家和政客們共同把持的體系,自聯邦成立以來已經持續了三千七百七十二年,自皇朝崩潰建立共和以來持續了超過萬年,這個體系已經僵化,正在腐朽!”
  “最好的時代?最壞的時代?不,最悲哀的是妳往歷史源頭望去,妳會發現所有的時代都是壹模壹樣的時代,沒有進步,沒有發展,只是壹個所有人擠在壹起艱難呼吸的泥沼,而壹代壹代擁有智慧和創造力的人們,就在這片大泥沼中逐漸沈沒,然後死亡。”
  “以前有人試圖改變這壹切,比如那幾屆已經被人們忘記了的政府,比如那位被暗殺了的總統。好吧,死亡終究是永恒的,是最令人恐懼的,所以……那些前人和政府被迫在血與動蕩之前讓步。”
  帕布爾總統的臉上浮現出壹絲淡淡嘲諷的笑容,然後迅速斂去,變成壹句砸在地上沈悶作響的話。
  “因為歷史的原因,以前的人們沒有找到正面對抗那七個家族的方法,而現在又是因為歷史的機遇,這個方法或者說力量,已經被我們緊緊地握在了手中。”
  “妳是說軍隊。”許樂問道。
  帕布爾總統用沈默代替了承認。
  在聯邦的歷史中,軍隊向來是壹個被邊緣化極弱勢的群體,因為聯邦在宇宙裏沒有敵人,那些有所想法的政治家們,在面對那七個龐然大物時,總顯得那樣的束手束腳,然而因為帝國人的出現,聯邦軍隊在三十七憲歷的頭幾十年間迅速擴張強大,終於成為了壹支可以獨立站上政治舞臺的強大力量。
  許樂用力地揉著額頭,很長時間說不出話來,控制著聯邦政府的人們,居然是壹群堅定的喬治卡林主義分子。
  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他仿佛看到日後或者幾年之後,聯邦各大城市的企業被全副武裝的士兵警惕看守著的恐怖景象,緊緊蹙著眉頭,沈默了很長時間之後,說道:“在費城……老爺子曾經對我說過,他去過帝國,又回到聯邦,燃燒自己的生命與每壹滴血來維護聯邦的存在,是因為他堅信,聯邦的制度是壹種比帝國更美好的制度,在這裏生活的人們比帝國人更加幸福。”
  透明墻後的李在道將軍微微仰眉,註視著他。
  “我也是這樣想的,拋卻出生地和血緣的關系,侵略和反侵略的關系,我為聯邦而戰鬥,正是因為這壹點。”
  許樂擡起頭,看著墻後的總統先生,認真說道:“妳們的理念也許會被很多聯邦民眾、後世的年輕學生們尊敬甚至崇拜,但如果政府真的像吸毒壹樣習慣了依賴軍隊解決內部事務,妳的政府……會變成軍政府,妳們也許會成功,但終將失敗。”
  帕布爾總統沈默片刻,回答道:“我明白妳的擔憂,但請妳相信,我不是南水,我們不是青龍山裏的人們,我們很冷靜。”
  “冷靜?”許樂站起身來,盯著墻後總統先生的臉,問道:“妳沒有上過戰場,妳沒有開過槍,或許妳沒有親手殺過人,妳不知道扣動扳機,看著壹個活生生的頭顱在面前像西瓜壹樣爆裂,腦漿和血水近距離噴到頭盔上是什麽感覺。”
  “妳可以問杜少卿,看有沒有人能夠在戰場上保持絕對的冷靜。當子彈出膛,有同伴倒下有敵人倒下的時候,冷靜只是壹種很荒唐的詞匯,就像根本沒有存在過。”
  “如果聯邦被妳們這群人變成戰場,那麽,戰場上只會有它應該有的東西,就是殺戮。”
  “危險或許有,但是可控。”帕布爾總統依舊表現出極為可怕的耐心和平靜,“最關鍵的壹點是,政府現在不能對那些家族做出任何退讓。”
  “莫愁後山那位夫人依然打著她那荒誕而落伍的主意,西林鐘家控制著兵權不聽命令,那些腐朽的老人們弱視,近視,看不到真正的危險,滿足於掌控壹切的生活。”
  “妳的七組曾經說過壹句話,為什麽要戰鬥?因為敵人在那裏。而現在帝國人在那裏,這些畸形而麻木的家族在這裏,如果我們不再戰鬥,安於現狀的聯邦,總有壹天會成為帝國人的奴隸。”
  “除此之外,妳能想到任何別的方法嗎?不,年輕人,席勒說過,垃圾是從來不會自己走進垃圾箱的。”
  這句席勒的名言,許樂曾經在曹秋道的墳墓前聽施清海說過,後來施清海為了掃垃圾而沖進了像垃圾箱壹樣的議會山大廈,然後死在了廣場上。
  此時聽到總統說出這句話,他感覺非常糟糕,就像是生吞了壹顆蒼蠅,臉色有些發白,向著面前那堵墻走了兩步,壓低聲音怒道:“我不喜歡年輕人這個稱謂。”
  “這就是妳們殺死鐘瘦虎的理由?因為西林鐘家不聽聯邦的話,因為妳們要集中力量和帝國戰鬥?”
  許樂瞪著透明墻後的總統三人,憤怒說道:“可那個家夥已經在西林和帝國人戰鬥了十幾年!”
  “當老虎在前線浴血奮戰的時候,妳們在做什麽?”
  “李在道將軍,妳借著軍神光環壓力的借口躲進壹院教書,培養著野心的繼承人!”
  “杜少卿,妳在演習,妳在壹天重復壹天地演習,在背後詛咒那位是真正英雄的同學!”
  “而總統先生妳呢?妳在不停打官司營造自己的好名聲,競選議員,做著那壹個個動人而全部是他媽的廢話的演講!”
  許樂面對著那堵透明而冰冷的墻,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把古鐘號送給帝國人的艦隊,妳們殺死了他,這是出賣……這是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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