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舊事

　　夕陽，晚霞，流彩。
　　泛黃的陽光從遠方高樓的隙縫間傳來，整個視野如鍍金壹般輝煌。
　　思怡張開小口，輕啐了口啤酒，微笑著道：“哥，妳這可真不錯，夕陽好美，要不我也搬來這和妳住吧。”
　　我無奈地搖搖頭，笑道：“小屁孩腦裏裝啥呢！壹天到晚胡思亂想。”
　　思怡小嘴撅起來，怒望了我壹眼，道：“我再鄭重聲明壹次，我已經滿十八歲了，法律上我也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拜托妳別再老當我小孩好嗎？”
　　“我說姐姐，知道妳成人了，來來，我們幹杯，慶祝壹下妳成年好不！”我笑著朝她舉了舉啤酒罐。
　　“這當然！”思怡忽然站了起來，和我輕輕用易拉罐壹碰，轉身對著天空大聲喊道：“我長大了！我長大了！我長大了！”
　　我摸出只煙叼上，正準備點上，思怡嘻地壹笑，抓過我的火機，道：“我也要吸煙。”
　　“不是吧，我說姐姐，許妳喝酒的事被妳哥妳爸知道我已經準備挨揍了，還讓妳抽煙，妳還讓不讓我活，妳又不是不知道妳哥下手有多毒，這再當了幾年兵，還不壹招把我給打死？”
　　“去，唬誰呢，我們那壹片長大的誰不知道妳打架超狠的！再說了，妳不說我不說，除了天知地知，還有誰知道？好不好嘛，文俊哥哥，就抽壹支。”路思怡拽住我的右手，撒嬌道。
　　“好啦好啦，怕了妳，老子吃人的嘴軟，看在妳借我錢幫我交房租的份上，妳說什麽就是什麽了。”我丟了支煙給她，提醒道：“小心點吸，別嗆到！”
　　咳咳！說了白說，只見思怡壹口煙下肺，已經是嗆得不行。壹邊咳壹邊說道：“妳瞎說什麽呢！這錢是我的，我愛幫妳交就幫妳交，妳可別說什麽借不借的。”
　　我搖頭道：“去，跟妳說不清，我又不是吃軟飯的，江湖救急就算了，壹個大男人，怎麽能花女人錢。這麽說吧，這錢就算妳先借我墊交的，我壹有了就馬上還給妳。”
　　思怡嘻地壹笑，露出燦爛的笑顏，道：“喲，裝什麽大男人，妳以為隨便哪個男人都能吃我軟飯呀。妳別說，我長這麽大，這還是第壹次幫別人交房租和收拾房子呢。”
　　“這多不好意思呢，就這麽占有了妳的第壹次。”話剛出口就後悔了，靠，我今天是怎麽了，這種話跟誰說這話都沒關系，怎麽能跟她說呢。
　　思怡臉上也刷地壹下緋紅了。恨恨地瞪了我壹眼。我有些尷尬，趕緊咳咳數聲掩飾過去。望著天空不停地吸煙，淡淡的煙霧在閣樓的天空飄淡，和熙的霞光中，思怡身上的淡香飄來，我有些迷醉。
　　“我說文俊哥，妳的工作好玩不？”思怡打破了兩人間短暫的沈默。
　　我皺了皺眉，還別說，這問題我還真沒想過，不過用好玩來形容怕是不妥，想了想，我轉頭壹笑，說道：“看過那種講舊上海的電影嗎？那些租界裏總有些大胡子的印度保安，壹天到晚傻不拉機的，我的工作，就和他們壹模壹樣。”
　　思怡哈哈壹笑，說道：“等過幾天我約同學壹起來逛嘉怡百貨，讓我好好看看妳裝制服的樣子，哈哈，壹定醜死了。”
　　“唉，妳註定是沒那個機會了，我已經辭職了。”我淡淡道。
　　“啊？什麽時候的事，幹得好好的怎麽不幹了？”思怡睜著壹雙水汪汪的大眼，盯著我臉道。
　　“餵，我說，妳怎麽老這樣盯著人看，讓人很不自然唉。”我半轉過身去，躺倒在長椅上，呼出了口大氣，微微自語道：“保安，很有前途的職業嗎？壹個人怎麽可能做壹輩子保安的！”
　　思怡點了點頭，說：“那倒也是，壹天到晚穿著身難看的制服四處走走，到處瞅瞅，這種工作肯定很無聊了，換我肯定壹個星期都呆不住。”
　　我輕輕壹笑，說道：“其實說實話，也不是不想做這份工啦，像我這種普通高中學歷的人，也沒什麽特長，對工作怎麽可能有什麽大要求的，工作於我，只是謀生的手段罷了。其實做保安挺適合我的，不過我得罪了上層，沒辦法，被開除了，嘿嘿！”
　　思怡臉色壹暗，輕聲說道：“對不起啦，文俊哥。”隨即開顏壹笑，望著有些暈黃的天空笑道：“其實是妳們公司老板眼睛瞎了，不知道文俊哥的好，哥妳重新做壹份職業，做出成績來氣氣他們。”
　　我哈哈壹笑，說道：“妳以為人人都像妳好福氣呀，年輕貌美，就算打斷腿閑著花錢幾輩子也花不完。這時代，要找份好工作還是挺難的，何況我這種要學歷沒學歷，要文憑沒文憑，什麽本事也沒有的。唉，要是長得好看點，不如去做牛郎了。”
　　這本是我隨口打趣的話，想逗思怡壹笑，誰說我話才出口，思怡眼睛壹下紅了，伸出手推了我壹把，大聲道：“我不許妳這麽說自己，妳……妳在我心裏面是最好的，誰也比不了。”
　　唷，不是吧，我又不是罵妳，損下自己妳怎麽這麽大反應？我奇怪地望向思怡，但見思怡那雙清澈無底的眸子裏已是微微有些淚光湧現。我皺眉道：“我說姐姐，妳別這麽又哭又笑的好不，我那又得罪妳了。”
　　思怡用手臂擦拭了下淚水，哽咽著說：“我就是不許妳這麽糟蹋自己！”
　　不是這麽容易就哭吧，簡直叫人崩潰，我只好陪笑著道：“好好好，妳說得對，像我這種玉樹臨風賽潘安，壹朵梨花壓海棠，氣宇軒昂，相貌堂堂的傑出青年是不該這麽貶自己，其實我這也是好心，我不過就是給其他男同胞留點面子嗎？我要把全世界的帥與酷都霸占了，叫他們怎麽活，我也會良心不安呀我。”
　　“去去去，還真是澆點大糞就開花了。”思怡又是帶淚壹笑。深吸了壹口氣，輕輕喃喃道：“文俊哥，妳還記不記得七年前的壹件事？”
　　“七年前呀，這麽遠，什麽事？”我皺了皺眉頭，問道。
　　思怡擡頭望了望我，臉上忽現出壹絲紅暈，然後低下頭去，輕聲道：“這件事藏在我心裏有七年了，我說出來妳可不許笑我。”
　　“我有說過有笑妳嗎？說啦！”
　　“嗯，好啦，告訴妳，讓妳自豪壹下。”路思怡望向我，臉上浮現出壹絲微笑。
　　我奇怪道：“自豪？不是吧，又關我什麽事了？”
　　“當然關妳的事了，妳知道，那時候我還在念小學的，本來每天爸爸都會叫他的司機陳叔開車送我去學校。可是那年呀，有這麽壹段時間，爸爸出門了大半年，陳叔的父親病故了他趕回老家奔喪，我就只好自己去上學。”
　　“不是吧，妳就要跟我說這個？這有什麽呀，妳那會也不小了吧，自己上個學很了不起呀。”我哈哈壹笑，說道。
　　思怡哼地壹搖頭，說：“我才開始說妳就笑我，不說了不說了。”
　　趕緊安慰：“乖孩子，好啦，我不笑我不笑，妳接著說。”
　　思怡神情壹黯，回憶似乎不怎麽快樂的樣子。接著說道：“哥，不知道妳還記得不，那時候我們文瀾街有壹群很壞的惡小子？”
　　我半閉上想，想了想道：“好像是有這麽壹群家夥，當時自稱什麽來著，對，鷹刀幫，我好像還和他們動過手的。”
　　“對，就是他們這群壞蛋，其中有幾個真的太壞了，連小女生都不放過，每次我和同學去上學，只要路過他們的地盤，他們就來勒索我，調戲我，而且威脅我要是告訴爸爸就劃花我的臉。妳知道嗎？那時候我好絕望，我都被嚇得不敢去上學了。”
　　“有這事嗎？怎麽沒聽妳哥說過？我壹點印象也沒有。”我有些納悶。
　　思怡搖了搖頭，嘻嘻笑著說：“妳當然不記得了，妳不知道妳那時候很跩的，哪會理會壹個小女生的。”
　　我呼出口氣，真是無話可說。只得道：“後來呢？故事就完啦？”
　　思怡輕聲壹笑，說：“妳別插嘴啦，其實這事我就沒敢告訴我哥，他那會正要準備高考，妳知道他那脾氣，會跟人拼命的。”
　　“那倒是，勇剛要是知道自己的妹妹被人欺負，那德行，百分百要動刀的，他那脾氣，還去當兵，拉倒吧，不跟領導幹翻才怪。”
　　“誰說的，我哥可是超級優秀的，前幾天來電話，部隊要推薦他去讀軍校了。”思怡高興地說道。
　　“喲喲，就那小子還能上軍校，怎麽，真想當壹輩子兵了，不是打算著以後混個士官做職業軍人，再接著保家衛國？收復臺海？累積軍功升上少將中將什麽的吧。”
　　“妳怎麽做人朋友的，這麽損我哥？”思怡頗為不高興。
　　“好好，不說妳哥，接著說妳剛才的事，這事後來怎麽了，我們路家大小姐，就這麽甘心被人欺負呀，這可不是妳的脾氣吧。”
　　思怡哈地壹笑：說：“我那時候還小嘛，膽子當然也小，不過嘛，幸好那時候我遇見了壹個大英雄。”
　　我哈哈大笑：說：“大英雄？妳不是要說我吧？”
　　思怡臉上紅暈又現，偷偷望了我壹眼，輕聲說：“妳終於想起來啦？都說讓妳自豪壹下了，那個大英雄就是妳啦。”
　　我笑道：“妳剛才壹說鷹刀幫我就有點兒印象了，我和他們打過壹架的，不過我手都被打骨折了，肋骨也斷了兩根，躺在床上兩月呀，連高考也沒趕上。簡直是奇恥大辱呀。不過那幾小女孩中有妳？這倒真沒印象。”
　　“當然有我啦，不然我會記這麽久嗎？那時候我跟幾個女同學壹塊去少年宮學琴，又被那群壞蛋攔住，幸好妳忽然出現了，壹個人對付他們這麽多人，當時見妳被打得全身是血，我們都嚇壞了。不過，這是我長這麽大，第壹次知道什麽是英雄救美哦。”思怡輕笑道。
　　沒等我說話，思怡忽然怔怔地望著我，如雪的臉頰上泛起奇怪的異彩，似下了什麽決心似的，毅然說道：“文俊哥，妳知道嗎？從那時起，我就跟自己說，等我長大了，壹定要跟妳說！”
　　“說什麽？”我活動著身子，心不在焉地道。
　　思怡嘻嘻壹笑，緩緩道：“我壹直想跟妳說！我……喜歡妳！”
　　咳咳，我壹陣猛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