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曲線

　　車在黑夜的山道中飛馳，車燈光從對面危崖的巨石上反射回來，映在方藝珍那純凈無比的俏臉上，我看見她眼角滲出的晶瑩淚珠，正順著臉頰輕輕滑落。
　　我有多久沒見過女子哭了呢？緩緩放低了車速，我摸了摸身上，手帕自然是沒有的，紙巾倒有。還是殺了盧斌後，從他房中順手拿的。也顧不得這麽多了，伸手抖開兩張遞了方藝珍，臉卻仍專註地望著前方。
　　我的余光裏，感覺到方藝珍微微壹怔，接過了紙巾，望了我壹眼道：“謝謝！”
　　我微微壹笑，沒有說話。手握持著方向盤，繼續專註地開著車。心裏嘿地暗笑了壹下。或者，所有的公眾人物，都是有心理疾病的吧。
　　方藝珍擦拭了壹下眼睛，按下電鈕，輕輕放下車窗，夜風呼地疾吹進車來，壹下吹亂了她的長發，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縮了下肩膀。
　　“對不起！”方藝珍似乎感覺到我這壹縮。就要伸手去關上車窗。我壹下莫名地伸過手去阻止她，指尖壹下碰到她的手，有種纖滑無比的感覺，趕緊壹下停住了。笑了笑道：“沒事，妳開著吧，吹著風很舒服的。不過我看妳穿的有點少，怕妳感冒了？”
　　方藝珍輕輕嘆息了壹聲，道：“真感冒倒也好了，可以好好休息壹久，太累了！”
　　我臉望著前方，輕笑道：“做藝人肯定是辛苦了，不過總有回報的。”方藝珍似乎覺得和我這樣壹個身分的陌生人談這些有點不妥，只是輕輕壹笑，也沒回答。她不說話，我自然更不會說，畢竟不論身分或者心情，我亦也沒有什麽太想聊天的欲望。
　　兩人都沒說話，氣氛壹下很乏味，我隨手按下車載CD的音樂，卻是壹首鄧麗君的老歌《漫步人生路》。
　　在妳身邊路雖遠未疲倦，伴妳漫行，壹段接壹段……
　　方藝珍唷地輕輕壹笑，望了我壹眼，道：“妳也喜歡這首歌呀，我好喜歡這首歌的，壹直想翻唱呢！”
　　我無奈地笑笑，心想這又不是我的車，我怎麽知道會是這首歌，不過也算我喜歡的老歌吧，但點了點頭。說道：“經典的歌，是無謂年代的。”方藝珍輕輕嗯了壹聲，輕輕跟著音樂唱合：“毋用計較，快欣賞身邊美麗每壹天，還願確信，美景良辰在腳邊……”
　　歌聲清越動人，比之鄧麗君的原唱又多出壹份不同的清新與時尚詮釋。也是我並對明星並不感冒，換了馬列能聽到方藝珍的這麽近距離的原唱，怕已經吐血了。
　　還要嗎？我把還剩下的紙巾又遞給她。
　　方藝珍微微搖頭，道：“真是不好意思。”
　　我望著車道前方，道：“無所謂，是人就有感情，想哭就哭吧！雖然我不知道妳剛才為什麽傷心，但妳放心，我可不會報料給記者的。”
　　這話讓方藝珍嘻地輕聲壹笑，然而歡樂的表情只是壹瞬而逝，輕輕嘆了口氣，忽然似自語道：“今天來鬧事的人，原本是我的壹個歌迷，在我剛出道最艱難的那段時間壹直通過所有途徑支持和鼓勵我，但今天卻……，我壹想起來就很內疚。”
　　我自然早已明白所有前因後果，但到現在才明白方藝珍竟然是為這傷感。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正在想該說什麽話時。方藝珍已經嘿地壹笑，說：“現在沒事啦！謝謝妳。”
　　我轉過頭去，望了壹眼她，只見以窗外的星空為底，她的側身剪影竟然是如此的美麗。心中忽然微有壹絲莫名的蕩漾。輕聲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的，如果人生的好壞是條曲線，那妳的人生曲線便是遠遠向上揚起的，而大部分的人都是壹成不變甚至向下飄去，又怎麽會和妳相逢呢。所以妳也無須替他難過。他曾經在妳的曲線起點處和妳相交過，對他而言，壹定已經滿足了。”
　　方藝珍似乎有點奇怪看上去如何普通的我竟然會說這樣的話，不由瞟了我壹眼，輕輕壹笑，道：“其實也不是了，只是忽然覺得有點累，莫名就掉眼淚了。”
　　我呼地吐出口長氣，心下同時想到，我的是人生曲線，又是向那兒飄呢？壹時有點郁悶的感覺，隨手掏出了煙，望了她壹眼，道：“不介意我吸煙吧？”
　　方藝珍和我似乎有點兒熟絡了，輕笑著搖了搖頭，道：“不介意，我自己還想吸呢！”
　　我掏出煙，彈出壹支遞到她的面前，笑道：“我這煙不知道妳能抽慣不！”
　　方藝珍顯然剛才是玩笑之辭，渾沒想到我居然當真發煙給她，不由壹咋舌，怔了壹下才接了過去。我倒沒想這麽多，我從來不是個大男子主義的人，在我看來，抽煙這種事跟性別沒關系，只要妳願意就行。
　　方藝珍顯然是鼓著很大的勇氣才吸了壹口，就沒再吸下去，只是看著煙緩緩地自燃著，輕輕笑道：“從我決定做歌手那天開始，就已經戒煙了，想不到今天又吸上了。”
　　我嘿地壹笑，道：“那是說我榮幸啦，居然能讓妳破戒。唉喲不好意思，我忘記妳是靠嗓子吃飯的了。”
　　方藝珍微微顰笑，道：“沒關系，反正也沒其他人在場，何況我哭都讓妳看見了，再讓妳看見吸煙也沒什麽了。”說著又深深吸了壹口煙。風吹來，她吐出的煙氣和著她身上沁人的輕香撲到我的鼻底，讓我有些異樣的感覺。
　　再遠的路程也有盡頭，轉過壹個大彎，眼前忽然壹陣明亮，A市的夜光已經映入眼簾。我們都沒有再說話。方藝珍似乎有些兒疲倦，朦朦閉上了雙眼，聽著鄧麗君的歌曲，嘴微微動著，似在心裏輕輕唱和。
　　不多時，車已經開到了鳳凰臺酒店旁邊的停車場。還在山莊裏時，當方藝珍決定回酒店住的時候，管夫子早已經替方藝珍她們在酒店訂好了房間。鳳凰臺酒店是蒙軍的旗下產業，自然非常好安排。
　　我正在考慮車的停放地，忽然怔了壹下，只見酒店門口非常喧囂，竟然有幾百名少男少女或站或坐，更有不少人拿著方藝珍巨幅相片在大聲叫著Vivian和方藝珍的名字。
　　我倒呼壹口冷氣，望了方藝珍壹眼，笑道：“妳的歌迷好誇張啊，這麽晚還在這兒等待。”
　　方藝珍也嚇得壹下趕緊關上車窗，對著我苦笑道：“不知道誰又把我的行藏給泄露了。”我看著這些男孩女孩，搖頭道：“大概是我們剛從天翺山莊出來的時候吧，那時候我見有些記者在外面，可能看見了妳吧。”方藝珍俏舌壹伸，笑道：“這次麻煩了。”
　　我想起蒙軍絕對不許人騷擾到方藝珍的交待，四處望了望，道：“看來得先繞出去，從側門那偷偷進去了。要不我先進去，找幾個保安來支開這些學生，保護妳入住。”
　　方藝珍笑著搖了搖頭，道：“還是不要了，我們從側門進吧。”
　　我剛要點頭倒車，忽然聽到有人忽然大叫道：“Vivian來了！珍珍來了！”竟然是有人不知從哪個角度發現了我們，或者他們壹直註意著每張進來的車吧。這話壹出，壹下驚動了那數百個苦苦守候在酒店大廳外的年輕男女。壹下哄地壹聲，齊刷刷地站起來，向我們這邊狂沖過來。
　　我不是追星壹族，這種陣勢可還是第壹次見到，不由哇了壹聲。
　　“趕緊開車，讓他們圍住可麻煩了。”方藝珍忽然催促我道。
　　Vivian，Vivian！我們愛妳！那些男女壹陣瘋狂地叫嚷，向著我們這張車沖了過來。我心中暗暗靠了壹聲，再不跑真被圍住了。
　　趕緊壹個拐彎，壹溜煙向來路上沖了過去。跑得快的幾個年輕男孩已經跑到了車旁。伸出雙手就要阻擋。
　　小屁孩！這也被妳擋住我就不用混了！我壹踩油門，加速沖了開去。方藝珍大叫壹聲：“危險！”那些準備攔車的男孩見我根本不減速，不由嚇得壹怔，沒敢再伸手阻攔，只能任我們疾馳而開。
　　“Vivian，妳不要走！”後視鏡裏，那些追的慢的女孩竟然抱著方藝珍的畫像痛苦地跪地痛哭起來。
　　我不可思議地搖搖頭，心想這次也算長見識了。望了方藝珍壹眼，暗想妳確實美，但也不至於迷的那些小屁孩這麽誇張吧。
　　方藝珍嘆了口氣，道：“不知道誰把我的行蹤給泄露的，這次可麻煩大了。”
　　我掏出電話道：“要不我叫人幫妳重新安排間酒店吧。”方藝珍微微搖頭，道：“本來也沒什麽的，每天都是這麽過來的，不過今天心情真不太好，實在不想再應付他們。”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問道：“那怎麽辦，總不能不去休息吧！”
　　方藝珍靈動的雙眼閃了幾下，忽地壹笑道：“我有點兒餓了，要不妳陪我去找點東西吃吧。”
　　不是吧！我瞅了她壹眼，笑道：“妳剛才沒吃東西呀？”
　　方藝珍無奈地吐舌壹笑，笑顏如花，道：“沒辦法呀，老被人拉著說話，又被拉去表演。後來又出了這事，還真壹點沒吃的。”說著神色又暗淡下來。
　　我哦了壹聲，道：“那也是，我也還沒吃呢！”
　　方藝珍微笑，道：“那不正好，壹塊去吃點什麽吧。”
　　“哇，妳不怕被人認出來呀，到時可連跑處都沒有了。”我笑道。
　　“打扮下不就行了。”方藝珍忽然拿過我放在車案上的墨鏡，戴起來笑道：“晚上戴這個，會不會誇張了點！”
　　我壹下忍禁不住笑了起來，道：“不是誇張，是嚇人了！”方藝珍扮了個鬼臉，笑道：“我沒這麽醜吧。”說著脫下眼鏡，轉過身去，從後座上把她助理們下車時沒帶出的小袋拿了過來。翻出壹副黑框眼鏡來，又找出壹項可愛的圓帽戴上，笑著對我道：“現在呢？”
　　我的心微微壹動，只見這副黑框眼鏡和帽子壹戴上，她整個人完全仿似變了壹個模樣，有幾分嬌艷，又有些俏皮。我嘿地壹笑，道：“好傻哦！”
　　“去死啦，敢說我傻！”方藝珍拿起小包，笑著壹下向我打過來，倒似情侶在撒嬌壹般。害得我大叫壹聲：“不要呀，車開翻了！”方藝珍嘻嘻笑道：“怕什麽，有我陪著妳呢！”我的心壹下有些心動，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極有魅力的女子，任何壹個動作都充滿了吸引力。
　　“去那吃？”我恢復了心中的悸動，警告自己這是絕對不能動情之人。
　　方藝珍笑道：“由妳做主好了，反正我壹分錢沒帶的。”
　　我無奈地點頭，道：“由我呀，那除了大排檔沒有別的選擇，唉，現在什麽年代呀，超級明星還要偶們打工仔請客。”
　　方藝珍嘻嘻壹笑，道：“大排檔蠻好呀，我不管去那兒都喜歡吃大排檔的，只有這種地方才能吃到地道的當地風味的。”說著看了我壹眼，道：“妳這人倒挺有意思的。”
　　我皺眉，道：“不是吧，我敢對妳有意思嗎！”
　　方藝珍笑道：“算妳啦，看妳人老實，嘴上還不饒人的。”我笑笑，不語。
　　東勝門，最熱鬧的時分，我把車停在附近，和方藝珍緩緩走下車來，夜風如水，吹得剛剛習慣了車內空調的她打了壹個噴嚏。
　　我搖搖頭，脫下自己的西服外套，遞給了她，說道：“披上吧，晚上還是有點涼的。”方藝珍看了我壹眼，說了聲謝謝，接過衣服輕輕披上了。
　　喧囂的夜市，泛黃的燈光，兩個寂寞的身影。很有種特別的意境。
　　“願將歡笑聲，蓋掩苦痛那壹面，悲也好，喜也好，每天找到新發現……”不知何時，方藝珍又輕輕吟唱起這首《漫步人生路》。望著她在我身邊壹臉陶醉的神情，我有些想伸手擁住她纖腰的沖動。
　　嘿，想什麽呢？嘆了口氣，我正準備問她要吃淡壹點還是辣壹點的風味時，忽然感覺到眼皮壹跳，隨即就聽見身後有人對我冷笑道：“騰文俊，好久不見了哦！”
　　這聲音如此熟悉，難道是？我猛然轉過身去，卻見不遠處，四五個黑衣人正冷冷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