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第二章,暗流湧動
天魔 by 棺材裏的笑聲
2023-2-6 18:52
京城裏,這段時日的朝堂上可像炸開鍋壹樣的喧嘩著,老皇帝依舊休病停朝,所有朝政自然是由皇太孫和三位王爺壹起處理,當然也少不了幾位當朝的大學士。
原本朝堂上的氛圍還算不錯,趙沁禮雖然輕浮無道,卻也不敢在三位王爺面前胡來。不過今日的朝堂可不像往日那般輕松,取而代之的是壹種說不出的壓抑。
“賊人的屍體已經押送進京,順天府的官員正在驗明正身。”
皇太孫趙沁禮此時難得的壹臉肅色,又痛心疾首的說:“可惡的江湖草莽竟然視我朝廷如無物!公然殺害兵將,還劫持吾兄,形同忤逆,實在人人得而誅之。”
皇太孫遵行儲君之禮,坐於旁案處理奏折,接下來的就是朝廷上握有實權的三位王爺,此時楊術依舊壹臉冰霜,閉著眼,像是沈思壹樣,壹語不發。定王趙元清此時也閉目不語,從他的臉色上看不出半點波瀾。
“殿下,敬國公的奏折也到了吧?”
容王趙元清沈著臉,壹向在朝堂上最為和藹的他,臉色壹沈也頗為猙獰。畢竟被綁走的是他最疼愛的長子,此時為人之父者又有誰心情會好過。
“我看看啊……”
趙沁禮明顯對朝政不太熟悉,這壹提醒,才手忙腳亂地找了起來。那輕浮的動作和敷衍的態度不只容王的的臉色變得更黑,就連其他大臣也都不禁皺起眉頭。
“楊存、楊存……哦,在這!”
趙沁禮找了老半天,這才將楊存的奏折找出來,不過手卻抖了壹下,拿不太穩。眼看摺子就要落地的時候,老太監進良壹看,趕緊彎腰拿住,恭敬的放在桌上,以免刺激到現在如同火藥桶般的容王。
“臣楊存奉旨路返江南,沿途路經姑蘇城外山口小鎮,軍馬舟車勞頓,已不堪遠行,遂入城小休,當夜與數位將士壹起出城散心,豈料偶遇容王世子壹行被數百賊人圍困!此時臣命屬下王動調兵,馬政不認印信,拒絕調馬供援,情急萬分,臣鬥膽先斬後奏,強取馬政所屬軍馬,帶麾下將士星夜救援。無奈賊人眾多,姑蘇兵將未援,殺賊人多數,卻未救得世子,臣挽淚而嘆!”
壹聽這話,朝堂上頓時嘩然。好家夥啊,這不是造反是什麽!居然有好幾百人公然要綁架王爺的世子!世子雖無官爵在身,但到底是皇親國戚,將來肯定會襲容王之位。這夥賊人如此大膽,這簡直不把朝廷和皇家放在眼裏。
“臣浴血殺往,與賊人血戰壹夜,無奈碼頭勢險,姑蘇兵將久久未援,又遇賊人頑強抵抗,盡管誅敵眾多,但卻無法救回世子。臣羞愧,也憤恨姑蘇壹方官吏治理無能,竟然任由數百賊人如此目無王法。臣已將人證、物證還有壹幹人犯押送回京,請聖上定奪。”
進良壹念完,原本還有點笑瞇瞇的老臉變得也有些不好看。
“王爺,此事怎辦?”
趙沁禮忍住想打呵欠的沖動,依舊裝作壹副痛心的模樣。被禁足這麽久,此時又穿上儲君的衣服,他的神色之間竟然難掩壹絲得意,似乎在炫耀自己依然得到聖寵壹樣,叫朝堂上的官員都忍不住暗暗皺眉。
“殿下,臣想至順天府走壹趟!”
容王此時臉上可說是陰雲密布。
“哦好,那就這樣吧,散朝。”
趙沁禮想起了東宮裏還藏著的那個琉球的小美人,哪還有什麽上朝的心思,沒想到那青樓之地也有如此絕色。這會兒眼裏掩飾不住淫光,恨不得直接回東宮享受那軟玉溫香。
“退朝!”
進良皺了皺眉,看了看兩位壹直不發壹語的王爺,無奈的嘆了口氣,還是按規矩吆喝壹聲。
今天朝堂上的氣氛實在太壓抑了,壹向和藹的容王爺臉壹沈,那感覺可比龍顏大怒遜色不了多少。退朝的時候百官們也都小心翼翼,甚至連平時的交頭接耳都不太敢。誰都知道容王最疼的就是這個長子,當下出了這檔事,朝廷可說是丟盡顏面,而且鎮王和定王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這時候還是別觸楣頭比較好。
定王因有軍務直接前往兵部,這時十幾匹大馬緩慢出了宮門,壹向出入坐轎的容王此時心裏焦急,也顧不得這個排場。容王胖胖的臉上顯得有些僵硬,滿心擔憂,又壹臉憤慨,難得面露猙獰咬著牙說:“可惡賊人……竟敢輕蔑朝廷,若不將其千刀萬剮,實難平我心頭之恨。”
“王兄!”
楊術沈默著,好壹會兒後才輕聲的說:“叔父有給愚弟密信,那賊人赫然是魔門的人馬,所走的路線應該往西南壹帶,有可能是河北或是津門。”
“代愚兄謝過敬國公了!”
容王眼神壹瞇,拱了拱手說:“當下愚兄要事在身就失陪了!”
“嗯,王兄,有用得著楊術的地方,請盡管開口!”
楊術也向他拱了拱手。
“別過。”
容王帶著壹眾手下,快馬加鞭朝順天府趕了過去。
“通寶,我們先回府!”
楊術搖了搖頭,往日幽雅淡定的容王都急成這樣了,看來這件事充滿蹊蹺,也不知道叔父托楊通寶親口傳的話到底是什麽事。
鎮王府內,前院的小亭子裏,換下獅子袍,壹身素衣的楊術依舊幽雅淡靜,閉眼品著杯中的香茗,輕聲問道:“通寶,說吧!叔父要妳轉達之言到底是什麽?”
“是!”
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是王府第壹武將楊通寶。姑蘇之事鬧得可說沸沸揚揚,要押送的人那麽多,楊存想來想去,為了慎重起見,還是派楊通寶帶了五百兵將親自押送。盡管有護衛之責,不過這件事的重要性楊通寶也清楚,所以帶了兵馬沿著旱路日夜兼程趕回京城。
有些事情不管是奏折還是密信都不方便書寫,最穩當的方法就是親口傳話,所以楊通寶也就將馬政之事、魔門人馬劫持時的情況及那壹船壹船的物資之事都說了出來。這些事都沒出現在奏折上,倒不是說想隱瞞不報,只是楊存心有疑慮,覺得有不少蹊蹺,不能做到知無不言。
“世子不是去遊歷嗎,怎麽會突然買這麽多物資?”
楊術壹聽頓時皺起眉頭,心裏隱約明白楊存的用意,這件事果然不只表面上那麽簡單。
“公爺托小人秉告王爺!”
楊通寶壹臉肅色:“賊人似乎潛伏許久,設計周密才動手。而魔門的動靜應該不是壹般武林人士的作風,當下京城可能會不太平靜,望王爺遇事細加斟酌,還有面對容定二王也不能掉以輕心。”
“知道了,下去吧。”
楊術喝了口茶,揮手示意楊通寶先告退。
楊通寶退下以後,偌大的花園裏就只有楊術閉目沈思。這時空氣突然壹陣扭動,地奴巨大的身體轉瞬間就出現在楊術身後,有些疑惑的說:“王爺,那臭小子難道真的得到金剛印的認可?”
“不像,叔父那幾夜的異象應該與金剛印無關。”
楊術腦子壹陣發疼,比起金剛印,目前事態的錯綜復雜更讓人煩躁,事情壹件接壹件,到底什麽時候才有水落石出的時候?
“我說嘛,那小子也不像命那麽好的人。”
地奴也點了點頭。
“通知門房,下午閉府謝客,我有些事情要想壹想。”
楊術感覺現在腦子亂糟糟的,實在需要安靜思考壹下。
“知道了。”
地奴本想多說幾句,不過壹看楊術心不在焉的模樣,也只能先暫時憋著,老實充當起跑腿的角色。
雖然京城裏的百姓依舊忙碌過著自己的日子,不過滿條大街來來往往的兵馬之多也讓人驚訝。皇城邊,順天府衙門可說是忙得腳後跟都要朝天了。這壹天的罪人和犯官之多,而且還是由鎮王府押送,再加上又是容王親自審問,順天府的官員們自然不敢怠慢,趕緊四處抽調人馬配合容王府的審訊。
順天府大牢門口本該有不少士兵把守,但因為今天事務實在太多,所以就只有兩個士兵看守著。畢竟是在天子腳下,還沒聽過誰敢在這裏劫獄,所以守門人也是呵欠連連,半點精神都沒有,壹邊慶幸自己不用被調去幹那些苦差事,又抱怨著這種日子實在無趣。
“唉,困得要命啊……”
左邊的護衛打著呵欠,不滿的抱怨說:“原本今天我應該休息才是,昨晚和老劉他們去醉香樓瘋了壹整晚。朝廷哪來那麽多事啊,早上就急急忙忙把老子叫回來,趕得老子現在眼壹瞇都要摔倒了。”
“少來,妳們也沒叫我!”
右邊的護衛也呵欠連連,不滿的嘀咕道:“還好昨晚我自己也有樂子,妳還真別說。西街那個小寡婦果然夠味,昨天老子差點都被她榨幹了,那身段,嘖嘖……”
在他們淫笑聲不斷的時候,十幾個黑影沿著墻根無聲無息靠近,兩個護衛的警覺性實在太差,完全沒察覺到這細微至極的動靜。不到十步之遙,兩個黑衣蒙面人突然往前壹撲,身形快如獵豹的沖到他們身前,動作熟練的捂住他們的嘴巴,手裏的匕首寒光壹現,準確無誤刺穿他們的心臟。
“好了,進去解決其他人,快點,不能拖泥帶水!”
這時,壹個首領模樣的黑衣人也走了進來,壓低聲音吩咐壹聲,其他黑衣人安靜、無聲無息開了牢門,沖了進去。
這時,兩個護衛睜著不敢相信的眼睛掙紮著,脖子裏流出的鮮血越來越多,直到他們的身體發不出任何聲音,只剩下抽搐本能的時候,動手的兩個黑衣人這才放開手,將他們丟在地上。動作之嫻熟,明顯不是第壹次幹這種暗殺的勾當。
準確無誤又不拖泥帶水,身手之強、下手之狠,絕非壹般的山野匪徒。
地底下的牢獄,石墻堅固無比,遮住陽光的照耀,讓這裏顯得十分陰暗潮濕,地上不時有老鼠和蟲子爬來爬去,壹進來就有壹股潮濕的味道和難言的惡臭。雖然是臨時關押的地方,但也不知道這麽多年來有多少人死在這裏。陰森森的感覺十分嚇人,叫人壹進來就感到十分不適。
“迅速!”
黑衣人們似乎很習慣這樣的環境,壹進來,立刻潮水般的散開來,默契十足的朝各個方向奔去,各自執行著自己的任務。
今天的人手實在太吃緊了,關押著數十名犯人的牢房裏竟然只有四名守衛,不到壹會兒的工夫,在無聲無息的暗殺中,四個護衛的屍體已經被丟在壹起,黑衣首領拿起了他們的鑰匙分發開來,低聲囑咐道:“好了,現在趕緊把目標找出來!”
“是!”
其他人只是點頭答應,也沒多問。
壹眾犯人如行屍走肉般待著,在這暗無天日、分不清白晝黑夜的時光裏,他們的眼神空洞,幾乎沒有生氣。可這時在他們的驚訝中,卻突然出現了壹群黑衣蒙面人,沈默不語的把牢門給打開了。這些人什麽話都不說,開了門以後只沙啞的說了壹聲“快走”馬上又忙開了。這裏關著的有不少是死囚或者罪大惡極之人,在嚴酷的刑罰下,恐怕斬首都是壹種寬恕。這時能有壹線生機,誰都沒工夫多想,立刻狂喜奔出大牢,誰都沒去想天牢重地,為什麽會出現這麽詭異的事情。
壹群黑衣人到處穿梭著,黑衣首領也在密密麻麻的囚室裏尋找著,當走到最角落的那個地方時,頓時眼前壹亮。在壹間鋪滿稻草的小囚室,壹個身影失神的蜷縮在角落裏,身材雖然消瘦許多,但卻壹眼就能看出他比別的犯人白凈不少,不是那種不見天日的蒼白,明顯就是關進來沒多久,以前在外就不是壹個操勞的苦命人。
“妳們是誰?”
蓬頭垢面、雙目無神,說話的時候聲音十分的沙啞,似乎已經絕望到感覺連問這壹句都是多余的。
“堂堂津門巡撫竟然落到這種下場!”
黑衣首領冷笑壹聲,手壹揮,幾個手下立刻打開牢獄之門,將已經失魂落魄的蕭九架了出來。
“妳們……要滅口了嗎?”
蕭九嘴唇顫抖著,聲音裏聽不出半點恐懼,竟然還隱約有壹種解脫似的期待。
“不,是給妳新生!”
黑衣首領陰邪壹笑,抹了壹下蕭九幹枯散亂的頭發,冷冷的說:“滅口這事是定王才會做,我們不想讓他如願,所以妳得給我們活下去。等死很容易,不過妳活著的價值會更大的!”
“妳還是給我壹刀吧……”
蕭九神色壹淡,默然的搖了搖頭。
“是嗎?”
黑衣首領手壹揚,手掌上多了壹塊翠綠的玉珮!玉珮圓潤無比,雕刻得活靈活現,前面壹個蕭字更醒目萬分。
“是我兒子的……妳們、妳們把他怎麽了?”
蕭九壹看,頓時急得滿眼血絲,原本毫無生氣的他立刻歇斯底裏的咆哮起來:“他要少了壹根寒毛,我做鬼都不會放過妳們!”
“放心,他好好的。”
黑衣首領冷笑著說:“不過要是沒有我們的話,妳們應該會在九泉之下相會。現在妳沒得選擇,我會帶妳去見妳的兒子,到時候妳聽聽他說的話,相信妳就會覺得妳這樣死很愚蠢。”
“好,好……”
蕭九說話的時候都顫抖著,有激動、有詫異、有疑惑,五味雜陳,說不出心裏到底是什麽滋味。
黑衣首領得意大笑著,其他人立刻架起早就虛脫得無力行走的蕭九走出大牢,門外護衛的屍體早被清理掉了。幾輛馬車安靜等待著,上了馬車以後,蕭九也不知到底往哪個方向走,只知道出了京城以後還走了大半天的路,路越來越崎嶇不平,明顯走得不是官道。
夜近星稀,密林裏黑蒙蒙的壹片,樹葉被晚風吹得嘩嘩作響,聲音聽起來幽靜,又有幾分恐怖。城北深山之中,幾輛馬車緩緩在壹座不大不小的宅院前停了下來,蕭九此時又餓又冷,在受到牢獄之災時就心有死意,已經感到麻木,現在突然被人劫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感覺有壹點別扭。
“到了。”
黑衣首領將蕭九扶了下來,其他手下立刻駕著馬車,似乎很急迫的照著原路趕回去。
“妳們是誰的人?”
蕭九餓了那麽久,在牢裏又身心倍受折磨,此刻連站都有點站不穩。但他也不是傻子,看了看黑衣首領,還是控制不住心裏的好奇。
“我們……是救妳的人。”
黑衣首領明顯壹楞,沒想到蕭九會問這樣的問題。
“是嗎,要是行善積德的話就不會劫獄殺人了。”
蕭九冷笑壹下,盡管無神,但還是咄咄逼人的問道:“剛才出城門的時候,妳們只用壹點時間就通過,按理說皇城重地,那麽多的車輛壹起經過,守兵必定會嚴加盤查,起碼不可能連車內的人是誰都不看就放過。現在京城的事那麽多,他們不可能連這點警覺性都沒有,唯壹的可能就是妳們有獨特的印信,還是權勢滔天的人特有的印信。”
“妳們當官的果然老奸巨猾。”
黑衣首領笑了笑,也不回答,壹邊將蕭九往屋裏扶,壹邊說:“我們是誰的人妳不用管,起碼我們不會像定王那樣要殺妳滅口。記住,妳對我們來說有利用的價值,至於怎麽用這個價值來保命就是妳自己的事了。”
“我……明白了。”
蕭九神色壹黯,話中帶話的點了點頭。
“去吧,妳兒子很可愛。”
黑衣首領壹直將蕭九送到左邊的壹間小屋前,打開房門後猶豫壹下,還是小聲叮囑說:“妳先休息壹下,這裏到處是我們的人,妳不要想跑,相信妳待會兒看見那情況,妳也不會想跑。”
“嗯……”
蕭九心裏有股不好的預感,但還是強自鎮定點了點頭。
黑衣首領轉身就走,在院內的大樹下閉目養神。蕭九拖著虛弱的身體,扶著墻慢慢走進陰暗的小屋裏,小屋裏的壹切非常簡陋,只有桌子上的油燈搖曳著昏暗的光芒,角落的大床上,壹個幼小的身軀正安詳躺著,似乎是聽見動靜,馬上用那幼稚的童音問:“叔叔,是妳回來了嗎?”
“我的明兒、明兒……”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蕭九全身頓時像觸電壹樣顫抖著,拖著蹣跚的腳步走到床邊,再壹看眼前壹幕,腦子壹僵,整個人頓時就要暈厥過去。
“爹,是妳嗎?爹?”
床上躺的是壹個七、八歲的孩子,本該是天真活潑的時候,但此時他幼小的身體卻散發著難聞的藥味。孩子原本細嫩的臉上有著壹刀駭人的刀疤,幾乎毀了他半張臉,眼睛上裹著厚厚的紗布,帶著隱隱的血跡,看起來很是嚇人。
更讓蕭九差點暈厥過去的是兒子的腳,兒子的壹只腳竟然沒了!全身上下包滿層層紗布,到處都是傷口和血跡,小臉蒼白無色,說話的時候雖然依舊活潑,但也顯得很是虛弱!
“爹,明兒,是爹啊!”
蕭九眼前壹黑,趴在床頭,看著年幼的兒子這副慘狀,頓時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
“爹,真的是妳,呀……”
床上的小男孩也變得激動萬分,但是壹動之下,頓時痛得大叫起來。
“明兒,妳怎麽了,妳別嚇爹!”
蕭九急得眼淚直掉,看著兒子疼得在床上不斷抽搐,立刻發瘋似的叫著,但此時兒子渾身亂顫,他根本不敢碰,壹時六神無主,急切得生不如死。
“他怎麽了?”
這時,黑衣首領聽見聲響也跑了進來,眼看孩子在床上壹陣抽搐,立刻沖上前來,迅速朝孩子身上幾個穴道點了壹下。原本還在痙攣的幼童立刻安靜下來,呼吸變得均勻,昏睡過去。
“我兒子……妳們把他怎麽了?”
蕭九此時老淚縱橫,抓住黑衣首領的手,滿眼兇光的喝問著:“他到底怎麽了,那麽小的孩子,妳們怎麽下得了毒手折磨他!”
“稍安勿躁,壹切都聽妳自己兒子說吧!”
黑衣首領似乎也不想對他動粗,阻止他急躁的舉動後,走上前為小男孩把脈,搖著頭說:“這孩子現在雙目失明,身上的傷口又那麽多,能撿回壹條命就算不錯了,也怪我貿然讓妳們父子見面,剛才他是壹激動牽扯到身上的傷口才會痛成那樣的。”
“什麽,雙目……失明?”
蕭九頓時如遭雷劈,只覺得眼前壹黑,整個世界像是瞬間崩潰壹樣。
黑衣首領沈默著,也不理會已經目瞪口呆的蕭九,直接走到後堂拿了草藥,開始在屋內熬了起來,壹邊熬、壹邊嘆著氣說:“好了,妳就先休息壹下吧。等孩子醒了還要再服藥,他現在身子很虛,那麽小的孩子受到這麽重的傷,能活著已經很幸運了。”
蕭九默默搖了搖頭,癱坐在兒子床前,看著傷痕累累的幼子,不禁又是鼻子——酸,眼淚控制不住的黯然流下,即使他再十惡不赦,但也是為人父者,眼見親生骨肉的慘狀,這會兒心痛欲裂,恨不能以自己的死代替幼子受這些罪過。
時間在房間裏那股壓抑而又陰郁的氣氛中慢慢流失,眨眼間,壹天壹夜的時間過去了,蕭九只是靜靜流著淚,看著痛苦的孩子,仿佛失去靈魂壹樣,沒有任何思考能力。黑衣首領熬好藥後,壹直靜坐在壹旁守候著,看著這壹幕,再冷血的人也會有所觸動,宛如行屍走肉般的父親、渾身重傷的幼子,這是多麽淒厲的場景。
日近黃昏之時,床上的幼童咳嗽壹下,仿佛是做了惡夢,那幼稚的聲音充滿惶恐和無助,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麽,害怕的喊叫著:“爹……妳在哪,爹,妳不要丟下明兒。”
“明兒,爹在這兒,爹在這兒!”
蕭九頓時渾身壹僵,連忙抓住孩子的小手,壹邊流淚,壹邊柔聲哄著他:“爹壹直都會在這兒,明兒乖,明兒不怕,爹哪都不會去了。”
“爹,明兒怕……”
小男童低聲哽咽著,小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巨大力氣,緊緊抓住蕭九的手,甚至抓得蕭九有點發疼。聲音裏的惶恐與害怕叫蕭九又是潸然淚下,又不敢再刺激自己苦命的孩子,只能壹邊抹著眼淚壹邊安慰著害怕的孩子。
“孩子,該吃藥了。”
這時,黑衣首領走上前來,將藥水遞到他們的面前。
“叔叔,這藥很苦啊!”
小男孩盡管依舊難受,但在自己的父親面前卻又掩飾不住童真的壹面,開始輕聲撒嬌著。盡管他現在看不到父親裝作生氣的嚴肅模樣,但他明顯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包括他厚厚紗布下的雙眼。
“來,明兒乖,爹餵妳,妳要快喝下去,才會趕快好起來。”
蕭九此時知道黑衣首領沒有惡意,也知道這碗藥不會有什麽問題,連忙拿起碗,拿勺子壹點壹點餵給兒子喝。幼童乖巧無比,享受著父親的疼愛,皺著眉頭將藥水老老實實喝進去,如果不是壹身血跡及臉上骸人的傷疤和紗布,此時的他看起來該是多麽的天真可愛。
黑衣首領壹看也不多說,轉身就走,默默關上門,將時間留給這對劫後重生的父子。
房內蕭九壹會兒哭壹會兒笑,壹把鼻涕壹把淚的強忍著嚎啕大哭的沖動,依舊用溫柔的語氣安慰著兒子。小孩子到底比較單純,見到父親之後心裏的喜悅可想而知,盡管他還有點調皮,但這時候就變得乖巧許多。蕭九抹著老淚,多希望以前的兒子也這麽乖巧聽話,可看著兒子的情況、看著他純潔的小臉上那道顯眼的傷疤和眼上的紗布,想強笑的時候眼淚卻流得更兇了。
“明兒,告訴爹,娘在哪兒?奶奶她們呢?”
蕭九陪著兒子說了好半天的話,這才顫抖著問起自己最不願意問的問題。
“那天,啊……”
小男孩說起話的時候面無血色,嘴唇壹片蒼白,全身壹下就布滿冷汗,顫抖著身體,極端惶恐的呢喃著:“爹,那天……王爺伯伯說叫人接我們,我們在馬車上往京城走,說是要來找爹,誰知道第三天晚上的時候,我們趕夜路到了壹個沒人的山上,那些大人、那些士兵……啊,他把我們趕下車了……”
在幼子斷斷續續的訴說中,蕭九氣得血壹個勁的往腦門上湧。原來定王答應過要善待自己家眷的條件都是假的,假意將他們接來京城,其實早就有了殺人滅口的圖謀。可憐自己壹家老小二十幾人,就被棄屍在那荒郊野外,更可惡的是那些禽獸不如的士兵,竟然當著孩子的面將自己的發妻和妾室二奸汙至死!孩子不懂什麽是奸汙,只知道當時奶奶、娘親,姨娘壹絲不掛的哭喊著,壹絲不掛的哀號,聲音淒厲得讓他在述說時都感到害怕不已,蕭九恨得牙齦都咬出了血,但還是趕緊咽下血水,忍著濤天的仇恨,用顫抖的聲音安慰著害怕得直發抖的兒子,滿是血絲的眼裏早已是濃得化不開的仇恨。嬌妻愛妾遭辱而亡,老母幼女慘死還被棄屍,蕭家上下二十幾口竟然就這樣死光了。
“趙元清……我蕭九只要還有壹口氣在,誓與妳不共戴天!”
蕭九此時柔聲安慰著幼子,但壹行血淚卻已經沿著骯臟的臉默默流下,想起自己慘死的壹門老少,想起被淩辱至死的妻子、幼女,看著眼前九死壹生的幼兒,心裏唯壹的柔軟支撐著顫抖而又哽咽的聲線,剩下的就只有滔天的仇恨了。
夜幕降臨,大山深處到處都是蟲鳴獸吼,偶爾的寧靜也會被不和諧的聲音劃破。此時院門已經緊閉,十幾名守衛在各個角落警戒巡邏著,黑衣首領此時坐在樹下桌旁,桌上擺了幾道小菜、壹只燒雞和幾壺小酒。
此時他已經摘下面罩,是壹張傖桑而又滿是威嚴的臉,約莫四十左右的年紀,身體強壯而又高大,不言不語間有壹種說不出的殺氣,就著幾樣小菜喝著火辣辣的小酒,每喝壹口都會嘆息壹聲,但看他壹臉的陰霾和臉上沈重的表情,卻看不出他有任何痛快。
房門“砰”的壹聲打開了,小心翼翼的將房門再度合上以後,蕭九直接走到首領面前,壹句話也不說,就拿起壹壺小酒猛然牛飲起來。眨眼間,足有壹斤的小酒下肚,蕭九只覺得五臟六府像燃燒般的燥熱,難受的咳嗽幾聲,又感覺有種發泄似的快意。他雙眼布滿了骸人的血絲,脹紅的臉龐讓人不難感覺到他此時心裏的恨。
黑衣首領話也不說,默默喝了口酒,又吃起桌上的小菜。蕭九也不說話,直接坐在他的對面,抓起雞腿壹邊狠狠的啃著,壹邊大口喝著那嗆人的燒酒,黑衣首領輕笑壹下:“堂堂津門巡撫,錦衣玉服何等自在,品的是上等好酒、百年佳釀,沒想到妳也喝得慣這鄉下人釀的酒。”
“為什麽救我兒子?”
蕭九又狠灌幾口,也不理會他的諷刺,瞪大眼睛直看著他。
“順手。”
黑衣首領猛灌了壹口酒,出了口大氣說:“我們的任務是要找到妳和容王貪贓枉法的證據,救妳兒子是意料之外。只不過沒想到定王那麽沈不住氣,動手的時機太快了,讓我們有點措手不及,不然的話,我們還能多救幾個活口。”
“定王的手下呢?”
蕭九眼神壹冷,說話時已經控制不住咬起了牙。
“全宰了。”
黑衣首領說話的同時,還做了壹個抹脖子的動作,自然流暢,沒半點做作,甚至連半點威脅的意味都沒有。
“說吧,要我做什麽?”
蕭九沈默壹下,心裏早就權衡利弊。不管這壹路是誰的人馬、有什麽目的,當下為了保住蕭家的這壹根獨苗,自己就已經別無選擇了。
“在津門劫走國師遺物的是定王的人吧?”
黑衣首領眼前壹亮,見蕭九的態度大悲後十分鎮定,索性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了出來。
“對!”
蕭九冷笑——聲說:“那些人進城、藏匿都是我壹手安排,但沒想到因為這件事,我卻成了趙元清的代罪羔羊。”
“妳去休息吧,不需急在這壹時半刻。”
黑衣首領沈默壹下,搖了搖頭,也不想多問。
“妳對蕭某有恩,蕭某銘記在心。”
蕭九也不多言,站起身的時候十分決絕,回頭說話的時候卻有壹絲哀求的意味:“蕭某不知道妳們是誰的人,但我清楚難逃被滅口的壹天。蕭某只想求妳,如果有朝壹日蕭某死了的話,麻煩妳照顧明兒。他以後是個廢人,我蕭家只有這壹個血脈,無論如何請閣下幫我保住他。”
“我盡量。”
黑衣首領渾身壹顫,眼看著蕭九的身影孤獨而又陰森,不由得搖了搖頭。仇恨的力量果然無比巨大,原本只知風花雪月的壹個昏官原來也能變得如此猙獰,此人不是沒腦子,而是過去他滿心貪欲,無所適從罷了,事實上,他所明白的事可能比自己還多。
“嗯,我先去休息。”
蕭九說話飄渺而又空虛,隨著他將房門關上,轉身的壹瞬間,門縫裏那張冰冷的臉透出的濤天恨意叫人感覺骨子裏都有種說不出的寒意。
“哼,京城恐怕會不太平靜啰。”
黑衣首領搖頭感慨著,沈吟壹下,又有點自嘲的說:“好像也壹直沒平靜過吧。”
夜上柳梢,這時幾個手下匆忙趕來,氣喘籲籲在首領耳邊細語幾句,黑衣首領聽罷,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有幾絲玩味的說:“敬國公這壹路拖拖拉拉可總算到了杭州,江南是國之糧倉,京城裏該有人睡不著啰,哈哈!這位國公看來也不是省油的燈,江南,這次肯定會鬧出壹場天大的風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