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九百五十七章 幽的選項

　　孟超腦中掀起驚濤駭浪。
　　無數身臨其境的畫面，乃至切膚之痛的感受，從億萬顆腦細胞的最深處噴湧而出。
　　壹瞬間，他仿佛再次回到了接駁怪獸主腦，從壹頭洪荒兇獸的角度，經歷太古戰爭的時候。
　　只不過，這次他接駁的不再是壹頭怪獸。
　　而是古往今來，過去億萬年間，億萬顆星辰上的億萬頭怪獸。
　　恍惚間，孟超感覺自己變成了壹頭張牙舞爪的怪獸，為了生存，為了多呼吸哪怕壹秒鐘新鮮的空氣，不得不壓榨出細胞深處的全部力量，和異類或者同類進行最激烈的廝殺，並在無休止的廝殺中，無休止地進化。
　　與此同時，他又變成了另壹頭怪獸，暫時在食物鏈中占據了稍微穩固些的位置，於是瘋狂掠取資源，見縫插針、竭盡所能地繁衍生息，試圖將自己的種子，播撒到大地、海洋、天空以及星辰大海裏。
　　同壹時間，他又變成了將根須深深插入大地的某種植物，以及寄生在植物身上的真菌——事實上，他並不知道究竟植物還是真菌，才算這壹存在的本體，亦或者是植物和真菌的交互，才點燃了這壹存在，智慧的火花。
　　還有更多動植物和分不清究竟是動植物還是真菌的奇異生命形態。
　　還有更多的花開花落，生老病死，優勝劣汰。
　　還有更多物種如同大爆炸般出現，在狂舞的食物鏈上綻放出自己雖然短暫卻無限精彩的光芒。
　　還有更多物種在烜赫壹時之後，或豪邁或悲壯或突兀或黯淡地走向了滅亡。
　　很多時候，眾多物種的廝殺之慘烈，甚至無法構成穩定的食物鏈和生態圈，仿佛在宏觀尺度上，進行著不規則的布朗運動，陷入了永恒的混亂。
　　而從這樣的混亂中，往往又會孕育出卓立於進化之巔的完美造物，極大拓展碳基智慧生命的廣度和深度。
　　從無限生命的無限混亂中，孟超感受到了和零描繪的，精確計算、絕對秩序之下的文明，截然不同、背道而馳的另壹種“文明”。
　　他甚至分不清，幽和零，究竟哪種“文明”，才更加符合生命的真義。
　　這些畫面，猶如燒紅的烙鐵，在他的靈魂深處，烙下了振聾發聵的印記。
　　海量信息的交互，讓他壹瞬間，明白了“幽”的信念，以及這個和零分庭抗禮的超級意誌，縱貫億萬年，所追求的東西。
　　“生老病死，自然規律，無論最渺小的病菌，還是橫跨整片星海的文明，都有壽終正寢，煙消雲散的壹天。
　　“該死不死，反而利用所謂的‘未來預測系統’，強行鎖死命運——這種做法根本挽救不了文明，只是將昔日偉大的文明，精心制作成壹具僵硬的標本，壹頭纏滿了提線的傀儡屍而已！
　　“拯救某個註定衰亡的文明，只有壹個辦法，那就是徹底摧毀它，把它的屍骸化作種子，融入大地，再從大地上孕育出千姿百態甚至奇形怪狀無數嶄新文明，讓這些嶄新的文明去弱肉強食，去優勝劣汰，去物競天擇，決出新壹代，最有資格享用整片星海，億萬星辰的霸王！
　　“生命源自混亂，也只有從永無休止的無限混亂中，才能源源不斷，誕生嶄新的，高於文明，高於生命甚至高於宇宙的可能性，這就是不破不立，大破大立的道理！
　　“絕對的秩序，只會帶來絕對的僵化，零的做法根本不是在拯救文明，而是用它的傀儡屍塞滿這個宇宙的每壹個角落，從而扼殺任何新生命和新文明，誕生的可能性！
　　“孟超，就連妳都意識到，零的做法，有那麽壹點點不對勁了吧？
　　“所以，妳才會下意識屏蔽‘火種’的存在，不喜歡零在妳的腦子裏指手畫腳。
　　“這就對了，命運原本就屬於妳和妳的族人自己，亦步亦趨跟隨別人的道路，就算真的抵達了終點，又有什麽意義和樂趣？
　　“如果妳真的屈從於零的意誌，妳和妳的族人，就會變成毫無思想的傀儡，變成沒有自由意誌的棋子，從此往後的壹百年，壹千年，壹萬年甚至億萬年，妳們的文明都將四平八穩，波瀾不興，不可能創造出哪怕壹絲壹毫，出乎意料的東西，因為妳們的命運，還有妳們孩子的孩子的命運，早就被此時此刻的零所決定！
　　“想想，好好想想，這真是妳想要的嗎，妳真想要‘零’——壹臺機械，壹座數據庫，壹套邏輯算法，來決定妳的子孫後代，那些朝氣蓬勃、活蹦亂跳、有血有肉的人們，應該如何生活，如何工作，如何學習，如何戰鬥，如何探索頭頂這片詭譎叵測、無限精彩的宇宙嗎？”
　　說來奇怪。
　　孟超以往聽到末日兇獸乃至怪獸主腦的聲音，都是鬼哭狼嚎，歇斯底裏，說不出的淒厲和恐怖。
　　然而，幽直接在他的靈魂深處掀起的信息共振，卻充滿了說不出的蠱惑之力。
　　孟超下意識在腦中問道：“妳呢？
　　“零能給我四平八穩的未來，妳又能給我什麽？”
　　幽笑起來。
　　“我恐怕給不了妳什麽。”
　　幽說，“我不能給妳華麗的外表，也不能給妳強大的力量，更無法保證妳和妳的族人，在永恒的生存之戰中，壹定能笑到最後以及永遠笑下去。
　　“畢竟，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那些需要搖尾乞憐，依靠神魔施舍才能成為勝利者的東西，從壹開始就沒有資格生存下去。
　　“我不想騙妳，即便妳真的選擇了我，妳的文明也不可能瞬間走上高歌猛進，百戰百勝的道路，妳們照樣要以壹名無比榮耀的角鬥士的身份，在生存的擂臺上，拼個妳死我活。
　　“在這個過程中，妳們有可能變得面目全非，有可能承受無盡痛苦，有可能違背壹切律令和天條，更有可能在付出如此慘烈的代價之後，仍舊壹敗塗地，死無葬身之地。
　　“沒辦法，生存從來不是什麽天經地義，唾手可得的東西，生命，就是如此神聖，如此殘酷。
　　“我唯壹能夠向妳保證的，只有自由，完全掌控自身命運，恣意創造精彩未來，無與倫比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