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不可能的策反

　　“我不急。”13號心態不錯，甚至開始打量起玻璃外面的人。
　　很快地，13號就把所有人都看了壹遍，而且目光在每個人身上停留的時間差不多，都是壹兩秒的樣子。
　　這個細節被陸令觀察到了，壹般來說，這些長期被關在監獄裏的人，看到劉儷文、燕雨這樣的年輕漂亮的姑娘，肯定要多看好幾眼，這近乎是壹種本能。但13號沒有這種本能，他確實不在乎燕雨和劉儷文二人。
　　這有兩種可能，壹是13號確實有極強的控制能力，剛剛這次審視是在演；二是13號對女人沒有興趣，徹底厭倦了。
　　這還不能是能力不行，如果是太監或者受過傷，這種人更容易心理偏激，也不可能不看。
　　至於說他的取向問題，那也不對，因為13號看男生也沒感覺。
　　看完了所有人，似乎沒發現什麽樂趣，13號倚靠著墻，閉目養神了起來。
　　這壹幕，大家都有些頭疼，唯獨劉儷文不擔心，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看到陸哥吃癟，多麽幸福的事情。
　　陸令明白，以上的兩種可能，都意味著13號曾經的過往相當不壹般，但是從官方掌握的資料來看，這個人卻只是壹個普通的搶劫犯。
　　幾年前，這個人因為搶劫，被公安機關抓獲，被判處有期徒刑7年。而被抓之前，這個人幾乎是沒有社會履歷的，檔案基本上都是空的。
　　無正式工作、無固定住所、未婚，這種人其實也不少，有太多的農村人履歷都是這般。
　　“我以前辦過壹個案子，裏面有個人叫焦護國，妳認識嗎？”陸令問道。
　　13號怎麽也沒想到陸令問這個問題，眼皮擡了擡，還是沒有理會陸令。
　　“這個人當年是個大車司機，因為家庭原因，被迫殺人，後來逃亡國外，僥幸活了回來，而且整個人的精氣神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本身，他就是個大車司機，後來簡直就是黑老大級別的存在……”陸令簡單地聊了聊焦護國的故事。
　　聊著天，陸令像是壹個講述故事的人，絲毫不在意13號有沒有理會。
　　審訊是互相溝通的過程，如果壹方壹直問，另壹方不回答，那效果非常差。但是，講故事沒那麽麻煩，講故事這種事，壹個人說話就行，另壹個人說不說，無所謂。
　　焦護國的事情，陸令只講了壹個殼，具體的故事內容，都是編的。
　　壹口氣講了20分鐘，陸令才算講完了這個故事。玻璃外面，燕雨等人面面相覷。
　　“怎麽樣，這個人妳感覺厲害嗎？有沒有興趣在監獄裏遇到這種人？”陸令問道。
　　13號微微皺眉，還是沒有說話。
　　陸令看懂了，自顧自地點了點頭：“也是，壹山不能容二虎，妳選擇這種老弱病殘監區，也是為了更容易當老大吧？畢竟妳這身板，去了別的監區，倒是容易被欺負。”
　　見13號不說話，陸令接著講：“這個監區，我轉了轉，確實是不壹樣，即便是腿腳靈便的人，要麽年齡太大，要麽笨手笨腳的，在這個地方，50多歲有點力氣的人都能過得很好，更何況妳這種大智者。所以妳選擇這樣的地方是對的，很舒服的，大家都會聽妳的話，山上無老虎，猴子當大王會容易很多，對吧？我剛剛跟妳說的那個人，雖然出身寒微，但是經過努力還是成了壹個人物。當然，客觀評價這個人是犯罪分子，但不得不承認，這種人要是來了監獄，也是人物，壹般人也制不了他……”
　　“幼稚！”13號看著陸令，嘲諷了壹句。
　　“是啊，我幼稚，”陸令笑了，走向前去，距離13號非常近，近乎臉貼臉，“我問妳，幼稚難道不好嗎？不幸福嗎？多少人終其壹生，都想回到童年。童年啊，多好啊，去河裏抓壹條小魚都能興奮壹天！回不去童年，回到青少年也好啊，看到漂亮的姑娘心會怦怦跳，看到喜歡的姑娘會壹見鐘情甚至幾天睡不好覺，那種活著的感覺，難道不好嗎？妳現在，成熟了，有什麽意義？妳還會心動嗎？妳已經死了！”
　　聽到這裏，13號倒是沒有反駁，有些陰翳地靠在那裏，沒有看陸令。
　　“歸根到底，妳對什麽事都沒了興趣。可能妳年輕的時候就玩了不少毐品，可能妳屬於極少數戒掉的，也可能妳接觸過很多女人，總之，現在妳升華了，境界高了，牛了，視普通人為草芥了，對吧？”陸令的吐氣，幾乎都要灌到13號的肺裏。
　　“妳到底想說什麽？”13號開口問道。
　　“沒想說什麽，我就是在這擺架子、當聖人，我就是站在道德制高點譴責妳，我就是這麽無聊，”陸令提前把13號的嘴給堵上，接著說道，“妳滿足閾值太高了，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意味著妳就不是人了。”
　　“人有什麽好？”13號倒是不在意陸令的評價，問道，“人生有什麽意義？”
　　“妳覺得人生沒有意義？所以妳遊戲人間？甚至遊戲監獄？怎麽，妳現在成為棋手了嗎？”陸令道。
　　“我壹直都是。”
　　“是什麽？”陸令指了指這個屋子，“妳是棋手？那妳為什麽被我帶到這裏？為什麽站在這裏面？為什麽戴著手銬？妳只是妳夢裏的棋手，追求的是虛偽的滿足。是不是只要想得美，無論做什麽都能開心？如果妳能達到這個精神境界，我反倒是佩服妳。”
　　13號不說話了，陸令卻沒有停嘴，接著開始了各種譴責，有些甚至像是陰陽怪氣，但是還達不到那個程度。
　　“現在，以後妳要怎麽辦呢？在嚴管監區，關到死？也好，到時候妳慢慢思索生命的意義吧。”陸令道，“妳不會覺得，那麽多坦白從寬的，都是傻子吧？”
　　有很多案子，被告到了判決那壹天，都死不承認。這樣的被告，等他去監獄，很容易送到嚴管隊。這種人不老實、不服從管教、風險系數也更高。當然，並不是說不招供就會被送往嚴管監區，但確實會被重視。
　　坦白確實能從寬，而且到了監獄裏也能過得相對舒服壹點。在監獄裏，底細清楚、聽話、服從命令，慢慢還是可以減刑的。
　　“妳自詡超脫，妳自認為自己不是凡人，妳更覺得妳與眾不同，但最終還是拿弱者開刀、欺負弱者和可憐人，如此行徑，和那些靠打打殺殺起家的打手又有什麽區別？他們動手控制人是愚蠢，妳動腦控制人就是高貴了？還有，妳真的徹底控制了嗎？那個被我們宿舍獨臂男子拿玻璃瓶襲擊的老農，不也輕而易舉地替我說話了？不也最終不聽控制，去搶那些棋子嗎？要我說，妳還不如他們，他們知道自己是棋子，妳卻不知道。妳只是染了色的普通棋子罷了，連個所謂的高級棋子都算不上。”
　　“沒有人能操控我的。”
　　“妳錯，大錯特錯！”陸令大聲道，“沒有人能操縱妳去做妳不喜歡的事情！沒有人！”
　　13號有些懵，陸令這不是認可他的話嗎？
　　“但是，有人能操縱妳去做妳喜歡的事情！妳以為妳是自由選擇的，其實是被人操縱的！”
　　“那不也是好事嗎？我喜歡就好。”
　　“以後呢？”陸令立刻跟了壹句話。
　　13號還是沈默了，他說不過陸令。不是說他水平低，而是這個處境，他肯定說不過陸令。壹般警察審訊都會給嫌疑人面子，說話不會懟嫌疑人肺管子，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但陸令不是，陸令就壹直在搞13號。
　　13號終於有些生氣了：“妳到底要幹什麽？過來嘲諷我壹頓嗎？”
　　“不是我想說這些……問題是，我問妳案子相關的事情，妳也不會說啊……”陸令說這話還有些委屈，楚楚可憐。
　　“我不會說就別問！把我送回去！”
　　“送哪？送監區？不可能啊，從這裏離開，妳就出去了，被送到看守所了，而且還得被隔離。妳們隔離基本上就是關禁閉，還不如在這和我聊聊天，妳看，我是很健談的。”陸令道，“說真的，生氣也是壹種很不錯的情緒，妳可以記住我的話。等妳被隔離，壹個人被徹底封鎖的時候，妳再想想我的話，妳會發現有的還是有些道理的。”
　　“我不怕關禁閉，沒必要拿這個嚇唬我，我不在乎。”13號輕輕擡頭，看了眼陸令，眼神裏還是不屑。
　　“我知道，妳確實不怕，也不在乎，”陸令點了點頭，“妳的情感需求很低，也沒有短期的癖好，去嚴管監區壹個月、倆月對妳來說不是什麽問題。”
　　陸令知道這句話13號不會回復，他接著道：“妳甚至敢說妳不畏懼死亡，敢說自己並不在乎任何事……妳啊，真的是個好工具。”
　　“不用嘲諷我，我樂意。”13號直視陸令，“誰說人不能做工具嗎？”
　　“嗯，”陸令認真地點了點頭，“有人說過。”
　　“誰？”13號有些不耐煩了。
　　“《論語·為政》篇說過，‘君子不器，’意思是君子心懷天下，不像器具那樣，作用僅僅限於某壹方面。”陸令壹字壹句地說道，“這話是孔子說的。”
　　“孔子他懂個……”13號有些不爽，話懟了壹半，終究還是停下了，似乎也明白懟這個老人家沒什麽勝算。
　　“其實，這個案子裏，所有的嫌疑人，我最想找的，就是妳。其他那些人，要麽知道的太少，要麽到最後怕這怕那，不敢交代。唯獨妳，雖然說妳大概率不會說啥，但是妳要是真想說，反倒是沒什麽顧忌，因為妳無所畏懼。”陸令突然變得誠懇了起來。
　　13號壹下子有些不適應。陸令聊了這麽多，越聊，陸令其實越強勢；越聊，陸令越主動，雖然13號壹開始沒回應，但這是壹場不公平的對決，看似13號有主動權，實際上13號和警察的身份完全不同。
　　但，陸令在局勢最占據上風的時候，陡然撤退，誠懇地說明了情況，似乎之前聊的壹切，都是玩笑。
　　“可是妳也知道，我不可能說，那沒意思。”13號看著陸令，“我不可能這個時候和妳們認輸。我什麽都不需要，所以更沒必要跟妳們低頭。”
　　13號這句話是實話，他什麽都不在意，何必低頭呢？
　　“妳說得對。”陸令道，“我相信妳還是個好工具人，因為妳沒有傳統意義上的物質等需求，妳已經看透了很多東西，不在意家庭、不在意享受甚至不在意生死。所以，審訊妳幾乎沒有意義，如果說心理學層面，妳很強，也許妳沒有經過系統的學習和訓練，但是妳就是不是壹般人。”
　　“那妳還找我？希望感化我？”13號倒是真有些好奇。
　　“妳覺得，為什麽那麽多人我都送走了，唯獨把妳留下了？”陸令往後撤了兩步，認真而誠懇地看著13號。
　　“妳……”13號開始了沈思，但是他壹時半會，還真搞不懂陸令的想法。在他看來，陸令就是有僥幸心理罷了，但這顯然不是答案。
　　“妳沒有什麽在意的東西，什麽都不怕，又知道太多。我信妳會守口如瓶，別人信嗎？妳後面的人會把他的身家性命寄托在妳的忠誠上面嗎？妳是工具不假，妳覺得當工具不錯也不假，甚至妳不在意生死也是真的，但是妳後面的人會怎麽做？妳猜猜？妳這麽聰明的人，該不會把妳的身家性命寄托在妳後面的人對妳的信任上面吧？亦或者說，妳因為不怕死，所以這樣被無名小人物偷偷害死也無妨？”陸令終於拋出了自己想說的話。
　　13號眼神開始微微收縮。他知道陸令說的是對的。
　　“如果妳是將軍，妳的五個死士被抓了，他們都掌握著妳謀反的證據。其中四個死士的妻女父母都在妳手裏養著，唯獨有壹個是孑然壹身，那妳會怎麽做？會不會派殺手去把這個死士殺掉？”陸令說的更直白了壹些。
　　“妳要和我合作？”13號終於問道，“妳知道我做過什麽事嗎？妳不覺得我是壞人？”
　　“那妳還真覺得我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