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六章 死亡與新生

　　壹艘人類戰艦減速，然後轉向，迎著水滴的方向飛去。
　　在靠近壹定範圍之後，戰艦發射了壹枚魚雷，然後又緊急加速，折向來另外壹個方向。
　　太空魚雷的速度當然比不上炮彈，水滴以銳角轉向，避開了魚雷。
　　只是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在所有人的註視下，水滴明明轉向之後呈直線飛行，但是，軌跡卻是壹道弧線，並沒有遠離魚雷的方向，反而迎頭而上，不斷地靠近魚雷。
　　水滴也察覺到了這壹點，開始不斷地轉向，但是，它所呈現的飛行軌跡，卻都是弧線，無論怎麽逃跑，最終都會轉變成不斷地向著魚雷的方向飛去，無法避免地縮短與魚雷的距離。
　　最終，魚雷與水滴發生了碰撞，水滴強作用力材料制作的外殼讓它擁有極高的強度，魚雷在碰撞的瞬間，便像壹個空了的易拉罐壹樣，開始變形，但那宛若藝術品的水滴也開始變形，就像是壹塊面團似的，開始被壓扁拉長，最後卷曲成壹團。
　　“空間曲率炸彈，是研究曲率引擎的副產物，這項技術雖然初具眉目，但是卻壹直沒有在關鍵技術上得到突破，無法將其合理地應用，只能作為武器使用。”丁儀對嶽斯介紹到：“就像人類發現了原子能，在很長壹段時間裏除了用作武器之外，都無法正確地使用它的力量。”
　　曲率引擎是目前最可能達到光速的方式了，也是人類正式邁向宇宙的第壹步，達到光速才是加入宇宙大家庭的通行證，但是，人類看來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三體人這壹手不可謂不狠，除非人類能夠在更加強大的文明到來之前實現科技上的突破，讓自己在宇宙這個戰場當中位於絕對領先的程度，不然只有逃亡這壹條路走，但是人類的新家園又在什麽地方呢？
　　星系航行是非常危險的，尤其是在目的地未知的情況下，人類就算調動目前所有的產能，把所有人都散播到整個宇宙中，最後能夠活著找到新家園的如果能夠達到百分之壹，那已經算是非常高的比例了。
　　“接下來的日子，妳準備怎麽渡過？”丁儀向著嶽斯問道：“我們雖然是這個時代的奠基人，但是卻被這個時代所拋下了，並且我已經夠老的了，估計是看不到向著太陽系外開拓的場景了。妳和我不壹樣，妳還很年輕，能夠看到人類的下壹個時代。”
　　嶽斯搖頭說到：“我準備回到地球，回到地下基地當中……人類還有最後壹道底牌，不是嗎？”
　　丁儀了然：“是啊，它是人類的底牌，也是人類發展到今天這種程度的第壹推動力，但是它的狀態，這麽多年過去了，依然沒有改變過。”
　　“不試試又怎麽知道呢？”嶽斯說到：“我和妳不壹樣，我在進入冬眠之前，人類社會是怎麽壹種狀態，妳也是了解的。”
　　“我是壹個念舊的人，我和妳不壹樣，妳中間曾經蘇醒過幾次，參與如今的人類的社會的發展，我上壹秒還在行星防禦理事會上進行演講，和三體人博弈，下壹秒已經在月球的實驗室當中，我對這個世界有種疏離感，還不如讓我回到地下基地，繼續我的科研工作——或許，我會選擇逃避，恢復到冬眠的狀態，在睡夢中迎來人類的終結，或者等到被人喚醒的那壹天，告訴我人類已經成為宇宙中的霸主，已經沒有任何文明可以威脅到人類的了。”
　　丁儀說到：“科研什麽的，我們還是不要來摻合的好，現在的前沿物理學和工程學，已經不是我們那個時候的了，社會的快速進步把我們這些舊時代的人遠遠拋下，現在的人類的學習方法，簡直和我們兩個是不同物種，註定了我們是跟不上時代步伐的——雖然在某種程度上，這是壹種好事。”
　　“那我們這兩個兩百來歲的老人，還是退休的好，退休年齡再離譜，也不會到兩百歲這麽離譜。”嶽斯開玩笑地說到：“在工作的時候，我覺得三十五歲就應該領退休金了，但是依然進行著工作，算是退休返聘。”
　　見到嶽斯這樣想，丁儀松了壹口氣，在嶽斯擔任面壁者的時候，嶽斯的工作態度丁儀是了解的，為了人類的延續，嶽斯不止壹次地將自己置身於險地。
　　而如今，人類註定沒有了未來，連將要面對的敵人是何等的強大都不知道，丁儀非常擔心嶽斯會理念崩塌尋短見，幸好嶽斯的心理狀態非常地好。
　　在丁儀的幫助下，嶽斯查詢到了自己這兩百年來的工資，就像丁儀說的那樣，是個很高的數字，雖然是帶薪假，除了平時的工資之外，每年年底的時候還有壹筆獎金，平日裏的餐補、交通費、五險壹金全部折算了進來，兩百年的時間裏，隨著物價不斷地調整。
　　嶽斯的積蓄讓他可以買下身上正在穿的這套動力裝甲，還有余力買下壹架小型的飛行器——民用款的那種。
　　“我已經是被時代淘汰了的人，我想回到地下基地，我以前工作過的地方，了卻殘生。”
　　嶽斯這樣對陳昏說到，丁儀也是這樣的選擇——他的親人、愛人已經伴隨著時間流逝，如今已經是孑然壹身，還是回到熟悉的地方比較好。
　　陳昏請示了之後，說到：“妳們的意見得到了尊重。”
　　嶽斯和丁儀沒有達成太空電梯，因為有相當壹部分的人在得到消息之後，紛紛離開了行星表面，進入太空當中，搭乘著飛船，向著太陽系外逃離。
　　但是，人類的飛船的數量遠遠無法讓所有人都離開，並且，那註定是壹趟無法回頭的遠航，人們生活所必要的物資更是占據了壹部分的空間，那註定只能搭載更少的人了。
　　人們都想成為那壹小部分能夠逃脫的人——生存與繁衍，是刻進人類DNA中的東西，簡單的身體強化以及大腦的開發是無法改變這壹切的。
　　不過比起嶽斯和第壹位破壁人談論過的“瓶子裏的螃蟹”不壹樣，有壹部分人放棄了逃命，選擇留下，留在太陽系，把有可能占據的位置讓給他人。
　　各種工廠也在全力開動，盡可能地生產足夠大、足夠多的飛船，囤積更多的物資，以此來運輸更多的人離開太陽系，向著其余星系進行探索。
　　為了在短時間內獲得更多的物資，壹些人已經開始向自然人保護觀察區下手了，他們的糧食、齊傑拉花，全部被收割走了，只留下很少的壹部分給他們，在吃不飽餓不死的前提下，可以支撐到下壹季糧食的收獲。
　　而這導致太空電梯基本都被占據了，不斷地向太空中運輸人員以及物資。
　　為了嶽斯和丁儀的安全，太空艦隊直接派出壹架小型運輸機將嶽斯二人送進了大氣層中。
　　兩百年的時間，已經物是人非，原本位於偏遠地區的地下基地依然位於偏遠地區，只是原本的入口的軍事基地已經變了模樣，變成了壹個研究中心。
　　搭乘著地鐵，嶽斯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地下基地，回到了這個從如今的科技書準，依然顯得具有未來感的地下城市——實際上，地下基地至今依然是個高級保密單位，屬於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的地方，人類的科技，有壹大半都是起源於這裏，由地下基地向外輸出的。
　　就連與嶽斯接洽的陳昏，他只知道地下基地的存在，卻不知道地下基地的作用，就像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人壹樣，在見到地下基地真容的那壹刻，陳昏也驚訝於這座城市本身。
　　陳昏並不是震撼於地下基地的規模，以如今人類的科技能力，想要復盤出同等規模的地下都市，也不是無法做到的，前提是拋開成本問題，而最令陳昏難以想象的是，在兩百年前，當時還是自然人的人，是如何以那落後的生產力建造出這樣壹座城市的。
　　但是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聽的不聽的道理，陳昏還是懂的。
　　“丁儀，我壹直有個問題。”嶽斯看著那熟悉的、看上去是建築物，其實是各種超大型實驗器材的物體，用問題的形式說出了他準備做的事情：“在很久之前我們已經測定了，地下基地內的時間流速與外界是不同的，外部的時間相對於地下基地的時間是非常快的，雖然體感時間是相同的，在地下基地內，時間比外界要多出壹些。”
　　丁儀點了點頭，說到：“是的，我們認為，這是高緯度對低緯度的影響，時間在它眼中也是可以觸及的壹環，雖然它是無意識的狀態，但是存在的本身對於外界必然產生著影響。”
　　“如果，對時間的影響對它來說，就像呼吸壹樣，呼氣的時候，我們的時間會變慢，吸氣的時候，我們的時間將會減少，我們在地下基地內渡過壹年，外界可能過去了五十年。”嶽斯說著，並操控著宇宙天神組·蒂亞穆，減緩了地下基地內的時間，將時間流速調成壹個非常誇張的比例。
　　原本的宇宙天神組·蒂亞穆在漫威宇宙的時候並不具備這種能力，但是，在接入《三體》世界的宇宙之後，它便擁有了這種能力，隨著兩百多年的孕育，已經變得非常強大。
　　就像冬眠壹樣，嶽斯不再幹涉人類的發展，想看人類究竟能夠發展到哪壹步。
　　是被外星文明毀滅，只有幾艘載著文明種子的飛船逃亡到其他的星系，還是奮發圖強，不斷向著科技樹攀升，將人類升華到全新的種族。
　　壹百八十七秒鐘，時間加速結束，開始恢復正常的流動。
　　“還有人嗎？”
　　壹個人的聲音響起，嶽斯三人回頭看去，發現那是壹隊穿著動力裝甲從站臺的方向走來的人。
　　只不過他們身上的動力裝甲科技程度更高，嶽斯身上這套已經是他從冬眠中蘇醒的時代最高的技術水平了，和對方身上的壹比，就像是手扶拖拉機和太空戰艦之間的差距壹般，動力裝甲在運作的時候連壹絲噪音都沒有發出，鋼靴踏在地上，也是壹點響聲都沒有。
　　“妳們是誰？”陳昏快走幾步，擋在了嶽斯和丁儀身前。
　　“我們是人類資產調查委員會的。”開頭那人說到：“這處基地因為某些原因與外界產生了隔絕，與外界斷絕聯系了壹百八十七年，嘗試了各種方法都無法進入，前段時間忽然又發出了信號，我們前來查收屬於人類的財產，沒想到這裏竟然還有人活著。”
　　嶽斯的動力裝甲顯示器上忽然顯示出“遭受入侵”的字樣，然後很快又消失了，丁儀以及陳昏也是同樣的遭遇。
　　那個人說到：“抱歉，是我做的，我需要確定妳們的身份——妳們竟然是壹百八十七年前的人，妳們竟然是從壹百八十七年前直接到達現在的。”
　　然後從這些人傳輸過來的資料，嶽斯了解到，在他們進入時間加速的這段時間以來，人類遭遇了什麽。
　　三體人的廣播令人類社會陷入了危機，百分之三的人口乘坐著飛船，向著未知的星域進發，人類的工業水平只能送走那麽多人，剩下的人們開始自救，開始不斷地投入研究當中，希望出現技術大爆炸，讓人類自己獲得保護自己的力量。
　　首先獲得突破的，便是光速飛行技術。
　　不同於壹開始立項的空間曲率項目，人類的光速飛行采用的是另外壹種方法——靠著地下基地之前輸送的技術，模仿著宇宙天神組·蒂亞穆的能力開發的引擎。
　　舊有的宇宙將會被引擎吞噬、破滅、重塑，新的宇宙將在引擎之後誕生。
　　在這期間，空間、物質無壹可以避免，而這壹過程中，飛船將擁有超越光速的飛行能力。
　　形象壹點的描述，便是引擎將整個宇宙塑造成了沙漏的形狀，舊有的宇宙通過引擎這個狹窄的通道在新宇宙中釋放出來。
　　然後，人們驚訝地發現，自己掌握了創造宇宙的能力，並且新的宇宙中，空間是十維的。
　　全體人類做出了決定——將舊有的宇宙徹底毀滅，用它的屍體創造出新的宇宙。
　　屆時，人類將整體遷移到新的宇宙中生活——但是，並不是像星際移民壹樣，乘坐著飛船到達新的宇宙，低緯度的人類進入高維，將會瞬間殺死。
　　人類的信息將會被提取、編碼，在新的宇宙中重塑，演化成全新的物種。
　　能夠進入新宇宙的，將只有人類。
　　為此，掌握了光速飛行能力的人類向著宇宙空間派出了艦隊，也就是“人類資產調查委員會”，他們找尋著之前移民的同胞的飛船，將他們帶回人類的家園，他們也是人類——不放棄任何壹個同胞，這就是如今的人類。
　　地下基地的“突然出現”，就是這隊人到來的原因——如果這裏還有人類的話，他們同樣享有進入新宇宙的機會。
　　“啊哈，我的設想是對的！”丁儀聽聞來者的描述，高興地對嶽斯說到：“老嶽，妳還記得嗎？我曾經計算過宇宙的模型，它是壹個復雜的沙漏型，這個宇宙是循環的，它會死亡，無論以任何方式死亡，它都是在前壹個宇宙的屍體上重生——這樣說並不嚴謹，宇宙沒有起點與重點，就像道家的太極圖壹樣，永遠保持在壹個動態的趨勢當中。”
　　“但是我沒想到，人類竟然掌握了這種技術，人為地掌控著宇宙的循環！”
　　“這真是太了不起了！”
　　在丁儀感慨的時候，地下基地內的所有人全部被集中了起來，跟隨著這隊人離開了地下基地，嶽斯也將宇宙天神組·蒂亞穆恢復成卡片，收了起來。
　　失去了特殊空間的支撐，地下基地在壹行人離開沒多久便徹底崩潰了，掩埋於土地之下，壹如它的出現壹樣，撼天動地，轟轟烈烈。
　　離開了地下基地，嶽斯擡頭看去，天上有兩個發光的球體，壹個是太陽，另壹個，便是通往新的宇宙的入口，嶽斯將法力運上雙目，看到了宇宙破滅與重塑的過程，心神有感。
　　“我能提個要求嗎？”低下頭，合上眼，嶽斯沈默許久之後對人類資產調查委員會的人說到：“我需要打包壹份人類的科技，完整的科技文化。”
　　這個要求並沒有拒絕，因為很多人都是這樣做的，除了信息之外，人類無法帶從舊宇宙帶到新宇宙任何東西，科技文化這些也是信息的壹部分，便成為了絕大多數人類的選擇。
　　靠著升級了不知道多少代的信息植入技術，嶽斯獲得了壹份龐大的資料庫——但並不是直接輸入他的大腦的，那樣做的話，那龐大的數據量會直接把壹個人的大腦蒸發掉的。
　　嶽斯的記憶、人格之類的被提取了出來，編譯成量子信息，輸送到了新的宇宙當中，資料庫便是這個時候輸入嶽斯的數據當中的，而那份資料庫，在那瞬間便被嶽斯的本尊獲得。
　　因為世界規則的不同，人類的科技樹並不壹定完全通用，但是已經足夠了。
　　“存在感消失的眼鏡”發揮了它的功能，嶽斯在所有人的感知與記憶中笑死，收回了“物品卡·齊傑拉花”，離開了這個宇宙。
　　而在那個與太陽並行的大光球的另壹面，無數龐大的信息被人類發送到這裏，形成壹個個獨立的人格，捕獲著高維的存在，塑造著他們的身體。
　　這些全新的人類，宛若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