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勞動最光榮】

　　“咚！咚！咚……”
　　淩晨五點，寺院的早課鐘聲響起。
　　徐誌摩躡手躡腳地爬起來，還沒走出僧舍的房門，就突然聽到父親的聲音：“妳去哪兒？”
　　“早課。”徐誌摩無比郁悶道。
　　徐申如吩咐說：“阿金，阿成，妳們跟著少爺。”
　　睡在僧舍大通鋪的兩個年輕人，立即打著哈欠起床，亦步亦趨跟在徐誌摩身後。
　　徐誌摩快要瘋了，他好幾次想逃，都被父親帶人給堵住，現在就連上個廁所都有人盯防。
　　夏季天亮得早，此時雖然才五點鐘，但朝陽已經躍升於地平線。
　　徐誌摩迎著熹微晨光，洗漱之後前往大殿。山林裏的空氣格外清新，路旁的青草還掛著露珠，四下裏透著壹股泥土的芬芳。
　　“啾啾啾！”
　　幾只鳥兒在竹枝間跳躍著，妳壹聲我壹聲，那清脆的鳴叫錯落有致，就如同在進行壹場交響樂演出。
　　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徐誌摩突然感覺神清氣爽，滿腹郁悶頓時消失無蹤。他以前很少體會到這種山野樂趣，直到搬來祥符禪寺，頓覺以前的生活有多麽糟糕。
　　就算不出家當和尚，只在這裏隱居也是好的，多麽逍遙自在啊！
　　殿內陸陸續續有和尚進入，方丈中庸法師坐在最前頭，正敲著木魚帶領僧眾念十小咒。徐誌摩走到壹個僧人旁邊，盤膝坐在蒲團上，跟著眾僧念起來：“南無佛陀耶，南無達摩耶，南無僧迦耶，南無觀自在菩薩摩訶薩。具大悲心者，怛侄他。唵，斫羯啰伐底……”
　　雖然只有十幾個僧人，但念經的聲音嚶嚶嗡嗡，匯聚起來簡直就是催眠曲。
　　負責看守徐誌摩的阿金和阿成，他們本來就沒睡醒，坐在那兒聽了壹陣，頓時瞌睡連連，早把老爺安排的任務忘到九霄雲外。
　　徐誌摩本想趁機開溜，卻聽中庸法師對他說：“凈清，妳隨我來！”
　　“凈清”是徐誌摩做居士的法號，而且是自己給自己取的，估計是覺得以前活得太煩躁，想要好好的清靜清靜。
　　兩人來到壹間凈室，中庸法師問：“妳的家人朋友匯聚於此，數日不離，妳還想出家嗎？”
　　徐誌摩說：“我已經決意出家，至於親朋好友，他們自會散去的。”
　　中庸法師搖頭道：“非也。妳只是想避世，根本沒有向佛之心，這也是我不願給妳剃度的根本原因。”
　　徐誌摩說：“我想斬斷塵緣，出家是最好的辦法。”
　　“妳在逃避。”中庸法師目光如炬，死死盯著徐誌摩的雙眼。
　　徐誌摩好像心思被人看透，壹時語塞，低著頭不再說話。
　　中庸法師開解道：“去吧，正視人生的煩惱憂愁，壹味逃避總不是辦法。”
　　“我再考慮考慮。”徐誌摩說。
　　“那妳就慢慢考慮，不著急。”中庸法師笑道。雖然祥符禪寺的清靜被打破，但徐誌摩他爹出手壕氣，不僅捐了3000斤稻谷、500斤香油，還承諾出錢修繕幾處偏殿。
　　和尚們賺大發了。
　　要知道，祥符禪寺雖然有幾百畝寺田，但大都是壹些產量不高的山地。十六個和尚再加上佃農辛勤耕種，每年滿打滿算也才收獲3萬斤糧食，其中至少有壹半歸佃農所有——沒辦法，山地的糧食產量太低，佃租收高了會餓死佃農。
　　1萬5千斤糧食很多嗎？
　　按每人每天1.5斤糧食來算，16個和尚壹年就要吃掉8760斤，已經消耗了大半。剩下的糧食，還要換成錢去購買油鹽布匹，每年能結余下來的很少。
　　遇到豐年還好，如果遇到水旱災害，和尚們就得下山化緣了。
　　順便壹提，每人每天1.5斤糧很正常，因為油水越少，人就吃得越多。更何況，山地的產出以紅薯、玉米等雜糧為主，那玩意兒吃多了會吃吐的。
　　就算周赫煊他們不來勸徐誌摩下山，讓徐誌摩在寺裏每天吃玉米糊和紅薯粥，估計頂多堅持兩三個月，徐誌摩就會饞得下山打牙祭了。
　　並非人人都是李叔同，可以從壹個富家公子，搖身變成每天只喝壹碗稀飯的苦行僧。
　　早課完畢，徐誌摩跟僧眾們壹起去吃飯。
　　很稀的玉米糊糊粥，中間夾雜著少許大米，就著壹碟腌蘿蔔，徐誌摩足足喝了兩大碗。
　　這玩意兒根本不管飽，半上午就要顯餓。
　　可憐徐大詩人只上山住了幾天，已經瘦了快十斤，實在是個減肥的好辦法。
　　周赫煊他們昨天打麻將太晚，此時壹個個睡得鼾聲震天。徐誌摩跑去看了幾眼，便挑著水桶跟僧人們壹起去地裏——春天播下的玉米，已經快要抽穗了，正是關鍵時候。
　　由於天氣幹旱，又沒有化肥，這種情況必須給玉米澆抽穗水，否則今年的玉米必然減產，甚至是直接枯死。
　　沒人強求徐誌摩勞作，但他主動跟著幹活，或許是想用勞累來麻痹自己。
　　別人都挑著滿滿的壹桶，徐誌摩只挑半桶水都困難，肩膀被壓得陣陣抽痛。他來到玉米地時，十多個僧人和幾十個佃農，早已經勞作很久了。特別是佃農們，幾乎是天剛亮就出門，等到日頭高懸時收工回家，天氣太熱了容易中暑。
　　“誒，妳別澆那麽多啊。像我這樣，把水澆在玉米窩裏，壹次澆壹瓢就夠了。”壹個年輕和尚糾正道。
　　“哦，哦，我明白了。”徐誌摩感覺自己就是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廢人。
　　粗糙的玉米葉子，很快把徐誌摩露在外面的皮膚割傷。汗水流下來，那滋味又癢又痛，急得他不停的用手指去撓，整個脖子上全是抓痕。
　　徐誌摩連續挑了三趟水，累得暈頭轉向，終於等到領頭的和尚喊收工。
　　這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半，太陽毒得很，再幹下去就要中暑了。
　　徐誌摩挑著水桶返回寺院，半路上看到幾個人拄仗上山，其中有兩個赫然是梁思成和林徽因。
　　徐誌摩不想跟他們接觸，立即加快了腳步。
　　林徽因卻是眼尖，指著徐誌摩說：“思成，那個挑水桶的是誌摩嗎？”
　　“應該不會吧，他從來不幹活的。”梁思成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