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妳知道嗎，小盛？

　　“妳知道嗎，小盛？”陳姐和盛春成說，“在爽爽出生之前，我連貓連狗都沒有養過，上學的時候，很多同學養蠶，我都沒有養過，我在醫院裏，醫生把爽爽放在我的枕頭邊，看著她，我都嚇壞了，這麽壹個小毛頭，我可怎麽辦，我什麽都不知道，能不能養活她？
　　“爽爽壹天天地長大，別人看著，好像是我，是媽媽把小孩帶大的，我卻覺得，是爽爽把我帶大的，那種感覺很奇妙，以前不知道怎麽給孩子換尿布，她教會妳換了，不知道怎麽餵小孩子吃飯，她教會妳餵了，不知道小孩生病，妳應該怎麽辦，她也教會妳了。
　　“真的，小盛，我覺得自己就是，被爽爽手把手地教會，怎麽做壹個媽媽的，第壹次聽到她哭，看到她看著妳笑的時候，妳就感覺，整個世界都被改變了，她在妳的眼裏是個寶，妳在她的眼裏，又何嘗不是個寶？
　　“她什麽都不知道，看著妳，就知道朝妳笑，就會往妳的懷裏鉆，她哭得昏天黑地，妳抱著她的時候，她就安靜了，不哭了，妳不是她的寶是什麽？”
　　陳姐說著哭了起來，她叫著：“可這個寶，現在不再是她的寶了，不再是了，她不會再看著妳笑，連看都不想看著妳，不會再往妳的懷裏鉆，她要逃得遠遠的，離開妳，離妳遠遠的，逃到妳再也找不到她的地方，妳知道嗎，小盛，我不再是爽爽的那個寶了。
　　“是我害了她，我把她給害死的，小盛，我這輩子也不會原諒我自己。”
　　盛春成坐在那裏，伸手握住了陳姐的手，他覺得自己，什麽話都說不出，這個時候，語言是蒼白無力的，語言是風，說出來的時候就會跑遠，無根無據，無所依憑，語言趕不上那個遠去的郭爽，也趕不上陳姐的悲傷。
　　陳姐的手在他的手裏，是冰涼的，不停地抽搐，陳姐的哭聲就像這四周的黑暗，把他緊緊地裹住了。
　　“聽，小盛，妳聽！”陳姐噓了壹聲，輕聲問：“小盛，妳有沒有聽到有聲音？爽爽的房間裏，是不是爽爽回來了？”
　　陳姐突然大聲叫著：“爽爽，爽爽！”
　　她想站起來，盛春成拉住了她，她趴在了盛春成的懷裏，大聲地嚎啕，盛春成緊緊抱住了她。
　　“不可能的呀，不可能的，爽爽她不會回來了，爽爽她恨死我，恨死這個家了，她壹分壹秒也不想回來。”陳姐痛苦著，“我已經不是她的媽媽了，我不配，是我害死了她！”
　　也不知道哭了多長的時間，陳姐的聲音輕了下去，終於哭不動了，她躺在盛春成的懷裏壹動不動，好像是睡著了，盛春成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後背，他希望她能睡著，好好地睡壹覺。
　　現實太殘酷，讓人無法面對，那就去睡眠中，去夢裏吧，在夢裏，妳或許會見到妳想見的人，妳會得到寬恕。
　　“我知道心痛是什麽感覺了。”陳姐沒有再哭，而是近乎呢喃般地說著：“以前心痛只是壹個詞，現在我知道了，它是真實的存在，它其實不是痛，是壹扇扇門，在妳的面前都關上了，妳終於無路可走，在黑暗裏，有更多的黑暗，把門壹扇扇地關上了。
　　“心痛不是痛，痛妳還可以逃避，還有過去的時候，心痛沒有，心痛會讓妳死去，讓妳絕望，對了，小盛，妳看到的世界，妳眼睛裏的世界，是不是漆黑壹團的？”
　　盛春成搖了搖頭，他說不是，“我雖然看不見外面的世界，但還是有亮光的，比如我想起郭爽的笑聲的時候，我的眼前就是亮的。”
　　盛春成說這話的時候閉著眼睛，他想象著郭爽看著他，歪著頭，咯咯地笑著的樣子，他的眼前，真的是有壹片刺眼的亮光，郭爽就在這亮光中咯咯地笑著，這亮光刺得他的眼睛都沒有辦法直視。
　　“真好。”陳姐說。
　　盛春成點點頭，陳姐嘆了口氣。
　　“我看不到了，小盛，小盛，妳還可以看到爽爽，我看不到她了，只要看到她，我就會痛得回過頭去，我不敢看，也看不到她了。”
　　陳姐說：“前面我好像睡著了，看到了爽爽，但壹看到她，我就醒了過來，我想留在夢裏，留在那裏好好地看看她，但做不到，我就醒了，我連看著她，和她說，‘爽爽，對不起’都不能說，她不會給我這個機會了，我連求她原諒媽媽都不能說了。”
　　陳姐說著又哭了起來，壹邊哭壹邊不停地搖著頭。
　　“怎麽這麽不真實啊，我真的不知道，這壹切是不是真的發生了，還是我在夢裏，小盛，我是不是還在夢裏？”陳姐問。
　　盛春成回答不了這個問題，無論是說是還是不是，都是殘酷的，他覺得自己在這個時候，不僅真的失明了，也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兩個人就那麽靜靜地坐在黑暗裏，有壹陣，盛春成又覺得陳姐已經睡著了，他想起身，把她抱到沙發上，讓她睡得舒服壹點，他的手剛動了壹下，陳姐就發出了壹聲悠長的嘆息。
　　這壹聲嘆息，好像是從黑暗的深處升起來的，又好像朝著黑暗的深處落了下去。
　　“小盛，妳知道嗎，曾經，我是爽爽的驕傲，爽爽也是我的驕傲，我們母女，都互相為對方驕傲，所有的人都不理解我，誤解我的時候，爽爽會走過來，和我說，‘媽，妳做得沒錯，我支持妳。’只要有爽爽的這壹句話，我就覺得，所有的壹切都是值的，付出都有了回報。”
　　陳姐說著，又嘆息了壹聲，她接著說：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壹切就都變了，爽爽再也不為她的媽媽驕傲了，有的只是厭惡，她開始覺得我虛偽，覺得我是個戲精，她覺得我的生活，就是我自己精心策劃導演的壹部戲，我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但我知道，我讓她失望了，我不再是她的驕傲。”
　　沈默了壹會，陳姐嗚咽著：“她的爸爸讓她失望了，她的媽媽也讓她失望了，什麽希望都沒有的時候，那就是絕望，小盛，是我們讓爽爽無路可走，她走不下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