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被綠的林三酒

　　血順著額頭流下來，滲進了眼睛裏，壹陣刺疼叫林三酒不由使勁閉了閉眼——抹掉了血再睜眼壹看，面前的走廊上空空如也，根本沒有了剛才那雙高跟鞋的影子。
　　……是受傷太重出現的幻覺嗎？
　　那雙黑色的鞋子似乎有點兒眼熟，不知道在什麽地方看見過……
　　每壹下喘息都像是電鋸從胸腔裏割了過去，忍著渾身上下無處不在的劇痛，林三酒掙紮著爬到了木走廊的邊緣，好不容易撐著柱子坐了起來。
　　身後的火勢已經迅速吞沒了大半個客廳，鮮亮的火光伴隨著“劈劈啪啪”的聲音映紅了她的半邊身體；鮮明的熱意烘烤著她的臉頰，壹會兒就從背上淌下了汗。
　　她此時壹伸腳就可以離開這棟房子，再度恢復成意識力形態的模樣，然而她卻遲遲不敢動——在離開這棟房子以後，她就又成了獅群裏的綿羊；留在這兒雖然成了壹個普通人，但她至少還有壹搏的機會。
　　房子裏的火勢從前廳燃起，眼看著越來越大，很快就要席卷至門廊了。雖然它不可能是壹棟真正的房子，但是林三酒依然不敢就這樣讓它燒下去——
　　想到這兒，她也不知從哪兒募集到了站起來的力氣，繞過木走廊，雙腿發抖地朝後跑了出去，從房子的玻璃後門沖了進去。
　　當她捂著口鼻跑進了走道裏時，前方的客廳和廚房都已經成了壹片火海。壹叢壹叢的火焰舔舐著每壹處還沒燃起來的余地，灼人的熱浪和濃煙差點迎面將林三酒給撲倒。她左右看了看，忙壹頭紮進了洗手間裏。
　　火暫時還沒有燒到這兒——她急匆匆地壹把拉開浴簾，從墻上拽下來了花灑噴頭；試著擰開了水龍頭，居然立刻嘩嘩地流出了水。
　　她壹腳踩上了花灑水管，又把噴頭給卸了下來；水柱壹受壓，登時遠遠地噴了出去，瞬間澆滅了門口剛剛亮起來的幾叢火苗。生怕這還不夠，她又趕緊扯下了浴簾，用它堵住了洗手池和地板上的下水口，將浴室裏所有的水龍頭都擰到了最大、還把馬桶後面的水管也使勁拔了出來——沒過壹會兒水就滿溢了壹地，潺潺地朝走道裏漫了出去。
　　房子前半邊恐怕是保不住了，但是有了這壹道水屏障，至少後半部分應該不會被火燒掉。這樣壹來，她總算還是有壹處容身之地……
　　直到這時林三酒才喘了壹口氣，在周圍四溢的水柱裏，“啪嘰”壹聲坐在了水窪裏，渾身上下早就已經濕透了。大大小小的割傷和燒傷裏，還嵌著數不清的玻璃碎茬，被水壹沖，疼得人冷汗都下來了；見火勢燒不過來了，她也抓過了壹條水管，咬著牙沖洗起了身上的傷口。
　　當身後響起了輕輕壹聲含糊的腳步聲時，林三酒心裏剛剛壹提，還來不及有所動作，便已經被門口猛然沖進來的壹個黑影給撲倒在了地上——地上的水壹下子倒灌進了她的鼻腔裏，她立刻被嗆得激烈地掙紮起來；手裏的水管使勁朝後打了幾下，有壹下似乎正好抽中了身後那人的臉，在他怪叫壹聲松開了手的時候，林三酒趕忙爬起了身。
　　……如果說之前因梅毒潰爛了的臉算是慘不忍睹的話，那麽眼下這個男人的模樣，足可以叫任何壹個經歷豐富的進化者連頭皮都乍起來。焦黑塌陷的皮膚上遍布著被火和爆炸撕裂的大片傷口，血肉從深處翻了開來，要不是壹雙眼睛還睜著，他看起來早就根本不像是壹個活人了——可就連眼睛，也被融化了的眼皮給封住了壹半。
　　“只要拿到妳、妳的潛……”與其說他在和林三酒對話，倒不如說更像是在鼓勵自己——猛地壹把抓向了林三酒，從燒傷的口舌裏所吐出的每壹個字都含糊不清：“……這點傷……不算什麽……”
　　林三酒驚怒交加，壹閃身，躲了過去；她此時被困在了馬桶與浴缸之間那道窄窄的空間裏，眼見已經無處可退，她幹脆壹把抄起了馬桶蓄水箱上沈重的陶瓷蓋子，在那男人又壹次朝她撲了上來的時候，狠狠地朝他頭臉上砸了下去。
　　她所有的情緒仿佛都裹挾在了“向下砸”這個動作裏，蓋子本身的重量加上她爆發出的體力，壹下壹下地、沈重地落在了那個男人的臉上——當林三酒理智恢復過來，終於停下了手的時候，已經分不清楚哪裏是頭、哪裏是身體了，到處都成了血肉模糊的壹片，看起來就像是被碾死的螞蟻壹樣。
　　“咣當”壹聲，沾滿了血的陶瓷蓋子落在了地上，濺起了壹地水花。林三酒軟軟地順著墻滑下來，壹邊喘著氣，壹邊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水仍然在嘩嘩地流；燒完了客廳，外頭的火勢好像也漸漸地弱了下來——然而林三酒猛然壹睜眼，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洗手間的門。
　　從走道的方向，此時忽然傳來了幾下“咯噠、咯噠”的響聲，似乎是高跟鞋鞋跟敲擊在地板上時所發出來的。
　　她渾身緊繃地等了壹會兒，門口卻始終空空的，沒有走來半個人影。
　　“不管是誰來，也都會被恢復成普通人，沒什麽好怕的。”林三酒喃喃地安慰了自己壹句，強迫自己坐起來，直直地望著地上血肉模糊的屍體。“……他剛才說要拿了我的潛力值？”
　　事實上，她已經不止壹次地聽這個男人說起要剝奪別人潛力值的話了——剛才聽他的意思，似乎只要拿到了自己的潛力值，傷勢便會好起來似的。
　　這就是為什麽自己壹來，就被這麽多星辰盯上的原因嗎？自己在他們的眼裏，只是壹個無法自保的、裝著潛力值的罐頭？
　　林三酒看了壹會兒地上的屍體，不由犯起了愁。
　　“潛力值要怎麽拿才好……？”她嘀咕了壹句，試探性地將手放在了屍體身上，然而什麽也沒發生。
　　“要用意識力去拿啦。”
　　突然響起的壹句笑聲，登時令林三酒驚跳了起來——她下意識地抓住了地上的水管、倉促間壹轉頭，只見壹個壹頭波浪卷發的女人正抱著胳膊，倚在門框上沖她露出了壹個微笑——林三酒壓根沒發覺，門口處是什麽時候多了壹個人的。
　　金棕色的大波浪，略微帶著幾絲淩亂地從她肩膀上傾瀉而下；層層疊疊的首飾、寬大柔軟的袖子，以及壹雙赤裸的光腳，都叫她看起來像吉普賽人壹樣的渾然隨意。當她再次開口時，那道沙啞嫵媚的嗓音壹下子叫林三酒意識到了她的身份——“沒想到妳竟然把‘梅毒’給殺了……嗯，即使燒掉了我的半棟房子也值了。”
　　“妳——”林三酒警惕地站了起來，隨即又咽下了後半句話，低聲地改口道：“……謝謝妳。”
　　“妳不必謝我，”波浪發下，她揚起嘴角壹笑，含混的笑容如同沙啞的聲音壹樣嬌艷：“殺死他的還是妳自己，我只是給妳提供了壹個場地；在意識力星空裏，他們都叫我‘波西米亞’……大概是因為我喜歡這樣穿吧？妳也可以這樣叫我。”
　　林三酒遲疑地點了點頭，在她踏進來壹步的時候，頓時又警覺了起來。
　　“別害怕，”波西米亞用手指繞起了壹綹卷發，笑著說道：“雖然房子是我的，但是‘附著條件’對所有人都壹視同仁，我現在也只是壹個普通人而已。妳不是想要拿走這家夥的潛力值嗎？讓我告訴妳怎麽辦好了。”
　　林三酒沒有說什麽，只是在她走進來的時候，往旁邊挪開了兩步。
　　波西米亞腳上的足鏈，隨著她的動作而發出了輕輕的悅耳響聲；她走進了衛生間，在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沖林三酒壹笑：“妳我現在的身體，都是由意識力幻化成的、我們腦海中認為最符合自己的形象。閉上眼睛，不要用這具身體，而是想象著，用妳的意識力形態，去碰觸對方的意識力形態……”
　　隨著她的聲音，林三酒緩緩合上了眼皮；然而才剛壹合攏，她渾身壹顫，便又立時睜開了眼——
　　波西米亞被放大了幾圈的笑臉，壹下子凝在了離她鼻尖幾個毫米的位置上，差壹點就貼上了林三酒的面頰。
　　“……就像這樣。”波西米亞頓住了的笑容，再次緩緩展開了。
　　林三酒喉間頓時爆發出了壹聲低吼，猛然壹揚手，就將手中的水管甩向了對方的臉上；趁著波西米亞壹低頭、躲了過去的空檔，她連忙從另壹邊搶身沖向了衛生間的門口。
　　“我幫了妳，妳不打算感謝我嗎？”她笑了壹聲，緊接著，她腳腕上叮叮當當的脆響就跟了上來：“看在妳殺了梅毒的份上，我只拿妳壹半的潛力值就好。”
　　林三酒跌跌撞撞地沖出了衛生間，壹時間頭腦裏只剩下了自己的尖叫聲——就算波西米亞的能力在這棟房子裏遭到了限制，也絕對不像她說的那樣變成了普通人；普通人又怎麽能夠像現在這樣，忽然壹下攔在自己面前？
　　她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能做的只有壹個擰身，換了個方向，壹頭撲出了玻璃後門——外面的門廊被火燒斷了壹半，她跑了幾步就不得不化成意識力形態、再壹次浮在了星空之中；只是壹瞬間也不敢停，林三酒繞了半個圈子，再次沖進了房子裏。
　　奇怪的是，身後的波西米亞卻沒有跟上來。
　　躲在門邊觀望了幾秒，始終也沒有看見她的影子——感覺上，簡直就像是她剛壹追出門廊，就停下腳不追了似的。
　　只要盯住壹前壹後兩個入口，不管她從哪兒追出來，自己都能看見，不至於被突然襲擊……林三酒壓下了疑惑，暗暗對自己說了壹句。隨即她在濃煙裏捂住了口鼻，壹邊警惕地打量著四周，壹邊盡量輕手輕腳地朝洗手間的方向走了過去——她還沒有忘記那壹份躺在地上的潛力值。
　　就算只能恢復傷勢，她也必須要試壹試。
　　……林三酒不會想到，波西米亞此時還真就在門廊處停下了腳，壹步也沒有朝前動。
　　“大巫女，”她望著那個坐在走廊扶手上的人笑了壹聲，掩不住神色間的緊張。“……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妳和女媧都來了。”
　　那只精致、閃著亮澤的黑色高跟鞋，輕輕地在腳尖上晃蕩了壹下；從鼻子裏輕輕哼了壹聲，套在壹身黑裙裝裏的金發女人勾起了鮮紅的唇角。
　　仔細壹看，她的五官並不是沒有缺陷，皮膚也隨著年紀增長而松弛了下去；然而獨屬於她的女性魅力卻像是壹瓶好酒，年份越長，越濃厚醉人。
　　“別吃驚，我就是跟著那個神經病過來的。”被稱作大巫女的女人揚起了下巴，壹綹金發從她臉龐旁邊滑了下來。“要是妳還指望著我像以前壹樣，聽見女媧的名字就怎麽都要去找她，妳可就想錯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波西米亞頓了頓，這才有點兒神色復雜地答道。
　　“我對妳和妳的這些小把戲不感興趣，”大巫女壹口打斷了她，染得艷紅的指尖在空中擺了擺，“早點了結了吧。”
　　波西米亞壹楞，似乎還沒有明白她的意思。
　　“妳剛才不是問，今天是什麽日子嗎？”大巫女歪過頭，朝她露出了壹個微笑——就好像她忽然對面前的人生出了幾分遺憾，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壹種高高在上的同情：“……今天對妳而言，不是壹個好日子。”
　　當波西米亞的目光才壹落在了她的笑容上時，臉色登時就變了——在她還沒有徹底意識到危險就來自於何處之前，已經朝另壹側的星空中激射了出去，快得如同壹道虛影壹般——然而她終究還是慢了壹步。
　　從走道間驟然爆發出的壹道耀眼綠光，轉瞬間就吞沒了波西米亞的半邊身體；在她脫口而出的壹聲怒叫之中，波西米亞壹個加速，頗有幾分狼狽地撲入了宇宙星空之中，立即化作了壹顆金棕色的星辰——這顆星辰只勉強地亮了壹亮，便像後繼無力了似的淡了。
　　下壹秒，整間房子忽然分崩離析，四分五裂成了無數碎塊。
　　“……比平時黯淡了不少呢。”漂浮在飛揚的齏粉之中，大巫女看了壹眼那顆由波西米亞化身的星星，悠悠然地笑了壹笑，轉過了頭。
　　在她的另壹邊的幽黑宇宙之中，漂浮著壹團如同深色翡翠壹樣的小小綠芒。相比其他的星辰來說，它即不大，也不耀眼，然而卻像是會呼吸壹樣，在天幕裏深深淺淺地流動著翠綠的暗光。
　　就像是看見了什麽好笑的事壹樣，大巫女忽然仰頭大笑了幾聲，這才輕輕擦了壹下眼睛，語氣中充滿了看了壹場好戲後的滿足：“沒想到啊——妳們這幾個家夥，都以為進來了壹塊肉，沒想到最後卻被這塊肉給吃了……妳這壹下，少了有四分之壹的潛力值吧？”
　　波西米亞的那壹顆星辰，連壹聲也沒有吭，反而壹閃之下，迅速化作壹顆流星向天邊沖了出去。
　　大巫女沒有追，也沒有動——她仍然保持著剛才那樣的外貌，朝那團綠芒微微壹笑。
　　“聽說妳在找我？”
　　綠芒閃了兩下，“嘭”地在空中變成了壹個模樣狼狽、似乎還有點把握不好手腳似的女人——正是林三酒。
　　她帶著幾分驚奇地看了看自己身上幽幽的、如同深綠翡翠壹般的光芒，擡頭看向了大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