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6章 Con Artist to be

　　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之後，林三酒有半晌都怔怔站在原地，盯著那堵墻發楞——直到意老師輕聲提醒了她壹句“躲起來，別站著”，她才壹激靈回過神，幾步閃沒進入旁邊壹條小道上。
　　這條小道上同樣立著壹道壹道的拱形雕花鐵門，她已經分不清是不是自己走過的那壹條了。醫院底層被無數條相似的小道組成了壹個迷宮，只要走遠壹些，就很難再辨認來時的方向。耳聽壹陣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似乎越來越近了，她後退幾步，壹矮身躍向空中，腳尖在墻壁上壹蹬，身體擰轉時激射而上，右手順勢抓住了鐵門門框，將自己拉了上去。
　　用腳尖踩在半個巴掌寬的拱形鐵門上，她像壹只貓頭鷹壹樣居高臨下地蹲著，屏住呼吸等待來人。
　　前方是壹個T字路口，兩側恰好沒有被壁燈光芒照亮，此時靜幽幽地壹團昏暗。她壹眨不眨地望著路口，看見壹個影子慢慢從右手邊的路口中浮現出來，在地上越拉越長，漸漸地探出了那個人的頭；垂至肩膀的頭發滑落下來，悠悠在光影裏晃蕩著。
　　“嗯？”鴉江左右壹看，見小道上空無壹人，面色又謹慎又疑惑，半天也不敢往外邁步：“剛才明明好像有人的啊……”
　　林三酒乍然在這個鬼地方見到熟人，連胸膛裏都暖熱了起來，簡直像是壹個迫不及待要找朋友訴苦的小孩。她趕緊低低地“噝”了他壹下，用氣音輕輕叫道：“這裏！”
　　鴉江壹擡頭，目光剛落在林三酒身上時還嚇了壹跳。
　　“妳在那上面幹什麽？”他說著從墻角後轉出來，壹手放在墻角上，壹手抹了抹額頭：“想不到我撐了這麽多輪，最後還是進了醫院……”
　　林三酒不由壹怔。
　　……為什麽鴉江的手臂還齊全？他不也得用手往外拿東西，才能被巖漿吞沒嗎？
　　她剛才被騙得那麽狠，現在簡直有點驚弓之鳥了，壹想到有可能是別的玩家假扮成鴉江的樣子來騙她，不由後背上都“唰”地壹下泛起了涼汗——就在這個時候，鴉江忽然轉過頭、垂下了雙手。
　　林三酒順著他的動作投去了目光。
　　鴉江此時只有上半身從墻後探了出來，不知道窸窸窣窣地幹了些什麽，才又從墻後邁出了壹條腿；林三酒渾身緊繃地盯著他，直到他全身都從墻後露出來，才終於明白了——
　　“妳、妳的腰腹呢？”她低聲問道。
　　鴉江四肢齊全、衣著整齊，要是遮住他的腰腹，真看不出來有哪兒不對。但是從胸骨以下、胯骨以上的部分，此時居然全空了：斷口處和林三酒的斷臂壹樣平整光滑，呈現肉粉色的平面；兩截身子之間中間空蕩蕩的，連藕斷絲連的脊椎也沒有。壹眼看上去，他就好像壹個樂高玩具人，唯獨中間被漏掉了壹塊，留了上半截漂浮在空氣裏。
　　“妳的手臂不也沒了嗎，”鴉江沒好氣地說，“妳有必要問我嗎？”
　　他說到這兒，低下僅存的上半身，雙手抱住左腿，將它往前挪了壹步；等它邁出去了，他又抱住右腿，把它也拖了上來——靠這種纖夫拖船的方式，他才好不容易走進了小道裏。
　　林三酒張了張嘴，好壹會兒才找著話說：“妳……妳的第三件特殊物品是在……”
　　“我纏腰上了，”他壹臉“事情就是這樣，妳打算怎麽辦吧”的表情，“我被lava吞沒的時候，邦尼兔看著我壹直笑得停不下來。”
　　雖然這個橋段不常見，效果倒真是很喜劇。
　　“那妳……那妳只能這樣靠雙手拖著兩條腿往前走？”林三酒看著他壹點壹點往前挪，有點理解為什麽邦尼兔會笑成那個樣子：“妳沒法控制腿了？”
　　“換作是妳，連腰都沒了，還能走路嗎？”鴉江好像看出她憋在面皮下的笑容了，不免有幾分惱羞成怒：“妳不知道下肢動作也需要腰腹肌肉參與嗎？我也就上半身靈活度大壹些……我倒是能晃膝蓋、晃腳腕、晃腳趾頭，可是有什麽用？”
　　“那妳是怎麽下來的？”
　　“我是直接跳下來的。”鴉江拉長了壹張臉說，“幸虧我的病房位置不高，門口很接近底層的這些墻壁——不然我還能怎麽辦？”
　　“妳還能跳？”林三酒脫口而出。
　　“先把腿扔下去不就行了嗎！”鴉江壹擺手，“別說我了，妳說說妳吧！幸虧我遇見妳了，不用我壹點點搬著腿把這兒都走壹圈了。這兒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該怎麽拿點數？”
　　看來他也讀過了房間裏的價目表。
　　林三酒在說話之前，先嘆了壹口氣：“我沒的可不止是壹個手臂……我剛才就叫人騙了壹把。”
　　說著，她就將剛才的事壹五壹十地都告訴給了鴉江聽；後者聽得連連咋舌，期間不斷說些“這哪叫人防範得到”、“連地圖都有？”之類的話，最後等林三酒說完了，他反倒沈默了壹會兒。
　　“怪不得當我說我覺得遊戲目標是找到知情書的時候，邦尼兔連聽下去的興趣都沒有……她知道在這兒花點數就能買到的東西，不可能是遊戲目標。”鴉江仰頭看了看，“妳別說，雖然妳丟了壹個腎，又沒拿到知情書，但妳並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林三酒點了點頭，說了壹句“我也是這麽想的”，就從拱形鐵門上滑了下來，輕輕落了地。
　　那小店主為了能夠成功偽裝成壹個副本生物，行事、說話都盡職盡責地進入了角色，在與她討價還價的過程中，也果然像NPC壹樣透露出了不少信息。
　　“首先我知道了在醫院裏賺取點數的辦法。”
　　林三酒走幾步，停下腳，等鴉江挪著他的大腿跟上來。“人的器官、血液，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都能拿來換點數，否則那店主也不會處心積慮地騙走我的腎。既然是器官買賣，當然必須得是新鮮的才行。我本來以為，想要從別人身上狩獵到新鮮器官，要麽得靠武力把活人綁架到收費處，要麽就得把剛收割下來的器官冰凍起來……不過現在我知道他們都是怎麽辦的了。”
　　別的玩家，又是從哪兒得到那支精鋼框架的呢？醫院收費處嗎？
　　此時回頭壹想，她覺得那個小店主除了隱瞞了自己身份之外，告訴她的其他訊息應該都是真的。編造太多謊話既麻煩，容易出紕漏，又沒有必要。她忘了是誰說過，最有信服力的謊言，就是絕大多數的真相，摻雜上壹點點假話。
　　“其次——我對這壹點還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我猜醫院收費處的位置應該是不固定的。”
　　鴉江想了幾秒，壹邊抱起右腿，壹邊“嗯”了壹聲以示贊同。
　　“那小店主怎麽知道我是新人還是老玩家？”她說到這兒，擡頭看了看上方——寬廣的圓形建築物墻壁，環繞著醫院底層，仿佛無窮無盡壹般朝上伸去；靠近底層的壹扇扇鐵門看著足有撲克牌大，越往上越小，從麻將大小、指甲蓋大小，逐漸縮到幾乎看不清楚了。在她能看清的範圍裏，時不時就有壹扇鐵門被人推開，或者有人影在墻壁上壹閃而過；在寂靜無聲的海面之下，暗流從沒有停息過壹刻。
　　“這個綜合性醫院這麽大，恐怕外面所有被巖漿吞沒的lava玩家都被送到這裏來了，那可不是三個五個之類的數字。”林三酒收回目光，發現鴉江因為又是體虛、又要忙著搬腿，額頭上都見了壹層汗：“那小店主又不知道自己等來的下壹個人到底是新人還是老玩家，他就不怕老玩家看見他後，反而狩獵他嗎？但即使如此，他還是設了壹個假商店……所以我才想，會不會是收費處的位置根本就不固定，完全是隨機出現的，所以他才能打壹槍換壹個地方，到處騙人。”
　　“不過……醫院收費處裏的NPC也是隨機出現的嗎？”鴉江問道。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用了什麽外貌偽裝。”林三酒皺眉想了想，“我在走近那家假商店之前，曾看見有壹個進化者站在門口，咕噥了壹句‘這麽點東西就要4個點’之類的話，然後就走了……我當時沒有多想，但是現在回想起來，那根本就是為了引我入套的手段。說不定，那進化者和店主是同壹個人呢，只要他動作夠快的話。”
　　“這可太好了，”鴉江臉上壹點太好了的意思也沒有，“如果妳的推理正確，那我們就算找到了收費處，也根本分不清它到底是真貨還是騙子。”
　　林三酒歪過頭，再開口時，卻談起了另壹件事。
　　“我跳下來的時候，有個人壹直追在我後面，告訴我下面很危險……似乎是想讓我信任他。”不過那個人的演技實在不怎麽樣，和小店主壹比，簡直連傻子都能看出來不對勁。“我在想，醫院裏的每個玩家不都處於戰力折損的虛弱狀態嗎？會不會是……在這個醫院裏，要想辦法騙人才能活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