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情人》三十九(1)
深圳情人 by 歐陽靜茹
2018-9-23 17:12
“潘淵,我們都要結為夫妻了,我的經歷那麽復雜,妳受得了嗎?”
劉雪婷問。
“雪婷,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妳的經歷了。有時候我也在想,是不是我壹直站在距妳太近的地方,妳感覺不到我的存在?不過現在好了,我再也不用擔心了,明天我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潘淵說。劉雪婷站起來抱著手臂歪著頭看了壹下潘淵,長長的睫毛下明亮的眼睛有壹種尋找答案的追尋色彩。這麽多年,她好像第壹次那麽仔細地看他,深藍色西裝,白色襯衣,銀灰色領帶,壹個簡潔幹凈而又沈著有力的男人;他看起來那麽年輕,然而他的眼神是穩重和沈靜的,他的手輕輕搭在沙發沿上,修長而白凈,指甲飽滿而幹凈。
“妳,覺得我是什麽性格的人?”
劉雪婷坐到潘淵的身邊,認真地看著他。
“妳浪漫,善良,天真,帶有幻想,像個睡不醒的夢娃娃,把愛情當做生活的重心。但是雪婷,在深圳這個地方,愛情最多只能是窮人們手中偶爾得到的昂貴補品,淺嘗輒止。”
潘淵認真地說。
“妳何嘗跟我不是壹樣?”
劉雪婷苦笑道,挪了挪身子,找壹種最舒服的姿勢,然後把頭枕在潘淵的腿上,仰面看著他。
潘淵看著這個乖巧而迷人的成熟女人,心怦怦直跳,關於她的壹切,壹笑壹嗔,壹怒壹罵,都是如此無可抵擋。他輕輕地擡起手,像撫摸極品絲綢般地撫摸著她幹凈細致的臉,溫柔得劉雪婷都不忍輕輕動彈,好像那是壹個疲憊至極的旅人正在香甜的夢中,她輕輕壹動便會打碎他的好夢壹般。
“我跟妳有壹樣的地方,但也有不壹樣,妳忘記了妳是個女人,每壹道傷口劃在妳的心裏就會加壹道厚厚的痂,而作為女人,卻是愈簡單愈幸福;我可以用所謂的事業來掩飾我的失意和失敗,甚至可以輕松推掉從前從新再來,妳卻不能,妳太脆弱,而且妳喜歡背著從前的枷鎖前行。”
潘淵說。
“或許妳說得對,”
劉雪婷的眼眸突然暗淡下來,“潘淵,妳知道嗎?我最悲哀的是明知道範之勛卑鄙無恥,機場的汙辱,裸體相片,可是現在,我還依然——在乎著他,我甚至到現在還是無法真正地恨他。理智上,怎麽樣對待他都不過分,可是感情上,我總是無法放開他,也許這壹輩子,我真的無法再愛上任何其他人,包括妳!妳和我結婚覺得值嗎?”“雪婷,我和妳壹樣悲哀,我明知道妳不可能愛我卻還是無法自拔,而且總是為自己找借口——妳以後會在乎我多壹點更多壹點;更悲哀的是我對妳的牽掛和感情已經成了我生命裏的壹部分了,無論是妳的憂傷,妳曾有的墮落,妳的放縱,或是妳的快樂和痛苦,我無法不壹壹接受,那種放不開妳的感覺成了我血液裏的壹部分,濃得化不開,就像血漿和血細胞,皮膚和毛孔壹樣。”
潘淵嘆了壹口氣。
“記得第壹次我們相識的情景嗎?”
劉雪婷問。
“怎麽會不記得?”
潘淵瞇著眼回憶著。
“是啊!我也記得,第壹次見妳的時候,我拿球拍輕拍了妳肩膀壹下,我以為妳是大三班那個叫董雨飛的男孩子,他是我的手下敗將,我還記得妳轉過身來驚訝的表情,活像個大傻瓜。”“我也記得妳那時候是如何的不可壹世,又是如何的迷人。圖書館裏妳身邊常常圍著最帥最酷的男生,聽說在妳們班女生宿舍裏常有被妳當替補品的倒黴蛋。我還記得有壹次妳穿著白色的裙子,黃色的紗巾歪系在脖子上,飄飄然地從我們男生宿舍樓下經過,幾乎所有的男生都看妳看得呆了,那時候,我發誓以後賺很多很多的錢,開著最酷最酷的車,把妳娶回我家裏做我漂亮的新娘子。”“是啊!那時候我們多麽年輕,生活如此豐富多彩,未來如此誘人又令人向往!我還記得我讀初中時第壹次收到壹個轉校男生的求愛信,看到信後我哭得稀裏嘩啦的,覺得收到情書是壹件很丟臉的事。到了大學,我們盡情揮霍我們的青春,生活像潑墨畫壹樣炫麗隆重,認為總有壹天只要振臂壹揮這個世界全是自己的,只要願意全天下的人都為自己傾倒。那時候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卻又如此單純快樂,再看看現在,才幾年時間,我們變得死氣沈沈,小心翼翼,言不由衷,而且麻木不仁,被殘酷的生活磨光了身上所有棱角,像被海水沖刷了幾千年的海邊的冰冷的石塊,靜靜地躺著,忍受壹切,寒冷,潮濕,烈日,黑暗,孤獨,以及冷漠的眼光。”
劉雪婷緩緩地說著,記憶裏的景色時而排列時而混亂,她跟著它們往前滑,像坐上纜車的遊客,竭力想快速地捕捉保留壹些什麽,但卻力不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