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水鬼
凤凰面具 by 蘑菇
2021-9-19 21:31
今天晚上,他们实在是太招摇了。
这片刻,祝童脑子早转过千百个可能。
江小鱼如今麻烦缠身,不大可能来招惹自己;如果有刺客的话,黄海如今在调查江家村,他是最可能的目标。
“张兄,麻烦你去我的房间。黄警官喝醉了,我回去之前,请务必保护他的安全。”祝童说完,依旧注视着东湖湖面。
张伟点点头,无声的消失在树丛中。
祝童等了片刻,他上前一步,选一方石凳坐下,悠然道:“水里的朋友,如果是汉子,上来见个面。”
东湖依旧荡着微波,夜色静寂,没人回应,湖心处悄然泛起一波涟漪。
祝童忽然站起来后退三步,左手已然暗扣五枚金针,龙星毫在右手指间转动。
石凳前的水面浮出层层微波,无声无息冒出一个脑袋,脑袋上带着个黑色面具。
祝童头一歪,耳边掠过一股凉风。一枚黑色鱼刺钉在他身后的樱花树干上;刺尾尚在嗡嗡抖动,显示着鱼刺蕴含的浑厚劲力。
他心头大火,人却变得冷静了。扬起左手,五枚金针分为三批弹出。
第一批一枚,刺中石凳,激起一点火花。金针随之转向,刺向黑色面具右侧。黑色面具固然诡异,总不是个水鬼吧,既然是人,就不可能只有头;金针射去的方向正是眉心印堂穴。
第二批三枚,成品字形射向黑色面具双眼与鼻尖。
最后一枚才是杀招,无声无息的钉向黑色面具下方三寸,如果躲不开或看不到,这枚金针将刺入黑色面具的咽喉,一针封喉。
湖水中涌出一朵好大的水花,黑色面具从水中高高跃起。他躲开了前两个杀招,最后一枚金针却躲无可躲,只好跳起来硬挨。
也幸亏他够狠,金针没有击中咽喉,只刺进他胸前膻中穴上边半寸的肌肉内。
打不中穴位,又没有喂毒,金针造成的伤害就有限的紧。
黑色面具跳上湖岸,左右手中又出现两枚水刺。他的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凶光,刚接近祝童,两枚水刺就展开一场疾风骤雨般的疯狂穿刺。
祝童没有招架,没有反击,正凭借轻灵迅捷的身法在水刺的光影间飘舞。他知道自己的能耐,如果黑色面具下的面孔是江小鱼的话,乱出招就是找死。
世间事总有承转起伏,有高潮必有衰落;所谓刚不可久,如此凶猛激烈的攻击最是耗费气力。
黑色面具刺出一百零八次,攻势转缓。
此时,祝童才出手。
龙星毫刺破中指,在胸前划出一个“鬼”字。
夜幕下,“鬼”字闪着粼粼绿光,森森阴气随之而起,那是蝶神的绿雾。
最后一勾完满,祝童喝一声“着”左掌击出,将“鬼”字推过去。
黑色面具迟疑一下,还是闪身向后躲去,这样招式在他来说尚是头一遭。
他不知道,“鬼”字只是个架势,看去吓人,其实并无多大威力。寻常人中了这一招,也就是被“鬼”上身,身体弱的会元气受损;在床上趟两天,喝点驱寒的草药也就没事了。
对于江湖高手来说,“鬼”上身也许会让他抖两抖,或者打几个寒战。
祝童希望对手看破,接下这招,那么一来,龙凤星毫会毫不犹豫的射出去。高手对决,别说打几个寒战了,抖一抖就能露出好大的破绽。
此处距离湖水只有数米远,“鬼”字一点点逼近,黑色面具后一步步后退。
黑色面具退出七步,人已经消失在湖水中,只留下一阵波纹;“鬼”字也随之化于风中。
祝童松口气,没有走近湖边,只冷静地看着湖面,找寻随时可能出现的对手。
一个人头从湖水中冉冉升起,他抹一把脸上的水迹:“好久不见。祝大夫,我能上来吗?”
说着,整个身体就落到石凳上。似乎,他刚刚到来,黑色面具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刚才的那场较量也不曾发生。
“原来是江兄夜游东湖,好兴致啊。”祝童又退后三步。
来人果然是江小鱼,他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看不出什么质料。五品清洋精于水上神通,如果动起手来,还是离东湖越远越好。
“我一直想找祝大夫好好谈谈。大家江湖一道,我们之间,不该如此淡漠。”江小鱼坐在石凳上,抬手理理滴水的头发,刚才还在他手中的鱼刺就消失了。
“谈什么?也许,我们应该谈谈鱼郎前辈如今在何处落脚。”祝童也乐得装糊涂,打打杀杀总是危险的,说说笑笑死不了人。
“前辈的恩怨我不清楚,现在流行向前看。我们都还年轻,纠缠那些东西只能浪费大好年华。祝大夫,我说的有道理吗?”
“有点道理。江兄来武汉,有事?”
“一点小事,许老师是我的朋友,我们之间有一笔生意。现在,因为祝大夫不喜欢那笔生意,许老师要退货。我来办理退货手续。”江小鱼站起来,贴身黑衣把他挺拔的身体勾勒得充满力量感和男性魅力。
“办好了吗?”祝童已经退到小路的另一边,半个身体都隐在树荫下。
“大致上没多少问题了。”江小鱼还呆在石凳边。
“许老师还好吧?”
“生意就是生意,不想做了、反悔了,只要赔上点钱就可以退货,没必要弄得太紧张。”
远远的传来脚步声,一对年轻的情侣,相拥说着情话走过来。
此处是附近最清幽之处,夜色也就最浓。
祝童与江小鱼对视片刻,同时晃身退后,消失了。
“此处安静,坐一会吧。”男孩说。
“我不,你又不规矩。”女孩穿着长裙,环着裸露的双臂倚在男孩身旁瑟瑟着。
湖畔风寒,但她的反应应该不只是因为冷。
“就一会儿……”
他们在石凳上坐下,马上纠结在一起。
男孩的手在衣服内移动,女孩剧烈喘息着……
一场火辣辣的春宫戏就要上演,水里忽然溅出一股水花,扑上女孩已然赤裸的酥胸。
“讨厌,谁啊。”他们被惊醒了。
男孩站起来四处查看,当然什么也没发现。
女孩整理好衣服,伏在男孩怀里低声说:“不是闹鬼吧,我听说这里有水鬼。去年就有人被拖下去了,咱们快走吧。”
“哪里会有那样的事?”男孩还在故作坚强。
“你看,那是什么?”
水面上忽然冒起一串水泡,很快就变成一个漩涡。
“我们还是走吧。”男孩搂着女孩,小跑着消失在小路远处。
祝童又从树荫深处走出来,笑道:“莫非传说中的水鬼都是清洋家的手笔?”
“小玩意,不值一提。”江小鱼又坐到石凳上;“我们家的孩子生下来就被扔进水里扑腾,祝大夫,你应该体验一下在水里的自由个乐趣。”
“还是免了吧,我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
“江临是我二叔,水性是我们家做好的。他闯过大江大浪,经历过说不清的风雨,长江没有淹死他,大海也没有要他的命。可是,一个女子轻轻动动指头,二叔就去了。祝大夫,你说我该怎么办?这个仇,报还是不报?”江小鱼眼里闪出两点幽光,盯在祝童脸上;“她是你的人,如果报仇的话,该找你,还是找她?”
祝童没说话,等着江小鱼接下来的话。如果江小鱼要替江临报仇的话,不会说如此多的废话。这个时候也不是讲道理的时间,人死为大,说什么前因后果因公因私都是没用。
“家父以前也许做过什么对不起祝大夫的事,他已经后悔了。我有个建议,如果祝大夫答应的话,从今而后,五品清洋再不提替二叔报仇的事,祝大夫也网开一面,让家父能颐养天年,如何?”
祝童很为难,觉得脑子要炸了,怎么想都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回答江小鱼的建议。
一边是亲爱的叶儿,一边是刻骨铭心深入骨髓的仇恨,虽然不知道这段仇恨的真正缘由,可他能感觉到那件事与母亲有关;如何取舍,让祝童一时默然。
“我并不想对苏小姐怎么样?祝大夫是个聪明人,那些东西摆在那里已经有段时间了,如果想做点,不会等到你来武汉找许老师的事。一百万买一份鉴定报告!许天继也不想想,钱要是那么好挣这岂不是个傻瓜的世界?在江湖,你我都是年轻一代的顶尖人物;在上海,我们也算是混得有钱有面子,互相斗气有什么意思?如果联手,上海滩谁还是我们的对手?”
“我不可能和你联手。江兄说事,我需要考虑几天。”祝童不好抉择,只能先拖一拖,找机会询问一下母亲的意思。叶儿就在他身边,没有了许天继这份颠倒黑白的法医报告,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问题。
“几天?我只能等你三天。”江小鱼爽快的答应了,又说;“许天继倒下了,还会有王天继、马天继、刘天继。”
“你在威胁我。”祝童眉心轻挑。
“岂敢,一直以来,都是祝兄在威胁我。这只是一点利头,也仅仅是一点利头而已。钱是个好东西,也是祸害。女人是好东西,对男人来说也是销魂毒药。祝兄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倒是很坦白。”祝童当然明白了。江小鱼太有钱,那些巨额资产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如今一心一意想洗白。
“噗嗵”一声,不远处有人落水,祝童与江小鱼同时起步扑过去。
只论身法,祝童借助蝶神身体轻灵如烟,速度要比江小鱼快一线。
他赶到时,正看到一个人在湖水里起伏挣扎。
祝童毫不犹豫跳下去,抓起那人的头发摔向岸边,那正是在保护黄海的张伟。
江小鱼到时,祝童的左脚刚刚踏上湖岸。
祝童指着湖内对江小鱼说:“那应该也是江家人,你最好快点救他。肋下三寸,期门穴。”说完,抱起救起来的张伟走向小楼。
“就这么走了?”江小鱼看也不看在水里挣扎的同门,闪身拦在祝童面前。
“你想怎样?”祝童放下张伟,他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喝得水太多了;“要杀人吗?黄海和张伟都是警官,江小鱼,我就在这里看着。你,杀给我看!”
江小鱼眼里凶光闪烁,右手颤抖着抬了几次,也没能落下。
张伟醒转来,刚挣扎着站起来,江小鱼已两个起落,消失在湖水深处。在湖面上挣扎的那个人,也随着不见了。
“他是什么人?”张伟弯下腰吐水,好一阵才缓过来,问。
“江湖人。”祝童泛泛而答;“张兄,谢谢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张伟也不多问,与祝童并肩走回小楼。
路上,祝童知道了自己与江小鱼对话时客房里发生的事。
张伟刚回到房间,一个黑衣人就从窗外跳进来。他手里拿着一枚尖利的水刺,直奔躺在床上的黄海的咽喉刺去。
张伟来不及多想,顺手抄起只茶杯砸到黑衣人肩膀,接着,两人就在房间里展开一场贴身搏斗。
黑衣人身法灵便,一枚水刺毒蛇般无孔不入。张伟吃亏在动手的机会少,特别是与江湖人交手的经验几乎为零。好在他的基本功扎实,虽然只是徒手,几招之后就稳住阵脚,并开始反击。
黑衣人看没有胜算,跳窗逃跑。张伟正打的兴奋,跟着追出来。黑衣人跑到东湖边忽然停下来。张伟没想到对手是个水上高手,两人再次交手,黑衣人用一个两败俱伤的险招突破张伟中门,两人扭在一起,并落进水中。
后来的事他就不清楚了,如水后,对手似乎变了个人。张伟被拖入水底深处,呼吸成为奢望,脑子也逐渐糊涂了。不是祝童飞身相救,他真要变成个失足落水者了。
黄海被祝童弄醒了,龙星毫带着烈烈寒气驱散了他脑子里晕乎乎的醉意。
“我这是怎么了?张队长,你怎么在这里?”
“刚才有人要刺杀你,不是张队长,你早变成东湖里的一具浮尸了。”祝童收回龙星毫。
“哪里,我这条命也是李先生救的。”张伟谦虚着。
他与祝童都穿着宾馆提供的睡衣,换下来的湿衣服已经被服务员送去洗衣房。
“谁要杀我?”黄海摇着脑袋,四处看看,确实在自己的客房啊,祝童怎么说他差点变成浮尸?
祝童不好直接回答,只点点重庆方向,张伟是完全不知晓。
半小时后,黄海大概清楚了事情的经过;“这么说,如果没有张队长,我会被带到东湖里。明天一早,大家都会以为我喝醉了,自己晃悠到湖边,不幸落水溺毙了。”
祝童笑笑,说:“大概错不了。从现在开始,你要加倍小心。江家村是人家的根基所在,也许后面会有更大的危险。”
“张队长原来也是练家子。他的功夫怎么样?”黄海看着张伟,问。
“比我厉害。”祝童说的是实话。
“李先生才是高手。”张伟说的也是心里话。
“你相信他?”黄海问祝童。
祝童点点头:“张警官是个有正义感的好警官。”只是被那个妖孽迷惑了。后面话,小骗子可没说出口。
“张队长,你在武汉做得开心吗?”
“还算可以。”
“如果换个地方,你想不想去。”都是聪明人,张伟有点激动。黄海这样问,明显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想以公安部经济犯罪调查局九处的名义借调他去协助工作。
“我明天上午去见你们唐局,顺利的话,晚上我们一起去重庆。”黄海这样说,事情就这样定了。黄海身边需要一个高手,张伟也需要一个机会,双方皆大欢喜,祝童也跟着高兴。
公安系统与别的系统不同,在地方升职与在公安部升职是两个概念。在上面干几年,张伟的行政级别从正科升副处乃至正处不会有多大问题。在武汉,那将是两道需要付出很大努力才可能登上的台阶。
另一方面,经历过许天继事件,张伟也看清了一些东西;他需要换个环境。
很晚了,祝童留张伟在这里休息。
张伟兴奋得睡不着,祝童也睡不着,黄海却倒头大睡,一会儿就打起呼噜。
“武汉有夜市吗?”祝童想喝酒了。
“有,可是我们不能穿这身衣服去吧?”张伟看看身上的睡衣,他和祝童的衣服都湿透了。
“这有什么?睡衣也是衣服。”
“还是不行,这样出去会让人点脊梁骨的。”张伟拿起座机给一个朋友打电话,让他去夜市弄得吃的喝的送到东湖宾馆;如果可能的话,再找两部新手机来。
因为落水,两人的手机都变成废物了。
不到一个小时,一大堆武汉特色小吃就摆满了客厅的小桌。做刑警的就是厉害,两部新手机也同时送到了。
张伟送走朋友回到房间,祝童已喝了半杯酒,茶杯。
“是不是叫黄处一起吃点?”张伟指着套房里面问。
“你也是警官啊。黄海眼睛里都是血丝,他不缺营养,能好好睡一觉才是难得的美事呢。”
“也是啊,一上案件,想睡个好觉确实很难。”张伟坐下来,也为自己倒上一茶杯酒,先一口喝下半杯才举起来;“李先生,这杯我敬你,谢谢。”举杯一饮而尽。
祝童只抿了一口:“为什么要说谢谢?”
“我早想离开这个城市,你带来了机会。”张伟说。
“是因为那个小丽。”祝童问。一个在外人看来混得不错的大男人想离开一座城市的原因不会很多。
“我知道自己早晚会毁在她手里,因为她,老婆带着孩子走了;因为她,我被迫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你也看到了,因为她,我如今还像个男人吗?”
“那样的女人,百年难得一间,可以理解。”祝童宽厚的笑笑,为张伟倒酒。
一瓶酒,用茶杯倒,三次就没了。
“可是,我还是会想她。即使离开武汉,我也忘不掉她。她是个……真正的女人,尝过她的滋味,别的女人成黑白的了。”
“在床上?”
“不只是床上。”
两人说着小丽,不觉间两瓶酒没了。
“啪!”一下,祝童轮圆了胳膊给张伟脸个大嘴巴。
“为什么打我?”张伟醉眼朦胧的傻笑着。
“我愿意。张伟,记住这一巴掌。你因为一个女人才挨了一巴掌,我打的。”祝童整整睡衣,回房间睡觉了。
张伟将茶杯举到嘴边,才发现里面已经没有酒了。
他张张嘴想要叫,涌出喉咙的是一串惊天动地的嚎啕。
第二天上午,许天继早早就来到东湖宾馆。
“我答应你的要求,撤回那份法医报告。如果需要我在报纸上登报道歉,我照办。”
一夜之间,许天继本就没几个毛的秃顶更亮了几分,神色憔悴,整个人都似乎瘦了一圈。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祝童微微摇头;“不需要在大众媒体上道歉,你只需要在你们内部的报纸或杂志上发表一个声明。许老师,那应该是一份你的大部分同行都能看到的媒体。”
眼里的红丝证明,许天继过去的一夜根本就没有合眼,经受过什么样的压力不得而知,但他身上的傲气已然被压榨得干干净净。祝童认为,不用自己做什么,这个人已经完了。
从此之后,不会有什么许天继了。那,只是一个垂暮老人。
虽然,他还不到五十岁。
面对许天继,祝童的心思忽然想到了小丽。
那个妖孽,还能在许天继身边呆多久?只怕要不了几天,她就会到上海去找自己吧。
中午,在汉水边的一家小馆子里,祝童终于见到了银面人尹石风。
陪坐的不只有张伟,祝童身边还多了一个,秦可强。
尹石风与张伟年纪相仿,都是三十来岁的壮年,可看上去却比张伟至少年轻五岁。
他的身材也没张伟那么粗壮,却给人很结识的感觉。面貌倒是很普通,这样的人,每天在大街上见不到一千也能看到五百个。不是张伟介绍,祝童根本看不出,就是这么个貌似普通的人,竟然是一位身负绝学的江湖高手。
刚开始尹石风还略显拘束,与他在擂台上表现出的那种挥洒自如的豪迈气质完全没有可比性。祝童想,也许是因为没带银面具的原因吧,那时的尹石风是个演员,扮演的是个江湖高手。
而现在,尹石风只是他本人,因为没有文凭,他如今的工作是替一家水运公司做货场夜班守夜人;有时还要跟船最货物押运。
秦可强到武汉三天了,他与祝童有段时间没见面。
祝童觉得,秦可强看自己的眼神里也多了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名义上,秦可强到武汉是为了筹建物流公司的武汉分公司。一旦出现最坏的情况,也就是许天继发疯拉一大批人下水,祝童在做完所有的事后需要尽快离开武汉,秦可强将负责开辟一条安全通道。
现在,许天继已经屈服,这个布置当然也就没用了。
也许是为了缓和气氛,也许是为参加的第一场江湖争斗所激动,张伟说起了昨晚发生在东湖宾馆的事。
秦可强担忧的问:“是不是江小鱼?”
祝童点点头:“清洋家来了两个人。”
“五品清洋?”尹石风双眼射出精光,死死的盯在祝童脸上。
“正是五品清洋。怎么?尹兄也认识江小鱼?”
“江小鱼是五品清洋家的人?五品清洋为什么没有参加擂台赛?”尹石风表现的很激动。
祝童与秦可强交换一下眼色,还是由秦可强做出说明。
“尹师兄,五品清洋参加擂台赛了,只不过他们注定要退出江湖道。这次擂台赛上,五品清洋以江家村的名义,加入到江湖道的对面阵营。尹兄那边的组织者,就是五品清洋江家。”
尹石风的右手哆嗦着,连筷子也拿不稳了。他深深的呼吸几下,脸上的红潮散去,人也随之恢复常态。
“是我冒昧了,没想到,我竟然坐在贼船上找贼。请问二位,现在能不能找到江小鱼?”
“这要看张队长的本事了,五品清洋一向喜欢在水边落脚。我能保证的是,至少在今天午夜之前,江小鱼不会离开武汉。”
“为什么?”张伟问。
“因为,他的同伴现在昏迷不醒,午夜之前不可能醒过来。无论是坐飞机还是坐火车,江小鱼都不可能带着这么一个人离开武汉。江小鱼要去的地方只有一个,重庆。”
“他可以租辆救护车或出租。”张伟已经拿出电话,想到这种可能就停下来问。
“不会的,江小鱼一向小心。”祝童摇摇头;“同伴生死未卜,他不敢离我太远。如果今天午夜他的同伴还没醒过来,他一定会来找我。”
“李先生真厉害。只要还在武汉,我一定能找到他。奶奶的,那家伙差点把老子淹死。找到他,非让他脱层皮下来。”张伟一边赞叹祝童的神奇,开始发动一张寻找江小鱼的大网。
“江小鱼是不是五品清洋家的长老?”尹石风又问。
“他是江家年轻一代的主事人,未来一定是五老之首。”秦可强替祝童回答。
“今天晚上,江小鱼是我的。”尹石风站起来拱拱手;“各位兄弟,你们可以去观战,但是只是见证人,无论我和江小鱼谁胜谁负,各位兄弟绝对不能以任何方式介入。这是清洋江家与汉水尹家之间的事。”
清洋江家与汉水尹家之间有什么事?
祝童一头雾水,秦可强似乎知道点什么,微微点头。
尹石风扣掉酒杯,表示再也不喝酒了。
他表面上很淡定,眼睛深处燃烧着狂热的烈焰。
江湖号外:汉江歌罢水东流
午夜时分,汉水边。
江小鱼抱着黑衣人走出一条泊在江边的铁壳运货船。
船体上印着一行字:清洋船务公司。
一艘木船顺水飘来,在铁壳船稳稳的停住,船夫带着鸭舌帽,用一块毡布擦拭竹篙。
江小鱼停下脚步,眯起眼注视着船夫。长江上很少有人用竹篙撑船了。
“清洋江家?”船夫转过身,竹篙被横握在身前。
“正是,请问您是……”船夫表现出的气度,让江小鱼心生警惕。他精于算计,当然有良好的记忆力。船夫的身形很熟悉,似乎在那里见过。
“汉水尹家。”船夫轻声说。
“你是银面人。”江小鱼想起来了。
“不错,我去上海打擂台,就是想会会清洋家的人。”竹篙裂成两片,露出一柄细窄的长剑。剑身朴实无华,雾蒙蒙的毫无光彩,与他在擂台上用的那柄长剑相比,细剑竟然显得古朴而沉重。
“我找你们很久了。”一剑在手,船夫腰身一挺,似乎有层层光晕以他握剑的右手为中心发散出来;“可还记得?我们之间有笔账早该算清爽了。”
江边暗处走出三个人影,江小鱼心头一寒。其中两个他认识,一个是那小骗子,一个是秦可强。另一个虽然没见过面,看气势,也不是和好相与的角色。
“不知道,尹兄,我只是路过此处。打擂的钱一分未欠,早就结算清爽了。”江小鱼心底叫遭,特别看到这并细剑时,他瞳孔收紧,隐隐透出狼一样的绿光。他可以不认识尹石风,这柄细剑却是那么熟悉。江家村的藏剑洞的墙壁上就挂有十七把类似的细剑。
银面人这个时候找来,真不是时候啊。
“江兄不要担心,我们只是做看客。你手里的那位,半小时内就会醒转来,没有任何问题。找你的是尹师兄。”祝童选一块高地坐下,扬声说。从那里,可以全方位观赏到这段汉江上发生的所有事。
远处的灯光与泊在江边的船灯,都把一些光亮散到这里,比起幽静的东湖,这片僻静的江岸有更好的视野。
江小鱼放下一半担心,面对尹石风,沉声道:“尹师兄,我们素昧平生,有什么帐?”
“不是你我之间的账,是汉水尹家与清洋江家之间的账。”银面人轻抖手腕,细剑如水波般转出一个圆圆的光影;“逆水刺与水东流之间的账。”
“水东流。”江小鱼默念着。说起汉水尹家他有点糊涂,说起水东流,他想装糊涂也装不了;“为什么我们还不能忘记那段历史,坐下来好好谈谈?”
很久很久以前,具体多久……那些具体到年月日的历史问题,考究起来太费篇幅,只知道至少也要三百年前。五品清洋大概在三百年前出现在江湖道,他们就如一颗耀眼的明星,突然崛起在大江之上。
也是三百年前,江家五兄弟在短短的两年内不仅打下重庆码头,还顺江而下直达江南,将横行大运河的漕帮收入囊中。那时的漕帮,本属于汉水尹家。
在当时的八品江湖里,汉水尹家排名第四,为,四品汉尹。
从此之后,五品清洋与汉水尹家之间就展开了一场长达二百余年、充满血腥的争斗。五品清洋的独门绝技逆水刺,似乎是汉水尹家剑法水东流的克星,凶猛毒辣招式刁钻。二百多年来,五品清洋与汉水尹家有十七次公开较量,但每次争斗,都以尹家失去一位高手的生命而结束。汉水尹家也由此陷入长达二百多年的低落期。
一直到民国时,也许是因为战争的原因,汉水尹家突然消失在江湖道的视线之外,这场争斗才算告一段落。
到江小鱼这一代,汉水尹家已经成为一个陌生的存在,他甚至很少听长辈提起过汉水尹家这四个字。
水东流就不同了,修炼五品清洋的逆水刺必须有个对手,那就是一种叫做水东流的剑法。江家五老中专门有一老修炼这种剑法,可以说,没有水东流,就不可能练成逆水刺。
江小鱼也不例外,从小就在五叔的水东流下吃进了苦头,那份记忆已然渗入血脉。
五叔常说一句话就是:不下苦功磨练,将来遇到水东流,只有死路一条。
江小鱼的堂弟江小冷与江小淮从小挑选修炼水东流,他们之中将来只有一个能坐到江家五老的位置上。江小鱼怀里的江小淮,大概知道自己与江小冷之间的差距,早早的就退出了竞争投身到江小鱼身边。
“该谈的话早就说尽了,我们之间,只有血与剑。”尹石风也自惘然片刻,末了还是一叹。
“请尹师兄稍等片刻。”江小鱼把江小冷放进船舱。
五分钟后,祝童正在担心他会不会脚底抹油水遁溜掉了,舱门打开,江小鱼出来了。
他换了身行头,又穿上那套黑色水靠,手里的家伙也变了。祝童与江小鱼有过两次交锋,第一次面对的是一枚水刺,第二次也就是昨夜此时,江小鱼用的是两枚长短一样的水刺。
这时,江小鱼手里还是两枚黑色水刺,却是一长一短。
右手的水刺细长,与尹石风手里的细剑差不多长短,左手的水刺要短一半,刃部却变得粗大,且分为两开形成一只双股刺。
“尹师兄,既然遇上了,说再多的话也无用。有三位江湖同道做礼宾,我们就切磋一番,把这一代的江尹之争做个了结。”江小鱼展开一个防守的架势,两枚水刺胸前交错,划出一串刺眼的火花;“尹师兄,逆水刺上有倒刺,请务必主意。”
“多谢江师兄提醒。”尹石风倒转细剑,右手在胸前打个稽首,却是正宗的道门手法。
江小鱼跳上木船,尹石风拿起竹篙轻轻一点,木船就向江心滑去。
滑行三十米,尹石风将竹篙插入江底,木船也就停在那里。两人默默分开,分据船头船尾对立。
祝童与秦可强、张伟所在的高地离江家才江船有十几米,离江中木船有将近五十米远近,且中间有水面相隔。在这样的距离内,祝童和秦可强就是想出手也没有办法。尹石风这样做,是怕外人打扰他们之间的世争之战。
“尹师兄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张伟担忧的问。
没人回答他,祝童和秦可强都全神贯注的看着汉江,一场恶战已然拉开序幕。
“水中花,花开花落瞬间事,点点销魂。”随着一声吟哦,尹石风出招了。
细剑在他手里变成一团光影,瞬间爆散开了来,掠过木船上的空间,带着千百点星光潮水般扑向江小鱼。每一点星光,都代表着细剑锋利的锋芒的一次颤动。
“这就是水中花?”面对这样如水银泻地般的招式,祝童与秦可强都倒吸一口冷气。
江上木船只七米长两来宽,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一时都在想,自己如果是江小鱼,如何化解这样的猛招?擂台上的尹石风还是保留了大部分实力,他的对手败得不亏。
江小鱼很快就给出了答案,那就是以快制快。
他右手的长鱼刺挥出一道光幕,光幕内同样闪烁着千百点星光,每一点都对应上尹石风袭来的一点星光。
江上传来连绵不绝的脆响,节奏紧凑叮当悠扬煞是悦耳。
江小鱼档过这招,马上开始反击。他一个箭步拉近双方的距离,左手双股水刺穿出,目标是细剑的剑身。
祝童和秦可强都一楞,尹石风只能抽招后退,或者跳起来与江小鱼交换位置,或者选择落水。这是一招锁拿对方兵器的实招,细剑如果被锁住,尹石风只有低头认输了。
出人意料的,尹石风并没有挑起或后退。细剑挽出一股小小的剑花,两点星光准确的击中双股刺的两个刃头。江小鱼跳起来,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落到初始位置上。
到目前位置,两人交换了两招。
第一招是虚招,水中花比的是双方的眼力和反应速度;江小鱼处于防守方,能轻松档下这招,足以证明他的眼光也反应速度都要稍胜一筹。
第二招是实打实的硬招,比拼的是修为的深厚程度,江小鱼看来输了半招。只论本身修为的扎实与深厚程度,尹石风要高出一线。
两招试探过后,接下来就是一段对峙。
尹石风似乎在等江小鱼出招,可江小鱼只是谨守门户,毫无出手的意思。
细剑轻抬,在空中转出个华丽的剑花,尹石风再次出招。
这一招与第一招不同,没有点点星光,细剑怪异的消失了,江面上却隐隐想起一阵轻啸。那是利刃划破空气的声响,尹石风之一招蕴含着丰满的内力,他选择了扬长避短,逼江小鱼和他硬拼。
江小鱼当然不会那么傻,这一次他选择了避让。木船上空间有限,但是总还是有空间。
江小鱼用左手双股刺点向细剑,右手长水刺舞处一招与水中花类似的剑招,花开花落只瞬间,江小鱼已然隐在华丽的剑花中避过这一击,与尹石风交换了位置。
“很奇怪了,他们好像系出同门。”张伟喃喃道。
祝童与秦可强都有类似的怪异感觉,尹石风与江小鱼的招式真的很像。区别是,尹石风的细剑勾画出的水中花磅礴丰满,蕴含大浪滔天的气势。而江小鱼用水刺使出的水中花精巧刁钻,且隐含凶辣的后招。
“水中月,万事从来一场空,唯心永恒。”尹石风再次变招,他知道江小鱼不会主动出手。
细剑划出个圆,一个圆变成两个,两个变成三个,绵绵不绝的传奇剑法水东流依次展开。
木船随着尹石风的剑招水中月摇摆不停,江小鱼手里的长短水刺也被水东流刺激得多了分灵性,它们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点中细剑的杀招。水刺上携带的倒刺,时常将流畅的水中月变得滞涩。而每次细剑被倒刺阻碍,都是江小鱼使出冷招的绝佳时机,可是,他就如没有看到一般,只是守着门户。
尹石风久攻不下,似乎有点急躁,水中月再次变招。
“水漫天,从此山麓断人踪,清新世界。”又一声吟哦,尹石风手里的剑招转为刚强勇猛,大开大合。他稳稳的踏出三步,木船上传来木头碎裂的声音,他的每一步都是那么坚实,以至于将脚下的船底踏破,江水急涌而入。
“尹师兄要沉船?”张伟担心的说。
祝童开始凝聚浑身的真气,随时准备出手捞人。五品清洋的水上功夫厉害,汉水尹家虽然也与水沾边,看尹石风的招式和身法,没有江小鱼身上的圆滑和轻灵。
“尹师兄,至于拼上性命吗?”江小鱼第一次开口了。
他已经避无可避,水漫天想必极为耗费内息,随着尹石风的一步步接近,纵横交错的剑招将木船上的所有空间都封死了。除了硬拼,江小鱼别无选择。
江小鱼穿梭在水漫天之中,长短水刺频频闪动展开反击。
短水刺寻找尹石风的细剑,试图锁拿住它;长水刺如毒蛇的蛇信般伸缩点刺,却怪异的划出一个个圆,使出的竟然是山寨版的水中月。
木船已进水大半,两人的脚都浸泡在水中,江小鱼忽的矮身避过一记杀招,身体扭曲,左手从一个决不可能的怪异角度将双股水刺低处。
“刺啦”,火花伴着金属的摩擦声传来,短水刺终于拿住了细剑的剑身。
尹石风闷哼一声,长水刺也深深的钉入他的左肩。
“啊……”张伟的喊声还没有完满,木船上银光连闪,江小鱼已然失去踪迹,只有尹石风扶着左肩在喘息。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尹石风细剑忽然断为两截,前一截射向江小鱼胸前,尹石风却用半截细节再次使出水中花。
点点星光中,江小鱼身上至少中了五剑,他只能选择落水而逃,走得稍慢点,也许就被半截细剑刺成筛子了。
尹石风将肩头的长水刺拔出,顺手丢进水里,接着拔出竹篙探向汉水。
江小鱼的头冒出来,他抓住竹篙,被尹石风挑上木船。
“我胜了……我胜了……”尹石风舒心的大笑回荡在汉江两岸。
竹篙点着水底,木船吃力的划回岸边。
张伟、祝童和秦可强早跳上江家铁船。
张伟没等木船靠稳就一把将尹石风拉到铁船上:“尹师兄,我要被你吓死了。”
江小鱼挣扎着跨上铁船,勉强用嘶哑的声音说:“汉水尹家胜了,可清洋江家已经没有漕帮输给尹家了。尹师兄如果方便,请日内到重庆江家村,该给你的,江家不会赖账。”
“我一定去。”尹石风定定的看着江小鱼;“你身上的伤,要紧吗?”
“没事,更重的伤也没带走这条烂命。”江小鱼捂着胸口咳嗽几声,又苦笑着对祝童说:“祝大夫,秦师兄。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马上离开,我要开船了。”
他穿着黑色水靠,祝童一时看不出身上有几处伤口。就丢下一个小瓷瓶,说:“你肺部进水了,这些药内附外敷各一半,也只能保你暂时不感染,别硬撑着,快去医院吧。”
“谢谢祝大夫,有情后补。”江小鱼拿起瓷瓶,张嘴就倒进去一半。他身上最重的伤确实在胸口,幸亏尹石风只有半截细剑,如果是一柄完整的细剑,只怕要被刺个对穿。
“尹师兄,这是解药,水刺上有毒。”江小鱼也够气派,摸出一个竹管。
黑衣人也醒来了,他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把江小鱼抱进船舱。
江岸上,尹石风目送江家铁船顺江离去。
祝童已经撕开他的衣服,小心的为他处理伤口。他生怕江小鱼再耍什么花样,只封闭了尹石风肩部的经脉,没敢用留下的解药。
一个小时后,四个人回到东湖宾馆,祝童的客房里。
黄海下午已经乘飞机去重庆,那里离不开他。张伟需要办理借调手续,约好明天去重庆找黄海报到。
尹石风的激动长时间持续着,路上他的身体就一直轻微抖动。
“给我用上吧,相信江师兄不会在这个时候耍心计,你们都看到了,他败得无话可说。”尹石风说。
祝童扭开竹管,用一枚金针挑出一点黑色粉末放在鼻尖嗅嗅,又伸出舌尖添了一点。
然后他就摆出蓬麻功的架势,沉入蓬麻境界,仔细体验解药的功效。
十分钟过去了,祝童睁开眼,吐出一口黑色唾液。
“这些确是解药,只能内服不能外用。尹兄少用一点,水刺上应该是蛇毒,这是蛇药。”
尹石风服下指头肚大小的一点解药,也自闭目调养。
祝童到洗浴间漱口,心里想,江小鱼是故意不说还是忘了呢?如果把竹管里的解药敷在伤口上,也可以解毒,只是,尹石风的左臂今后就算废掉了。是药三分毒,江家的解药有七分毒,药效太猛了。
尹石风在调养,没事的三个人却都饿了。
张伟是此间地主,他开车出去买来一堆小吃,回来时,秦可强与祝童早摆开架势,就等开吃了。
张伟心里有太多的问题,因为职业的关系,彼此又是刚认识不太熟,对于江湖道,他想问又不敢问。
祝童看出他的心思,说:“我们虽然都生活在同一个社会,张师兄,除非你打算脱下警服,江湖道的事,还是不要馋和太多。”
“不必在意,我们还是朋友。”秦可强说;“江湖道也在改变。”
张伟点点头,比如刚才的那场江湖争斗,按照现行法律就是一种违法行为。做为一名警官,一位执法者,他真的不能介入江湖道太深。
凌晨四点,尹石风醒转过来,脸上的气色恢复成当初的摸样。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尹石风席地坐下,拿起一条鸭脖放在嘴里撕咬着;“先别问,等我吃饱了再说。”
祝童、秦可强和张伟都眼巴巴的看着尹石风大吃大嚼,好容易等他停下来,祝童把早准备好的一杯水递过去:“慢点吃,别着急,我们等得不辛苦。”
尹石风喝下水擦擦嘴巴:“你们等的辛苦,我憋得更辛苦了。我胜了……哈哈,我打败了清洋江家。”
于是,一段隐秘的江湖历史,随着尹石风的讲述,逐渐清晰的展现在三个人眼前。
三百年前,汉水尹家是八品江湖豪族,他们掌管着长江、汉江、大运河的水道生意,漕帮就是尹家的一个分支。
追溯历史,尹家先祖曾经是道家名人,那个在函谷关迎拜老子,并留下《道德经》的守关关令尹喜,就是尹家先祖。据说后来尹喜到武当隐居,尹姓也慢慢成为当地望族。
又据说,点化太极宗师张三丰了,就是一位在武当潜修的尹姓高人。
如此多的据说都是根据的,汉水尹家的道家心法与道家剑法水东流,一直是他们引以为傲的独门绝技。到三百年前,因为掌握了漕帮的关系,汉水尹家在襄阳附近的尹家村,已然拥有巨大的宅院和广阔的田产。
还据说,创立五品清洋的江家祖先江流本是汉水尹家的一个外门弟子。偏偏这个外门弟子不知走了什么运道,与尹家大小姐尹月如暗中好上了。
在那个时候,汉水尹家是何等荣耀,来往皆豪客,门下弟子更是多如牛毛。外门弟子根本就是打杂的,这样的爱情是不被允许的,被称为私通。
无奈的是,当私通被发现是,尹家大小姐已经怀有身孕。为了端正家法警告后人,那对私通者被尹家以最严厉的家法处置:身绑巨石沉江。
可是谁也没想到,江流自小在汉江边长大,自小善于玩水,又跟着尹家教头修炼过简单的道家调息术。尹家的正宗功夫虽然没学到多少,但潜水的功夫却已到炉火纯青的大成之境。
江流和尹家大小姐被沉江,因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少人提起,这件事就逐渐被人淡忘。
意外发生在二十年后,当时,汉水尹家在重庆设有分堂,主要掌管当地的江运事物。
有一天,五个年轻人走进分堂,二话不说就施展重手,干净利落的挑了尹家分堂并打出清洋的招牌,并接管了尹家在长江上游的地盘。
消息传到尹家村,汉水尹家群情激奋,当即派出多名高手赶赴重庆。
接下来的半年,汉水尹家与清洋江家在大江之上附近展开了一场充满血性的拼杀。结果让整个江湖道都大跌眼镜,清洋江家越战越猛,实力急剧扩充;而汉水尹家却损失惨重,高手连连折损在重庆码头。
清洋江家的逆水刺,也随着这场争斗,成为江湖上一个响亮的独家绝技。
血拼持续了整整一年,汉水尹家逐渐失去主动,他们已经派不出高手,也没有哪个尹家人敢去重庆报仇。
虽然活着回来的尹家人很少,但总还是有那么几个。他们带回来的信息是可怖的,逆水刺可说的是水东流的克星,尹家高手面对逆水刺根本就施展不开,往往在几个照面间就被人解决了。
尹家这才静下心来,研究这个突然出现的对手。能创出逆水刺的人一定对尹家有十分的了解,并且精通水东流。
在内部检讨的过程中汉水尹家又有了惊人的发现,一直珍藏在尹府藏经楼上的水东流剑法图谱,是一套被人篡改过的赝品。
水东流可算是尹家的根基,历来只有核心弟子才能得到一招半式,配合水东流的心法更是少有人知,真正能学全的只有尹家人中为数不多的直系子弟和亲传弟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丢失的只是剑法图谱,心法因为被掌门人收藏得以幸免。
尹家暂时退出了与清洋江家的争斗,关起门来整理水东流剑法。因为掌门人已经挂了,高手也剩余不多,全套水东流剑法已经没有人会了。
尹家没落,清洋江家开始四处出击,又耗费两年的时间,把本属于汉水尹家的漕帮收入囊中;江家五虎的名号从那时开始名震江湖。
接下来二百年,不断有尹家人出师,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挑战清洋江家。可是那些尹家精心培养的弟子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一共有十七位尹家高手死在逆水刺下。他们的细剑,也成为江家祠堂的装饰。
时间荏苒,转眼到民国初年,这一代尹家出现人丁凋败,只有姐弟两个支撑门面。
那时的尹家村早已不复往日的繁华,习武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尹家经过多年的消耗,变成一个仅能顾住温饱的小乡绅。
虽然家道衰落,可复仇已经成为尹家的传统,姐弟俩虽然自由潜心修炼被修复过的水东流,心里却知道,他们大约也和前辈一样,面对逆水刺没多少胜算。那时,清洋江家已经成为五品清洋。
有一天,重庆江家村外出现了一个妙龄少女。她就是姐弟两中的姐姐尹水莲。
尹水莲人生的花容月貌,在江家村口买下一个铺子卖豆花,很快就有了个豆花西施的名头。
江家村与当年的尹家村一样,正处于盛期,但江家却从不收外姓弟子。
尹水莲在江家村买了半年豆花,正如她的突然出现,有一天清晨又突然消失了。
接下来,尹家村突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他们冲进尹家的小院,却发现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汉水尹家彻底消失了,这一消失就是将近百年。
尹石风此次重出江湖,唯一的目标就是清洋江家。
只是,物是人非,汉江水依旧东流。
第二十五卷 芳树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