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房间里虽然都熄着灯，但是三个人都没有睡着。王吉祥大难不死，心有余悸，连续睡了几天后，这天夜里反而睡不着了，在深夜里醒来后，透着朦胧的光线，看到一个女儿在床头打盹，他有些渴，想喝些水，但是又怕惊醒女儿，就自己伸手去够床头的水杯，没想到身子有些虚，连一杯水都没能抓住，“哐当”一声，水杯倒了，在寂静的黑夜里特别刺耳，一下子，伏在床头打盹的女儿荷醒来了，白天，莲要换她照顾父亲，荷坚称由自己来照顾父亲，那天莲一夜在外找寻卞宝荣挽救父亲，荷感觉自己没有姐姐勇敢，也没有尽到作为女儿的孝心，所以就把日夜照顾父亲的责任给全部揽过来了，以此弥补一下自己内心的愧疚。
　　而另一个房里的莲此刻也没有完全睡着，在半梦半醒之间，她时而快乐得想叫起来，时而却恐惧得想叫起来，卞宝荣骑着马载着她在林间穿梭，在原野上驰骋，闯村过店，马蹄清脆，风驰电掣。
　　但是一阵浓雾突然吞没了他们，在浓雾里竟然扑出一头猛兽，张牙舞爪，奔着他们就冲了上来。
　　“哐当”的声音传来，伴随着莲从梦里惊醒后发出的声音，彻底让一家人都醒来了。灯光亮起，在窗棱上映出了家的温暖和家人互相安慰的剪影。
　　屋外的三个男人分别从三个角度望向窗户，三人心里生出了不同的想法。
　　齐六奎看到两个女人的剪影出现在一起，她们曼妙朦胧的身姿让他不禁咽了口口水，此时王吉祥咳嗽不止的声音传来，反倒让齐六奎踌躇起来，他像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回来悄悄打开了大门，一个黑影一闪出现在门口，两人小声嘀咕了几句，猫着腰从一左一右向房门口袭来，透过隐约的暗光，一人手里提着枪，另一人则握着一把光闪闪的匕首。
　　此人就是齐六奎的生死弟兄，在他眼里，兄弟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敌人，以两个大男人在暗中突然袭击，干掉三个手无寸铁的人应该易如反掌，然后再杀个回马枪，找卞宝荣的父母和妹妹算账。至于，是一下子全部杀死，还是把三个姑娘先留下来玩玩，那要看兄弟和自己的心情再说。
　　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脚下步子已经慢了，就在他准备脚下发力跟已经到了房门口的齐六奎会合的时候，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裹挟，在他张嘴呼喊之前，喉咙已经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死死箍住，在他陷入昏迷之前，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不甘——眼前触手可及的美色轮不到他享受了。
　　放倒了这个以后，卞宝荣抬头搜寻另一个，齐六奎原本就快了一步，他已经摸到了房门，用尖刀挑开门栓后，已经潜了进去。卞宝荣知道不妙，情急之下，他大声说：“全体都有，挨家挨户搜查，务必抓获此人。”同时，他喊着战士的名字，一一下达着命令。
　　屋外的声音传来，让屋内的四个人都被震惊了，王吉祥不知道又发生了何事，心里一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莲和荷两个女儿一个帮他拍胸口，一个倒水给他喝，全然不知道危险已经靠近。齐六奎进屋子后在外间透过门缝能看到里间灯下的一切，当看到只穿着内衣内裤露着白嫩双臂的姐妹俩时，他的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又咽了口唾沫，此刻屋外传来的声音让他一惊，不由潜回到门口往外察看，结果房门猛地被推开，齐六奎被房门击中，淬不及防摔倒在地上。
　　侦察兵出身、战场经验丰富的卞宝荣抓住了兵不厌诈带给他的数秒机会，让已经进屋准备行动的齐六奎生疑往外观望，而自己则已经埋伏在房门口，一俟门里的光线被高大的身影遮挡得几乎不见的时候，就猛力撞门，不管是否能够击倒门后的人，撞门的刹那，自己已经做好了打滚进屋的准备。
　　还是在四川剿匪的时候，针对土匪多据守山寨，解放军剿匪部队要和敌人逐屋争夺的需要，侦察营上下就开展过针对性的训练，记得最初尖刀连连长徐海山破门进屋时曾经把老乡家的门给整个撞掉了下来，事后还赔钱道歉来着。
　　此刻，卞宝荣在门外猛地一撞，正好撞到靠近门口准备往外窥伺的齐六奎身上，他右臂的伤口再次被撕裂，疼得他大叫起来，而此刻，一个人影忽地在他身边滚了进来，齐六奎心知有变，顾不上手臂上钻心的疼痛，选择了不进反退，朝着已经完全撞开的房门口滚去。
　　卞宝荣早已持枪在手，进屋后，他先占了通往里间的通道，如此，也就保障了王吉祥一家的安全，除非自己战死，否则对方就逾越不了自己这一关，也就是先防守，其次才能攻——看到对方不顾一切朝门口滚去，卞宝荣不假思索，手里的枪就开火了。
　　枪声伴随着里屋传来的饭碗落地摔碎的声音，还有屋外传来的哀嚎声，响彻在午夜过后寂静的村庄里，一时间，狗吠声大作，整个村庄都被惊醒。
　　卞宝荣冲着里屋里喊了一嗓子，莲由惊转喜，就跑出了里屋来到外屋，一把抱住了卞宝荣，卞宝荣微微一笑，拍拍莲，告诉她还没到完全安全的时候，让她照顾好父亲和妹妹，自己还要出门去。
　　莲有些不舍，更有些不放心，此刻远方传来了村民们相约奔来抓贼的喊声，王吉祥也在荷的搀扶下出现在里屋的门口，卞宝荣看到大局已定，反倒冷静下来，鉴于对方有枪，也就选择了守着房子战斗。
　　王吉祥看到了卞宝荣，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看到女儿莲拉着卞宝荣的手，他的双眼湿润了，妹妹荷也微笑着看着两个人，替姐姐感到由衷的高兴。
　　卞宝荣冲着王吉祥点点头，拉着莲的手小心翼翼靠近窗口，透过窗棂往外看。
　　屋外的黑暗里，一团人影在地上爬动，而另一边，早先被卞宝荣放倒的人影竟然不见了！
　　除恶务尽！此时门外已经传来了乡亲们的脚步声，卞宝荣担心地上的人影会开枪伤及无辜，果断地再次开了枪。
　　等到大伙冲进院门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地上躺着的是齐六奎死不瞑目的尸体，而他的同伙则下落不明，想来恐怕是昏迷后醒来，见势不妙逃走了。
　　一家人长出了一口气，对于王吉祥来说，灾难总算过去了。
　　大家都来给他道喜，村长甚至开起了莲和卞宝荣的玩笑。
　　苦尽甜来，莲再不顾大伙的目光，纵情抱住了卞宝荣，这一段时间来，她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和煎熬，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她和卞宝荣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王吉祥也是老泪纵横，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虽然自己已经抱着无望必死的心了，但是还有些不甘心，更不放心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自己一死，可谓一了百了，两个女儿留在这世上孤苦无依，自己又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现在好了，即使自己再有不幸，大女儿有终身可以托付的人了，小女儿也有了姐夫、姐姐的保护，自己到了九泉下也可以瞑目了。
　　天亮后，县里的警察赶来抬走了齐六奎的尸体，且根据卞宝荣的讲述，分出一半人赶往区里抓捕齐六奎的同伙，结果很快传来消息，此人一夜未归，不知去向。
　　卞宝荣原本也料到了这一点，自己之所以当初没有下死手，而只是弄晕了对方，并非自己仁慈，而是道长止杀的话音犹在耳边，现在此人逃命去了，也算他命不该绝。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县里给王吉祥家落实了政策，返还了大宅子，也算是对他无辜受冤屈的一种补偿。但是，地都分了，征求他意见的时候，他摆摆手也就算了，乡亲们在他家遇到危险的时候，不是都不顾危险跑来相助了么，自己怎会再把分给乡亲们的土地要回来呢？那还是人干的事吗？
　　何况自己也老了，干不动了，要那么多地谁种呢？土改之后，不兴再雇人种地了，说那是剥削别人的不法行为，就现在家里的几亩地耕种都成了大问题，再返还土地岂不是受罪？
　　再加上，姑爷卞宝荣好歹也是国家的干部，自己怎么说也不能思想落后拖姑爷进步的后腿呀，这么一想，人也就敞亮了，守着失而复得的大宅子和女儿女婿安生过好日子，这才是正理，也才是盼头，其余的身外之物，多了又有何益？
　　两个年轻人的婚事也被正式提上了议事日程。
　　媒人自然是梅姑，证婚人自然是村长。佳期选择在了王吉祥身体基本康复后的秋初。
　　鉴于王家的实际情况，更是出于对莲的尊重，两家人商量好了，婚后卞宝荣就住在王家，让自己的妹妹照顾父母，将来曹常杰回来也已入赘的方式住在卞家，这样皆大欢喜。
　　卞宝荣就想，曹常杰这小子好不幸福，人还没回来，这房子和媳妇就都安排好了，但是一准这小子在朝鲜不领情，也不知道，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哩。
　　但是，这些话又怎么可以说给自己的父母和妹妹听呢？人家是最可爱的人，说出去不仅要惹恼了妹妹，说不定还要影响曹常杰的进步，他毕竟迟早是要回来的呀！
　　但是，这些话憋着又实在难受，最后还是细心体贴的莲发现了异常，这才让卞宝荣有了一个倾诉的对象，莲静静地听后，不置一词，拉着卞宝荣的手，一起来到了大宅子的最高层——望楼。
　　在望楼上，莲和宝荣并肩站着，风拂过他俩的头发和肩膀，带着一丝羡慕飞去了远方。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毛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莲的声音穿透灰蒙蒙的东方天空，飘向了遥远的天际，宝荣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是呀，最可爱的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他们在需要爱情的时刻却选择了战斗，但是当爱情来临，他们真的没有理由拒绝呀，即使为此伤了家里等候他归来的妹妹们的心，那也绝不是他们的过错！
　　兄弟，你现在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