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夏令營壹萬多封報名信裏，只有壹封信是媽媽親自寫來的。
　　這個人就是陌雪的媽媽。
　　她在信中羅列了女兒壹大堆的叛逆行為，然後在信的最後這樣說道：“希望妳能救救我女兒，救救我這個被青春期的女兒折磨得心力交瘁的母親！”
　　如果這樣都不讓陌雪來，就實在太辜負她對我的信任了。
　　她把陌雪親自從長沙護送到北京，順利和大部隊集合後連水也沒喝壹口就準備匆匆離開。
　　我把她叫住，“和我們壹起吃了午飯再走吧。”
　　她搖搖頭：“我再呆下去陌雪又得生氣了，在路上我們就吵起來了，她嫌我煩，說其他營員都是自己來的……”
　　這位母親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自己說的壹點也沒錯，她真是個“心力交瘁”的母親。
　　在所有的營員裏，陌雪是年紀最小的壹個，剛來的時候她有些害羞，怯怯地抱著包站在壹旁，用她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我們，她看起來很安靜，壹點也不像她媽媽跟我形容的那種“問題少女”。
　　第二天的活動我沒有參加，到了晚上，我跑去跟果子李打聽陌雪的情況，她跟營員接觸得比較多，結果她想了好半天才把陌雪對上號，最後搖頭，“沒什麽印象。”
　　“怎麽會沒印象？”
　　“因為她壹直很乖很聽話啊，沒給我添過任何麻煩。”
　　很乖？很聽話？她不是把媽媽折磨得心力交瘁的問題少女麽？
　　那天晚上我跟她聊天，我手裏拿著她媽媽寫的報名信反復看了三遍，信裏面痛斥了陌雪的幾大罪狀——經常出入黑網吧、早戀、離家出走、撒謊、偷錢、辱罵媽媽、亂花錢。
　　信上這女孩簡直劣跡般般無可救藥，像壹頭張牙舞爪的哥斯拉。可我眼前的陌雪，安靜，羞澀，正瞪著她純情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我。
　　我差點脫口而出：妳是不是還有個姐姐？妳媽媽送錯人來了吧？
　　我開始隱約察覺到問題出在哪了。
　　我問她，這些事都是真的嗎？提起她媽，壹直態度很好的陌雪大大地翻了個白眼：“妳聽她瞎扯，哪有她寫的那麽誇張。　比如我家有電腦，我幹嗎‘經常出入黑網吧？’我就在外面上過兩次網，都是放學後不想回家而已。”
　　“為什麽不想回家呢？”
　　“那個家換了妳妳也不會想回。饒雪漫，妳勸勸我媽吧，我覺得應該來參加夏令營的不是我而是她，她簡直有病，整天神經兮兮地瞎緊張，自己的事都沒弄清楚還來操心我，我跟妳說，她是個小三！而且那男的還是騙子！根本就是為了騙她的錢，惡心死了！”
　　在和陌雪聊天的過程中，感覺她說得最多的詞就是“惡心”，這是十六歲的她熱愛無比的形容詞，在她的世界裏，仿佛容不下壹點點的瑕疵。
　　說起付叔叔，她母親跟我說過很多，希望我能勸勸她。
　　“其實他們之間發生過很多事情，妳不要總覺得他是騙子，有哪個騙子會願意花七年的時間去設壹個騙局呢？”
　　她有些不服氣：“我知道，妳又要說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
　　我搖搖頭：“這不是大人的事，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其他旁人都沒有發言權。”
　　她不願意說話了，於是我換了個話題：“妳跟阿成後來怎麽樣了？”
　　說起這個，她的悲傷立刻浮上臉：“我們分開了……”
　　“因為妳媽媽？”
　　她搖頭：“不是的，他參軍去了，但我們有壹個約定，如果五年後，我們還彼此喜歡對方，我們就在壹起。”
　　“真美好。”我說，“守著約定長大的姑娘幸福死了。”
　　“是嗎？”她興奮地眨著大眼睛說，“換成我媽，肯定不會這麽講，她會跟我說壹大通人家是如何想害我之類的話！”
　　“那妳就別跟她講嘛，”我說，“妳可以有自己的小秘密呀！”
　　她又瞪大了眼看著我說：“真的嗎，可是我媽覺得我有秘密就是犯罪！說不定她下回給妳寫信的時候還要加壹條‘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我們聊天的時候，攝像機壹直在她身後拍，我怕她會不自然，請工作人員把攝像機關掉。誰知道聊天結束，她竟然主動站起身來，對著攝像機深深地鞠了壹躬，笑中帶淚地說了四個字：“我要變好！”
　　那壹刻，我真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被狠狠扭了壹下，因為這孩子她根本就不壞啊！
　　夏令營快結束的時候，我請了陌雪的媽媽來辦公室，我跟她聊了兩個多小時，在這兩個多小時裏，她壹直想要說服我陌雪有多麽的不好，不懂事，不感恩。而我壹直想要說服她的是，陌雪什麽問題都沒有。
　　的確，像陌雪說的那樣，她媽媽是壹個優雅、有氣質，同時素質很高的女人。我能感覺到她對女兒那份濃濃的愛和依賴。只可惜，有很多這樣的家長，唯壹不懂的就是正確看待青春期的壹些小問題，學會放下手中的放大鏡，用理智的心態去對待孩子成長中的瑕疵。
　　妳很好。這是我最想對陌雪說的話。
　　放輕松。這是我最想對陌雪媽媽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