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鬥魚 by 饒雪漫
2018-8-31 21:12
姓名:丁丁
城市:黑龍江省哈爾濱市
年齡:18
星座:雙魚
關鍵詞:沈默,善良,受氣包
簽名:我是個孤兒,精神上的孤兒。
我叫丁丁,是個病孩子。
我知道這個開頭有抄襲之嫌,但我發誓,我說的是實話。
我得的病,叫自虐癥。
是的,我常常虐待自己,好幾天不吃飯,餓到頭暈眼花躺在床上等死是常有的事;洗澡的時候,我喜歡用冰涼的水沖自己,把自己折磨到感冒發燒,吃幾粒藥,繼續昏睡也是常有的事;剪指甲,我會故意手壹歪,剪到肉,看血慢慢地滲出來,疼得自己臉青面黑也是常有的事。
小學時候的體育課,同學們喜歡玩人壓人的遊戲,我往往是被壓在最下面的那壹個,壓得氣都喘不過來。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的那壹刻,我覺得很過癮。
是的,我有玻但我從來都沒有把這些事告訴過任何人,不過真正的原因是我沒有任何人可以告訴。我曾在日記裏寫下這樣的句子:我註定是壹個悲劇的女主角。
我的悲劇故事源於小學六年級,那壹年我爸媽離婚了,我爸從拿到離婚證的那天起就人間蒸發了。法院把我判給了我媽,我媽把我安置到姥姥家,說她要去外面打工,帶著我不方便,可是半年之後,我得到了她再婚的消息。
我才知道,原來不是不方便,而是,她不要我了。
我像壹塊破抹布壹樣被他們扔掉了。
姥姥倒是挺愛我的,但更愛打麻將,每天早上八點準時到麻將館報道,打到晚上十壹點才戀戀不舍回家。她癡迷麻將的程度,讓我覺得她肯定死都得死在麻將桌前——最好是在摸了壹把混壹色大三元之後含笑九泉。
所以,與其說是姥姥照顧我,不如說是我自己照顧自己,小學六年級我就已經學會在空蕩蕩的房間裏自己洗衣做飯,無聊了就對著鏡子和自己說話。
我最喜歡說的話是:丁丁,妳是頭笨豬。
或者:丁丁,沒有人要妳;丁丁,妳好煩哦。
我的初中過得很平淡,平淡到我腦子裏面沒有任何回憶。庸庸碌碌的三年以拿到畢業證書為結束,畢業鑒定上班主任給我寫的評語是:“妳是個善良安靜、善於忍耐、不惹人註意的女孩。妳話語不多,容易害羞,希望今後能融入班級集體,與老師同學積極交流。”
班主任說得太含蓄,其實我壹早就知道,我有交流障礙。我壹直覺得這沒什麽大不了,我已經很習慣壹個人了,才不在乎那些所謂的朋友呢。可是進了高中之後,我才發現沈默不語的自己和別人是多麽格格不入。
進高中不久,有個叫奕奕的女生就吸引了我的註意。她坐在我後面,是個人緣好到爆的人。她和班裏每個人的關系都很好,和每個人都有說不完的話,即使是轉校生,只要壹節課的時間她就能與之成為朋友。我們年級13個班,幾乎每個班裏都有她的朋友。我們上課若忘記帶書會被老師罰,有壹次上數學課,因為是臨時調課,很多同學都沒帶書,大家都急得團團轉,結果奕奕打了幾個電話,立刻就從其他班借了十幾本書過來。
大家都崇拜死她了,當然也包括我。我甚至偷偷幻想自己就是她,我做夢都想成為像她那樣的人,所以我經常暗暗註意她,她的穿著打扮,她的文具樣式,甚至她走路的姿勢,我都拼命地模仿。
那年夏天剛到,她就穿了壹件淑女屋的碎花連衣裙,露出長長的腿,頭上還帶了條粉紅色的發帶,像極了從安徒生童話裏面走出來的公主。那天壹整天我都在偷偷看她,晚上回到家做作業時,腦子裏想的都是那條裙子,幻想著自己穿上會是什麽樣子。我腦子裏面每條神經都在喊叫:我想要想要想要!
仿佛只要我壹穿上它,就會變身成奕奕那樣的萬人迷。這個想法壹冒出來,就再也沒辦法壓下去。我只是知道,我想要得到那條裙子,我想要成為壹個萬人迷。
那天晚上,趁姥姥在麻將館還沒回來,我像賊壹樣溜進她的房間,從衣櫃裏拿出壹個鐵盒子,那盒子裏面有900塊錢,是我的壓歲錢,她說幫我存著。我慌慌張張把錢塞進衣服口袋,第二天壹放學,就火速跑到商場找到那條我心儀已久的碎花裙,壹條裙子799,不打折,我壹咬牙,買了!
第二天,當我穿著這條裙子走進教室的時候,緊張得連呼吸都在顫抖,我害怕別人看見,又害怕別人看不見。我的同桌驚訝地大叫:“這不是奕奕那條裙子嗎?”
她拉著我仔細打量,最後笑著說,“妳穿比奕奕好看,妳清純,更稱這條裙子!”
我既高興又害羞,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壹天都美滋滋的,感覺自己飄在雲朵上。可誰知我還沒美多久麻煩就來了,同桌的那句話不知怎麽傳到了奕奕耳朵裏,而且版本還變成了“丁丁說,這條裙子她穿比奕奕好看多了”。
奕奕本來就不滿我跟她“撞衫”,再加上這句話,當天放學就帶人把我堵在回家的路上。
“妳很囂張嘛,覺得自己美嗎?”
壹個不認識的女生拽著我的衣領,挑釁地看著我。她嘴裏還叼著壹根煙,我害怕得要發抖。以前我見過壹個男生被打,那男生惹到了壹位所謂的大哥,壹群人追著他打,他滿臉是血,大聲哭喊,可沒有壹個人停手。我看著奕奕她們連哭都不敢,只瑟瑟發抖地低聲求饒。她們壹群人圍過來,我被逼退到了墻角。不知道是誰伸手扯了壹把我的衣服,接著所有人都上來撕扯我的衣服,我才意識到,原來她們是想扒掉我的衣服!
“嘶”的壹聲,衣服領口被撕爛了!胸前敞開大大的壹條口子,露出了我白色的內衣。壹個女生扯著內衣帶狠狠地壹彈,我尖叫起來,我的叫聲讓她們越來越興奮,壹群人對我動手動腳,眼看著衣服就要被扯下來了。
就在那壹片混亂中,我忽然聽到了壹個陌生的聲音,“都停手,別打了,給我個面子。”
她們楞了壹下,當看清楚說話的人後,就真的停下了手。
後來我才知道救我的人叫蔣衛,是我們學校的“大哥大”。
我們學校的人都知道蔣衛,說他臭名昭著也好,赫赫有名也罷,總之他是傳聞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救我壹個陌生人,也許是那天他心血來潮,想扮演壹次英雄,無論如何,他輕描淡寫的壹句話,我就得救了。
奕奕壹群人壹哄而散,臨走時,奕奕丟下惡毒的話:“醜八怪,以為換條裙子就能變美女了,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
我蹲在地上不停地哭,蔣衛在壹旁抽煙,我不敢站起來,裸露在空氣裏的皮膚讓我覺得羞恥極了。忽然,壹件外套披在了我身上,我擡頭壹看,是蔣衛。
“明早還我,沒校服我可進不了學校。”他說。
我回到家,小心翼翼地把外套脫下來洗幹凈。第二天,我將它疊得整整齊齊,放進壹個好看的袋子裏,拎著它早早來到學校,可是,壹直到上課鈴響了,我都沒看到蔣衛。
就這樣,校服在我的課桌裏放了好幾天,我不知道他沒有校服是怎麽進學校的,或者他還有壹件吧。欠著別人的東西總是不好,更何況壹件男生的校服老放在我的課桌裏也不是個事。壹天放學,我拎著那個袋子鼓足勇氣跑到他班級去找他,正巧他從班裏走出來。我低著頭把袋子遞給他,跟他說謝謝。他好像反應了很久才用左手接過去,同時伸出右手重重地打了我的肩膀壹下說:“怎麽到現在才來還,想死啊!”
“對,對不起。”我低著頭結結巴巴地說。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可憐樣讓他覺得特爽,他居然笑了。笑完後,他忽然問了我壹個很奇怪的問題:“有錢嗎?”
我不知道他要錢幹嗎,但我還是在書包裏掏啊掏,掏出100塊錢來,那是我買裙子剩下的100塊,我本打算用它去買條發帶,但那時我毫不猶豫地把它遞給了蔣衛。
我的想法很簡單,他救過我壹次,我給他點錢表示感謝,理所應當。
蔣衛看見錢立刻,眉開眼笑,問我:“哪個班的?”
“高壹(3)。”
“叫什麽?”
“丁叮”
“懂事!”他又重重拍我的肩壹下,跑掉了。
從那天起,我和蔣衛就算是認識了。那時候我並未察覺,也是從那天起,我將掉進壹個無底深淵。
後來蔣衛時常來找我,但他找我只有壹件事——借錢。
從三十、五十到三百、五百,最後我自己都記不清給過他多少錢了。說是“借錢”,其實只是壹個比較好聽的說法,他從我這兒“借”去的錢從來就沒還過。
蔣衛來找我,還時常會帶著其他人,因此我又認識了很多“大哥”“大姐”,於是,找我借錢的人也越來越多,不單單是蔣衛,甚至我只見過壹面的“大哥”“大姐”也會找到我,要我借錢給他們。
我心裏很糾結,其實最初我是不太願意的,可每當他們說“丁丁,借我點錢”時,我竟不知該如何拒絕,張嘴努力嘗試著說“不”,可到了嘴邊卻又變成了“好吧”。
我知道有很多人在背後說我傻,說蔣衛只是利用我,看中的不過是我的錢好騙。我阿q精神地自我安慰:他對我有恩,滴水之恩都當湧泉相報,更何況通過他,我認識了許多朋友,所以真的沒有誰利用誰。那時,只要口袋裏有錢,我甚至還暗暗盼望他們向我借,因為那意味著我們的關系更近了壹步。
是的是的是的,我太孤獨了,我需要朋友,以前總沒人願意理我,現在我終於發現了壹個最簡單有效的方法——給錢。
有了這壹招,我不用挖空心思地找話題,我不善於交際,我沒那個天賦,但錢是萬能的,錢會讓他們都離不開我。
老實說,我是有虛榮心的,因為認識了這些高年級的“大哥”“大姐”後,我走在學校裏面都格外昂首挺胸。有時和同學去小賣部,正好遇上某個“大哥”,他會揮揮手跟我打招呼,說:“嗨,周末有空壹起去溜冰場!”
同學們對我既羨慕又嫉妒,我覺得太有面子了。
為了能更有“面子”,我賣力地借錢給他們。我媽雖還不跟我生活在壹起,但她後來嫁的還算是個有錢人,所以在錢上面對我還可以。那時候我每個月的生活費是600元,對壹個高中生來說,其實已經不少了,但是因為蔣衛經常找我借錢,可想而知這些錢根本不夠用。為此我每天都不吃早餐,放學走路回家,想盡辦法節約錢。我甚至還主動申請住校,為的是我媽每個月多給我壹點錢,我雖然姥姥家離學校很近。
不知不覺,我陷入了壹個日日為錢奔走的漩渦,總感覺有壹個巨大的窟窿等待我的杯水車薪去填補。我每天都在為錢忙碌,拆東墻補西墻,永遠沒有止境。那樣的生活,已經說不清是快樂還是痛苦了。
有壹天蔣衛急急忙忙來找我,原來他在校外跟人打架,把人打傷了,對方說要是不給錢就告訴學校。我深知蔣衛劣跡斑斑,如果再被記過壹次,就會被開除。
蔣衛拉著我說,丁丁妳不能見死不救,壹定得幫我!
他說這話的意思當然是不容我拒絕,可我從哪兒給他變出錢來?我絞盡腦汁,最後,想到了剛買的筆記本電腦。
為了這臺電腦我纏著我媽要了大半年,最後以“上網查資料學習”為由,才讓我媽同意買,我決定把電腦賣了。
我在qq簽名上寫了“出售電腦”,沒想到第壹個來聯系我的竟然是奕奕。
第二天我興沖沖地把電腦帶到學校,奕奕看了看,挑剔地說:“都舊成這樣了,撐死了給妳2000。”
有沒有搞錯!這電腦跟新的沒兩樣!可挑剔歸挑剔,最後她還是要了。價值7000千多元的電腦,我2000就賣了。可奕奕自己有電腦,為什麽還要買壹臺呢?我當時沒多想,後來才知道,她把電腦拿到網上標價5000元賣,幾天後轉手就賺了3000元,聽到這個消息,我簡直恨不得壹頭撞死!
後來我只能安慰自己,我是為了解蔣衛的燃眉之急才著急出售。虧就虧了吧,幫到他就好。所謂朋友不就是要兩肋插刀雪中送炭嗎?想到這裏,我就覺得壹切都值得。
我拿著2000元連同當月的生活費壹起給了蔣衛。他笑逐顏開,摟著我說:“果然沒看錯妳,以後有什麽麻煩盡管告訴我,我幫妳擺平。”說完就壹溜煙地跑了。
當時我真想告訴他,我現在最大的麻煩就是沒錢吃飯。更倒黴的是,正逢清明節,學校放了三天假,姥姥又偏偏回老家掃墓。
我看著空蕩蕩的家欲哭無淚。第壹天,我用冰箱裏的剩菜打發了自己;第二天,我在廚房的角落裏找到了壹袋泡面;第三天,我吃了壹根火腿腸;第四天,家裏徹底彈盡糧絕了。我餓得眼冒金星,上學走路都打顫。不幸的是體育課上還跑800米,跑到壹半我就暈了過去。我被送到學校醫務室,校醫都特別驚訝我居然是餓暈的。幸好我反應快,趕緊說自己在減肥,老師把我教育了壹頓就放我走了。可我們班壹個同學多嘴,跑去告訴老師說我長期被小混混敲詐勒索!
這下壹石激起千層浪,老師壹個電話打到我媽那裏。我媽剛開始還不信,結果我姥姥告狀,說家裏的電腦不見了。我媽氣得立刻打車沖到姥姥家,壹進門就開始罵,逼我說錢都給了誰,要我去要回來。
我媽想得太簡單了,這怎麽可能呢?別說我根本不會開口,就算開口,他們真還了錢,那我以後在學校還怎麽呆下去?我懶得跟她解釋,她那種古板的大人思維是無法理解校園裏復雜的人際關系的。
我媽壹直喋喋不休,說要去找老師、校長,還要找教育局。罵完了他們又轉回來罵我,傻,笨,二楞子,豬頭,白癡,她幾乎用盡了所有能夠形容壹個智障的詞語。她越罵越起勁,極盡所能羞辱我,我站在旁邊冷眼看她,覺得她簡直是瘋了。
最後,我到浴室,放了壹浴缸的涼水,把自己泡在裏面。 冰冷的水讓我清醒,也讓我絕望。我再壹次認清了壹個事實:我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好吧,就算我有,但她什麽時候真正管過我?她心裏最重要的永遠是她現在的老公和後生的還不滿十歲的兒子。我在學校是否受欺負,她絲毫不知情,她從來不關心。但壹牽扯到錢,她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壹樣忙不叠地跳起來。在她心裏我還不如錢重要,這就是我媽。妳說我的人生有多可悲。
令我沒想到的是,我媽第二天真的跑到學校去。她和老師在辦公室裏談了壹上午,壹拍即合,決定要嚴查此事。
後來我才知道,學校早就知道蔣衛他們長期勒索低年級的學生,但需要壹個證人才能處分他們。現在,他們終於找到證人了,那就是我。
可是,我怎麽可能出賣我的救命恩人!
但學校這次是真的要嚴查校園暴力。他們聘了好多保安,還在教學樓走廊裝上了監視器;上著課時不時會有學生被叫去辦公室接受“情況調查”,壹時間人心惶惶。我更被推到了風口浪尖,老師天天把我叫到辦公室做思想工作,要我寫壹個名單,交代是哪些人敲詐過我。與此同時,以前的“大哥”“大姐”們也全都變了臉,人人都要和我劃清界限撇開關系,走在路上我跟他們打招呼,他們都假裝沒聽到,蔣衛更絕,自打事發之後,他就再也沒在我面前出現過。
我知道,他相信我壹定會出賣他。所有人也都在等著,等著看我怎麽成為壹個叛徒。
可是我沒有,自始至終都沒有。我也不知道平日懦弱的我怎麽會突然變得倔強頑固,簡直刀槍不入。“敵人”老虎凳辣椒水各種招都用盡了,我就是咬緊牙關死都不說,寧願和老師校長對抗也不做忘恩負義的小人,這是我那時的想法。
我只有壹句話:電腦丟了,那些錢都是我自願給他們的。因為我知道,如果我說了,可能我就壹個朋友都沒有了。這比失去什麽都更可怕!
好在因為我不按時吃飯,得了胃病,每天上學胃都疼,動不動就要去打吊針。老師覺得煩了,跟我媽說,要我休學壹年好好調養身體。我媽根本不信我有病,她覺得我就是小題大作想逃避學習。但是老師壹再要求,她也沒辦法,只好同意,讓我住回姥姥家裏。後來姥姥身體不好了,沒法照顧我。我媽便又把我放在姨家。姨家本來就不大,我的存在嚴重影響了他們三口之家的生活,但為了我媽給的生活費,只好勉強不把我送走。我變得更沈默了,只要他們在家,我都縮在屬於我的小角落裏,盡量不出聲。
這樣壓抑的生活持續了兩個月左右,我終於受不了,離家出走了。但第二天晚上就被找到了,因為看到我媽的信息。她說如果我不去見她,她就不吃東西,不睡覺,直到找到我為止。雖然我不愛她,但她這樣還是讓我覺得很為難,所以去見她了。那晚我們在賓館,她壹直抱著我哭,說害怕失去我,說我是她身上掉下來的壹塊肉,說她是愛我的。
我媽跟我道歉,也保證以後會多關心我。可是我知道她只是嘴上說說罷了。她至今不敢把我帶回她現在的家裏就是最好證明。更別提那天她接她老公電話的時候,甚至不敢說是和我在壹起,而是支支吾吾地說在和好朋友搓麻將。
她背過身接電話的動作,再壹次令我對她失望。
終於我還是回到了外婆家,還是回到了學校,學校打擊校園暴力的活動最後還是不了了之。消失很久的蔣衛又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他說:“丁丁,真沒看出來,妳太他媽仗義了!”並且,他當著眾人宣布:“從今天起,丁丁就是我蔣衛的妹妹,誰敢碰她壹下就是跟我作對。”
這應該叫什麽?時來運轉?否極泰來?總之壹夜之間,我頭上的陰霾全都吹散了,蔣衛真的像壹個哥哥壹樣寵我,帶著我吃喝玩樂,幹什麽都惦記著我,就連吃棒棒冰都會分我壹半。有壹次,他不知道從哪兒弄來壹條特別好看的裙子,往我身上壹扔說:“拿去隨便穿穿吧。”我穿上後才發現,裙子真的很合身,也許那是他特別給我買的吧。那是第壹次,我發現自己是個漂亮的女生,有人愛我,有人疼我,有人關心我。我以前受的所有的委屈原來都是值得的。
不知道是不是從那條裙子開始,我反正開始喜歡打扮自己了,我希望自己是漂漂亮亮的,惹人註目的。周圍的人對我的態度也確實改變了,很多人向我投來討好又害怕的目光,我知道自己不再是那個可以被人隨意欺負的丁丁了。還有人開始叫我“丁丁姐”,甚至高年級的人也這麽叫,我簡直哭笑不得。之前對我惡語相向的奕奕竟也開始向我頻頻示好,有壹次她塞了壹包糖給我,說是她爸爸從韓國帶回來的,只有兩包,她給我壹包,簡直讓我受寵若驚。
她每天拉著我壹起上學放學,壹個周末她邀我壹起去逛街,我說不行,星期六是蔣衛的生日,我們壹群人約好了去唱歌。
奕奕眼睛壹亮:“去的人多嗎?”
“肯定啊,他的生日當然所有人都得去。”
奕奕拉著我的手說:“好丁丁,妳帶我壹起去嘛,我想去見識見識。”
其實我不太想帶她去,平時和蔣衛壹起玩的都是同壹個圈子裏的人,壹般不隨便帶人進來的。可是奕奕壹直央求我,拉著我不放,我不知道該怎麽拒絕,只能硬著頭皮帶她壹起去了,而且,怕大家排斥她,我還違心地跟別人介紹說:“這是我好朋友哦。”
事實證明,我真是杞人憂天。在ktv,奕奕簡直如魚得水。她得心應手地穿梭在人群裏,給這位姐姐敬酒,和那個哥哥情歌對唱,又召集大家玩殺人遊戲,整個場子因為她熱鬧了不止壹點點。
而我默默坐在壹旁,就像有壹道無形屏障將他們的熱鬧與我隔絕了壹般。我拿著手機假裝發短信,讓自己的格格不入不那麽刺眼。我臉上假裝淡定,其實心裏壹陣又壹陣地冒酸氣。她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成了蔣衛的另壹個妹妹。
我真後悔!
我永遠都不會像奕奕那樣受歡迎,不會像她那樣搞氣氛,我永遠都融入不進蔣衛他們圈子。我失落極了,心裏暗暗下決心,如果下次她要是再讓我帶她出來玩,我就找借口拒絕。
可是——
“丁丁,我聽說周末他們去打臺球,妳要去嗎?”
有了上次的教訓,我改口說:“我不去。”
誰知她立刻說:“他們那群人壹玩起來就忘記時間,總得有人幫他們做飯呀,妳跟蔣哥說壹聲,我替妳去吧。”
我頓時語塞,掛了電話,悔得用頭去撞墻,壹邊撞壹邊罵自己是傻x!
而更糟糕的事還在後頭。
有天奕奕從教室外面進來,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壹邊,對我說:“亞媛姐在學校外面等妳,她找妳有事。”
她口中的亞媛姐是蔣衛的女朋友,比蔣衛還大幾歲,高中讀了壹年就退學了,當時在社會上混。我跟她平時見面也就點點頭,她找我能有什麽事?我壹頭霧水地走出去,果然看到了染著金黃色頭發的亞媛姐,站在學校門口,格外引人註目。
亞媛姐壹見到我,立刻兩眼淚汪汪,開口就是:“妹妹,妳壹定得幫姐姐。”
我壹聽頭就大了。
她湊到我耳邊悄聲說:“我懷孕了,是妳大哥的,借我們點錢吧。”
又是錢!難道他們都覺得我家裏有壹個印鈔機嗎?我心裏有些不舒服,可又覺得懷孕不是小事,不能不管。我問她要多少,她伸出壹根手指。
“壹千?”
她搖搖頭。
“不,壹萬。”
壹萬?!開什麽玩笑!我去哪兒給她弄壹萬塊?!再說做手術哪需要壹萬?!
她說:“我們沒打算把孩子做掉,我們都想把他生下來。我和蔣衛都是沒爹沒媽的孩子,我們想去另外壹個城市生活,給我們的孩子壹個完整的家,所以我們需要錢,我們不想讓孩子壹出生就是無家可歸的,丁丁妳明白嗎?”
我明白,我當然明白,她這番話深深打動了我,因為我多想有個完整的家,多渴望有壹對像他們壹樣不會拋棄我的父母。而且蔣衛是我大哥,亞媛姐是我嫂子,那麽他們的孩子就是我的侄子呀,我下定決心,為了我的侄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壹次,我想到了姥姥的存折。
姥姥存折裏面有壹萬多塊錢,是她所有的積蓄,我上次偷壓歲錢的時候看到的。姥姥記性不好,她的所有密碼都是同壹個,我是知道的。
那天晚上回家,我又輕而易舉地把存折偷到了手。
當我把錢交到亞媛姐手上時,她拉著我又是親又是抱,歡呼萬歲。她讓我千萬不要告訴蔣衛,說什麽蔣衛要面子,懷孕這種事不想她到處亂講。我猛點頭,想著因為我的幫助,壹條小生命可以來到世界上,覺得自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但亞媛姐從此沒了蹤影。冷靜下來,我逐漸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因為亞媛姐走了,可應該跟她私奔的蔣衛卻沒走!緊接著,就聽說亞媛姐背著蔣衛,懷了別人的孩子,跟著那人跑了!
似乎全世界人都知道蔣衛被戴了綠帽子,他怒不可止。大家都不敢惹他,我知道自己闖禍了,整天心驚膽戰,生怕他知道是我借錢給亞媛姐私奔的。可怕什麽來什麽,奕奕竟然把這件事告訴了蔣衛!
那天跟亞媛姐見面後,奕奕就追著我問發生了什麽事,我順口就跟她說了,誰知她竟然出賣了我。
“妳壹早就知道是不是?妳也跟著她瞞我?!”
蔣衛來質問我,我百口莫辯。
奕奕在壹旁陰陽怪氣:“丁丁,真不是我說妳,枉費蔣哥平時對妳那麽好,真是養了只白眼狼。”
我終於恍然大悟,我中計了!奕奕才是壹早就知情的人,她故意把我帶到懸崖邊,引誘我跳下去,而我壹直傻傻的毫不知情!
蔣衛用壹種厭惡的眼神看著我,像是在看他最討厭吃的生菜。我知道自己完了,我徹底“失寵”了。
我像灰姑娘壹樣,去皇宮風光了壹把後,又變回了灰頭土臉的灰姑娘。當然我比她更慘,我永遠等不到我的水晶鞋。
後來我在小賣部看到蔣衛和奕奕,他們在買冰棍。蔣衛把壹根棒棒冰親昵地分了壹半給奕奕,就像當初對我那樣。
當他們經過我時,我聽到奕奕甜甜地對蔣衛喊了壹聲:“大哥。”
靜靜地看著他們倆的背影,我突然發現,原來他們才是壹個世界的人。那樣復雜的世界我永遠進不去,而我自己的世界則壹片黑暗。
我兩天沒吃東西。我的胃在哀嚎,聲音淒涼,像是從哪個深不見底的洞穴裏發出來的,我仿佛能聽到自己的身體在哭喊著求饒,可我不打算放過它,除了折磨我自己,我還能向誰發泄?
壹天回家的路上,我媽打來電話,剛壹接通,就聽到她在那壹頭咆哮:“李丁丁!姥姥衣櫃裏的存折是不是妳拿走了?!”
“我……”我不知該不該承認。
我媽卻不給我猶豫的機會:“這家裏除了妳沒別人,說!妳把錢用哪兒去了!”
我硬著頭皮答:“我……借給別人了……”
“什麽?!”我媽不可置信。“妳還在養那些小混混?!妳知不知道這次妳害死妳姥姥了!她急急忙忙去銀行掛失存折,結果摔了壹大跤,斷了六根肋骨!”
我嚇得哇的壹聲大哭起來。
“哭有什麽用!妳現在馬上去給我把錢要回來,否則妳就死在外面永遠別再見我!”
她嘟的壹聲掛掉電話,聽著手機裏長長的忙音,我像被人打了壹悶棍。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十字路口,茫然地號啕大哭。我哭得傷心極了,路邊的人都停下來看我。他們大概覺得我是神經玻是啊,我就是神經病,看看我都做了些什麽蠢事!
我真的不明白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最初的最初,我僅僅只是想要壹個朋友而已,為什麽別人很容易做到的事被我弄得這麽復雜?為什麽我身邊每壹個人都在利用我,都把我當做提款機?為什麽我從來遇不上壹個好人?
手機又響了,我看了壹眼,是我媽。
我按了拒絕接聽。
我不敢接,我害怕聽到她的聲音,害怕她告訴我更壞的消息,我把手機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就這樣吧,壹切都結束了,我已經無藥可救了,我會如她所說,死在外面,永遠不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