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高手(1)
老千 by 何許人
2018-9-26 21:14
A
澳門賭業有壹百多年歷史,自1847年起,已有賭博合法化的法令。1937年出現了專營賭場。1961年2月,葡萄牙海外省頒布法令,準許澳門以博彩作為壹種“特殊的娛樂”形式存在。70年代後,澳門政府的財政收入30%、稅收50%都來自博彩業,這個行業直接維持了近萬人的就業,並承擔了港澳水上交通的大部分客運量,以及公共工程和社會慈善、文化事業的部分開支。作為壹個資源貧乏,連糧食都不能自給的小海島,能有今天的發展賭業功不可沒。目前澳門的遊客中,有九成來自大陸。
澳門的威尼斯人度假村是目前澳門規模最大的酒店,完全復制了拉斯維加斯的威尼斯人度假村,酒店內部有著彎彎曲曲的小橋和清澈見底的人工河,還有外籍船夫駕著的貢多拉船。在中國的風水學說中,水主財,源源不斷的水從四面八方包圍住這座富華宮殿,象征滾滾財運被圍進了這裏。酒店的天頂被畫成藍天白雲,就算半夜進來,也如同白晝壹樣,賭性大發的客人們可以不分晝夜地豪賭。酒店內部有三千多間客房,足可容納九十架747波音珍寶客機,秀場也有壹萬五千個座位,所有金色的部分全都是用真金裝飾,總造價超過二十四億美元。無法復制的華麗奢靡,誘惑著每壹個進入這裏的人。
酒店位於遠離市區的機場附近,幾乎每個下飛機的遊客都會看到。這簡直不是壹家酒店,而是壹座小鎮。
和澳門所有大賭場壹樣,威尼斯人生意興隆日進鬥金。除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觀光客,其中也有少數別有用心的人。比如說,在內地要想行賄可能有些麻煩,但在賭城,賭桌上刻意輸掉幾百萬甚至上千萬,那都是理所當然。就算是趁人不備,往對方的籌碼裏放進兩枚價值百萬的,不過餅幹大小,誰也不會註意。用這些辦法行賄可謂巧妙至極,幾百萬的籌碼可以直接兌換現金,上千萬也可以二十四小時直接劃賬,如果在瑞士開個秘密賬戶,那就最理想不過了。不過正因為如此便捷,我國每年落馬的貪官中,有相當大壹部分都是澳門的常客,這個刺激的遊戲,甚至會輸掉無量的前程。
真正讓酒店賺錢的還是賭桌上那些輸紅了眼的賭客,多少男人賭上鮮血和命,女人賭上身體和青春,但誰都不是最後的贏家。這把贏到的,下壹把會輸掉,小賭贏來的,大賭會輸掉,自認為可以見好就收的人,也難逃貪婪的懲罰。賭錢得來的錢不是正財,按照賭客們的傳統,這種錢要花天酒地稀裏糊塗地花掉,所以酒店裏的娛樂場所也人滿為患。
傍晚,威尼斯人度假村來了四位遊客打扮的人,壹位老人,三個年輕人,其中還是壹位身材窈窕的靚女。門童盯著他們看了好壹會兒,這四位都衣冠楚楚相貌堂堂,手邊的旅行箱也全是LV,壹看就是豪客,壹會兒幫他們開門時說上壹句“老板精神”,沒準會拿到大面額的小費。
門童沒失望,那位風度翩翩的老人給了他壹張五百面值的港幣,他們在酒店裏開了四間客房。按說住在這裏,應該也會在這裏的賭場玩才是,可那位風度翩翩的老人卻跟門童打聽附近的小賭場。
“餵,那邊很黑的,小心啊。”門童善意地提醒道。那種小賭場背景復雜,通常有黑社會罩著,專黑不懂套路的大陸客。
澳門很小,壹共就那麽幾條街,壹天就能逛完,找壹家地下賭場並不算難事。如果這家賭場旁邊還連著壹家臭名昭著的小酒店,就更好找了。
“怎麽樣,誰去那家酒店?”司徒穎叉著腰站在路邊,指著對面那家“怡鳳閣”的招牌。
“當然是凱子哥了,他這副打扮,壹看就像嫖客。”梁融嘿嘿壹笑,別有用心地打量著單子凱。
“拜托,有我這麽帥的嫖客嗎?最起碼也可以當個拉皮條的吧。”單子凱今天用發蠟把頭發抹得錚亮,還戴上了墨鏡,嘴裏叼著根牙簽,邁開三七步,雙手插兜看起來壞壞的。
“還是梁融去吧,他沒那麽顯眼,上去看看形勢,盡快下來。壹會兒回酒店再碰頭。”老韓發話了。
“哦。”師父有令,梁融不得不從。
梁融走進小樓梯,老韓帶著司徒穎和單子凱則去了旁邊的小賭場。
說來是小,那也是相比起葡京之類的大酒店來說,其實內裏也有好幾百平方米,各種賭局壹應俱全,大賭場通常不設麻將,這種地下小賭場卻還擺了幾張麻將桌,另外還有幾間貴賓包房,本地的大小古惑仔們常來光顧。
華燈初上,這間小賭場雖不像大酒店,有免費的酒水飲料供應,但有穿著性感的荷官(侍者),還有黑導遊帶過來的大陸客,大小賭臺前已經圍滿了人。老韓和司徒穎、單子凱假裝不認識,三個人分開行事,在各賭桌邊流連壹番,偶爾堵上兩把小的,不為贏錢,只為尋找那個千術了得,逼死了神叨叨兒子的古惑仔。
轉了壹圈,司徒穎在角落裏壹桌玩麻將的邊上站定,坐在南首的,是個染著棕色頭發體形消瘦的男人,脖子上壹串比筷子還粗的金鏈,還有胸口露出來的老虎紋身表明了他的身份,他是道上的。男人嘴裏正嚼著臺灣檳榔,翹著的二郎腿幅度頗大地抖著,粗俗的愜意。
男人面前擺著的籌碼不多了,大概輸了不少,但是這壹把牌不錯,從壹萬到七萬清壹色壹條龍,獨缺壹張五萬就做成壹副七小對。通常要靠搏才能贏的牌本身就兇險,這壹把男人卻不急,手裏的牌摸來摸去摸了好幾張,偏偏不來五萬,同桌的另壹個人也聽牌了。男人手裏抓的那張八萬不住地轉來轉去,在桌上輕輕地磕著,許多人都有這樣的習慣動作,但司徒穎分明看見,那張牌被男人手指壹抹,竟然變成了五萬。
“胡了!看清楚,車輪滾滾八十八番,給錢給錢。”男人得意起來,呸地壹口吐出紅紅的檳榔渣,“哈哈,就知道今晚運氣好。”
“當然拉,身邊站了靚女,運氣不好才怪。”
“肥強,小心賭場得意情場失意啊。”
“運氣不好啊,不跟妳玩了。”
同桌的人不甘心地掏出籌碼,順便奚落道。原來這個精瘦的男人正是肥強,神叨叨說過,此人染上毒癮前體重兩百多,進了好多次戒毒所,瘦成現在這樣。司徒穎暗道沒有找錯人。
“靚女,謝謝妳給我帶來了好運氣,請妳喝壹杯。”肥強回頭壹看,身後什麽時候站了個這麽漂亮的女人竟然都不知道,壹頭酒紅色的短發襯得小臉雪白。
“下次拉。”司徒穎嫵媚壹笑,纖腰壹扭,轉身在旁邊的賭桌上坐下,開始自己玩。
“說話要算數哦,下次壹定請妳。”肥強那雙色眼盯著司徒穎的背影看了又看,心道這女人面生,壹口不太標準的白話又聽不出來路,多留了個心眼,吩咐身邊的馬仔,讓他留心這女人的去處。
司徒穎雖然人在旁邊坐著,眼神卻沖單子凱飛去,暗示他盯住那個瘦子。這家夥還真有幾分手段,輪著在各個臺子上玩幾把,或輸或贏,輸的都是小輸,贏的卻是大贏,他不贏莊家只贏賭客,尤其是大陸口音的賭客。
幾個小時後,兩路人馬陸陸續續地回到了酒店。
“找到肥強了,真比凱子哥還瘦,技術還可以,應該就是對阿K下手的人。”單子凱今晚盯了他很久,為了打掩護還輸了幾千塊給他,“他壹晚上贏了二十多萬,可最後卻只能把大頭留給賭場的老板。我看到他跟‘大耳窿’(放高利貸的)發牢騷,說賭場有大半的錢是他賺回來的,要是給他當老板,絕對比現在生意更好。”
“不過我在他身邊出現引起了懷疑,他叫人跟蹤我,我費了不少勁才甩掉。”司徒穎摘下假發套,把長發壹甩,對著梁融問道:“胖子,當嫖客的感覺怎麽樣?”
“是啊,看我們肥融哥紅光滿面,壹定HIGH到不行。”單子凱也拿梁融打趣。
“別提了,她們生意是挺好,小姐供不應求還要排隊等的,我屁股都沒坐熱,就碰上壹個老伯被人打得鼻青臉腫。我學雷鋒,把老伯送去醫院,老人家告訴我那家酒店是玩仙人跳的,他被勒索了幾萬塊呢。”梁融壹邊說著,壹邊從口袋裏掏出幾張單據,“喏,我還幫老人家付了醫藥費,師父,可不可以報銷啊。”
“報,當然報。我本來還擔心她們只做正經生意,這麽壹來更好,咱們幹脆下手狠些,連這個雞窩也給端了,算是為民除害。”老韓滿意地笑道,久別賭場,他今天也小贏了幾把,看來老手藝還沒丟,心情很不錯。
“師父,這壹單陸鐘不在,誰來當話事人呢?”司徒穎早就想壹試身手。
“那位神叨叨據說是新加坡大師爸楊海波的親外甥,說起來也算前輩,咱們不能失手,這壹次,還是我來吧。”老韓知道幹女兒的心思,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乖,妳們都還年輕,大把的機會,我可是做壹次少壹次嘍。”
窗外,璀璨的燈光點綴出美麗的夜景,這座城市仿佛不會沈睡,不論多晚,下到酒店裏的賭場總能看到賭臺邊圍著人。老韓站在窗邊,聞著空氣裏潮濕的海水氣味,琢磨即將使用的千局。這幾年來都是陸鐘主事,他身體又不好,早就有些廉頗老矣的感覺。現在,又輪到他做主了,這壹次可不能比徒弟差勁,說不定是最後壹次做主了,就像是壹個賭徒要結束所有賭局玩最後壹把,千萬不能搞砸。
對了,除了肥強外,那個壹起跟著陷害阿K的小弟呢,差點給忘了。老韓壹拍腦袋,完全不顧現在是幾點鐘了,立刻去找徒弟們。
B
大頭蝦只有二十出頭,卻在澳門街上混了七八年,念中學的時候就開始逃課,整日在街上閑逛,因為手腳麻利,經常有人叫他幫忙把風跑腿跟蹤之類的。這小子口花花卻不能打,手腳也不太幹凈,真正的大佬不收他,他拜了混賭場的肥強做大哥,遇上有人欺負,就搬出肥強的名號來。肥強並不是什麽大佬,只是澳門街上的古惑仔而已,但作為比大頭蝦更資深的古惑仔,十年前在幫會裏當過紅棍(打手),當他的大哥還是完全可以。
前陣子大頭蝦跟肥強做了筆大買賣,坑了個本地仔阿K。
那晚也是玩麻將,阿K的手氣不錯,小贏了壹筆錢,正好夠還賬,打算見好就收帶著女人離開。那女人卻壹個勁地勸他趁著手氣好最後玩壹把,多贏壹點。還是玩麻將,阿K的手風漸漸不順,肥強最後那把出了千,同坐莊的人做了個地胡,壹百五十八番,不僅讓阿K數了個精光,還倒欠他十萬。阿K輸紅了眼,跑出去找人借錢。賭場要賺高利貸的利息錢,當然不能讓阿K在外面借錢,於是大頭蝦出馬,偷走了阿K好不容易借來的錢。最後被逼無奈,他只能跟賭場借錢,再壹賭就是把把輸了,竟然欠下了幾百萬。
阿K被逼死那晚,大頭蝦也在場,肥強拿了把槍給他,讓他壹起射。黑暗中看不清海水裏究竟哪個是阿K,但大頭蝦心裏總覺得自己有份殺了他。於心有愧,這陣子都沒去海邊,天天在各大賭場門口轉悠,想找些新財路。
這天他正蹲在米高梅酒店斜對面的街邊上百無聊賴地抽著煙,壹個穿黑西裝貌似酒店工作人員的男人吸引了他的註意。
“太太妳好,請問您是來澳門度假的嗎?我是米高梅酒店的工作人員,不知道您有沒有租車的需要呢?我們酒店現在有壹個活動,可以日租壹千的超低價租到奔馳車,而且油錢全免,只要您填壹下這張個人資料登記表,還可以獲得免費送保險。如果您租滿三天,我們還可以免費送您酒店的貴賓房壹天,附送早餐和壹次免費SPA,相當劃算哦。”黑西裝回頭指指身後相隔半條街的豪華酒店,殷勤地對兩位臺灣太太介紹著,胸前的胸牌在陽光下亮晶晶,他的容貌和動作很有說服力。
什麽時候米高梅有這個活動的?澳門這麽小哪裏需要租車,到處都是免費的酒店巴士嘛。還有那胸牌,看起來好別扭。大頭蝦正覺得奇怪,兩位太太被黑西裝帥氣的容貌和彬彬有禮的介紹吸引住了,她們立刻表示願意租壹天試試,當即刷卡三萬塊作為這輛車的押金,還另外給了帥哥壹百塊的小費。
哇,就這麽幾句話就賺到了兩萬塊。大頭蝦的註意力完全被黑西裝吸引了,居然敢來米高梅的門口騙人,他要不是膽子太大就是本事太大。大頭蝦的視線完全離不開黑西裝了,黑西裝找到酒店門口監控的盲點——壹叢綠植的旁邊,假裝酒店小弟代客泊車,專瞄奔馳富豪壹類的高檔車。客人進入酒店後,他並不把車開到停車場,而是往路邊的巷口開去。手裏有了鑰匙,又有移動POS機和自己偽造的租車登記表,加上豪華的米高梅酒店做背景,不明真相的遊客絲毫不懷疑這是在行騙。那家夥在壹刻鐘內又成功地做了壹單,再次入手兩萬塊。
不到半個小時,不費什麽力氣就到手六萬塊,也太好賺了吧。雖然這個生意不能長幹,人家壹去退車就會露陷,但有膽子這麽幹又能想出這個辦法騙錢的人還真是不多,至少能讓他大頭蝦崇拜。大頭蝦最佩服的就是白紙扇,因為他自己太瘦弱,打打殺殺的方面肯定沒前途,所以只能寄希望於靠腦子吃飯這條路。當初他跟肥強就是因為肥強腦子活,千術高,本指望跟他學點本事自己賺錢。但肥強根本就不教他,也只是把他當馬仔使喚,必要時很可能還會拿他當墊背的,他心裏早就想過要重新找個有本事的大哥。
那個西裝男成功地入手第三單,壹共賺滿了十萬塊後就收工了。他鉆進路邊壹輛面包車,換上T恤牛仔褲,正準備開車,面前壹個幹瘦的少年仔卻攔在了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