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盛世夢之二

“茶老爺子，我給重新加點熱水吧。”張子安拎著開水壺，重新給老茶的茶壺註滿熱水。
“小友受累了。”老茶溫和地笑著。
“哪裏的話。小心別燙著。”張子安拎著壺噔噔噔地上了樓。以老茶的耳力判斷，他是回到了廚房，然後“叮”地壹聲輕響，把熱水壺放回到流理臺的桌面上。
老茶將前爪靠近茶壺，肉墊感受到開水釋放出的融融暖意。
秋日的午後，陽光強烈卻不刺眼，風兒柔和而不蕭條，壹切都是那麽平靜祥和。
老茶瞇起眼睛，瞳孔裏閃耀著高潔的光芒。
年紀大了，就是喜歡溫暖的東西。
這個世界很溫暖，這個年輕人很溫暖。
這是壹個光明而溫暖的時代，壹切黑暗仿佛都被徹底驅散了，至少在腳下的這個國家並不存在——通過電視，老茶是這麽認為的。
它有些傷感，但更多的是欣慰。
國泰民安，天下大同，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不正是古今中外無數仁人誌士拋頭顱灑熱血的畢生所求麽？
得此盛世，夫復何求？
英雄無用武之地，未嘗不是壹件幸事。
之前在店門口發生的壹點小沖突，不是也和平解決了麽？
真是個國家繁榮昌盛、人民安居樂業的新時代！
老茶覺得，自己的余生就是作為壹只平凡的老貓，蜷縮在電熱毯上，品著熱茶，看著電視，慵懶地度過安享晚年的生活……這也不錯，真的不錯。
只可惜，它還不能離開這個小店，否則它真的想出去走壹走，看壹看，漫步於陌生的新時代之中，親身感受壹下盛世輝煌！
老茶喜歡這個小店。
幾乎每個走進店裏的人都充滿了愛心，迫切地想給自己找到壹個稱心如意的夥伴。當他們的眼睛註視到店裏的貓和狗時，壹瞬間就會睜得很大，繼而迸發出幸福的味道——電視上把這叫做激素，或者荷爾蒙，人類自己察覺不到，但是老茶可以敏感地嗅出來。
張子安重新回到樓下，見暫時沒有客人，就靠在躺椅上，拿起網購的壹本《珍稀寵物圖鑒》在看。
老茶喜歡這個叫張子安的年輕人。
他是壹個有原則的人。他給顧客介紹不同的寵物，介紹它們的優點，也不隱諱它們的缺點，這有時候會讓他失去生意，但即使如此，等下壹位顧客來的時候，他仍然會這麽做。
他是壹個有仁心的人。他將壹只只狗和貓抱給不同的顧客，叮囑顧客照料它們的方法，甚至還印在了紙上送給顧客。
他是壹個有夢想的人。在沒有顧客光臨的時候，他會躺在躺椅上，壹邊被菲娜女王鄙視壹邊暢想著他的小小夢想——把這家小店重新裝修壹下。他和菲娜女王數著錢，爭論著還要攢多少錢才能湊夠裝修的費用。他傻呵呵地笑著，述說著應該裝修成什麽樣兒，什麽東西應該擺在哪兒。
這是壹個人人有資格做夢的時代！
這是壹個夢想可能成真的時代！
即使對待老茶這樣壹只占著地方吃閑飯的老貓，他的態度也跟對待菲娜女王和星海時沒什麽區別，甚至更加恭敬有禮。
老茶的體內曾經數次湧起過莫名的沖動，想與這個年輕人結為更加深厚的關系，但是卻被它自己強行壓制住了。
沒有必要。
它告訴自己——沒有必要！
這是壹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美好時代。
在電視上，無論多大的官員，壹旦犯了法，都會昭告天下並公開審理，然後被投進大牢。
它的那點兒本事，就不用拿出來獻醜了，徒增笑柄而已。
前塵往事，就隨風而去吧。
“師尊！我們按照您的吩咐，把論壇上叫您‘鶸店長’、‘性騷擾店長’和‘詐騙犯店長’的ID全拿小本本記下來了！”王乾和李坤氣喘籲籲地跑進來。
“幹得好！”張子安摩拳擦掌，“那叫我‘大帥比店長’的呢？”
“這個……”王乾和李坤面面相覷。
“這個可以有。”張子安認真地說。
“這個真沒有……”王乾和李坤哭喪著臉。
老茶喜歡張子安的朋友們。
無論是那個嘴毒心軟的孫曉夢，還是那個惹人憐愛的小芹菜，或是那個朝氣蓬勃的小雪，還是這對兒插科打諢的活寶，都是壹些心地善良的年輕人。
在這無限美好的光明中，也有壹些令人不快的黑色小斑點。
老茶不止壹次感受到了某些人的惡意，同樣以荷爾蒙的形式釋放出來的惡意，人類無法察覺，但老茶知道。菲娜女王大概也能嗅出來，只是菲娜女王太年輕太高傲，經歷的事情太少，對於人情世故的理解不若老茶透徹。
至於星海……老茶側了側頭，望向那只與幼貓們快樂嬉戲的幸運貓。
老茶從來不知道星海在想什麽，星海似乎從來都是無憂無慮，過著每天都很快樂的日子。但是老茶覺得，星海的眼睛仿佛能洞穿壹切。星海察覺不到那些人的惡意嗎？否則它為什麽不告訴張子安呢？還是說……星海已經掌握了歷史的走向，知道那些人不會對張子安構成威脅？有這種可能，畢竟這是壹個文明守法的新時代。
那些人偽裝成顧客走進店裏，貌似觀察寵物，實則在偷偷打量店內的陳設和布局。還有某個人根本沒走進店裏，只是在店外遠遠地觀察著，壹連觀察了好幾天。
風，將那個人身上腐爛腥臭的味道吹進了老茶的鼻孔。這種氣味它很熟悉，是壹些永遠生活於黑暗陰溝裏的老鼠們所特有的氣息。
怎麽可能？
如此光明的壹個時代，那些紅眼嗜血的老鼠為何依然沒有滅絕？
老茶不明白，它寧願是自己想錯了。
也許，這就是張子安所說的“初級階段”吧，可能再等幾年，這些令人不快的斑點也會煙消雲散。
老茶希望如此，它希望這是壹個永不幻滅的盛世之夢。
如若不然……
如果這個時代並不如電視裏演的那般美好光明……
如果有人想要粉碎小店裏的這份溫暖……
老茶低頭註視著自己的貓爪，那裏面隱藏著近百年未曾探出過的利刃。
英雄遲暮，卻依然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