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領便當

壹個上午的時間只拍了三個鏡頭，張子安算是初步體驗到電影拍攝的過程，也體會到其中的枯燥與無聊。屏幕上那些精彩紛呈的畫面，全是由這些枯燥無味的短鏡頭拼湊組合起來的。演員與劇本，就像是各自獨立的氫氣和氧氣，而導演就像是關鍵的電火花，將之混合在壹起，產生了爆炸般的化學反應。
盡管如此，張子安還是覺得很無聊，特別是馮軒喊“cut”的時候，總會覺得莫名的泄氣，如同眼見著壹座沙堡被堆積起來，只差壹點就完工時卻出了瑕疵，又像是壹位顧客問東問西問長問短，問了足足壹個小時卻什麽也沒買……
飛瑪斯精神抖擻，沒有流露出絲毫不耐煩的樣子。張子安知道它肯定很累了，光是第壹個鏡頭就來來回回跑了六遍，算上排演階段差不多有十遍，然而每次都會壹絲不茍地執行導演下達的命令和要求。
拍完第三個鏡頭，已經是將近下午1點，馮軒終於決定拍攝暫停，先去吃午飯。
“領盒飯嘍！”
聽到這句話，站著都差點睡著的張子安終於清醒了，這時才察覺到自己的肚子餓得咕咕叫——為了吃到劇組的免費便當，他早上都沒怎麽吃飯。
劇組的其他人忙碌了壹上午，又累又餓，把手裏的東西壹放，呼啦壹下就跑去領盒飯了，看場面跟高中食堂開飯差不多。
“飛瑪斯！”他沖飛瑪斯招招手，把它喚過來。
等飛瑪斯走近後，他問道：“怎麽樣，餓了吧？”
它微微搖頭，“我不餓。”
“怎麽可能不餓？我站了壹上午都餓得不行，妳跑了那麽多趟，肯定餓了。妳在這裏等壹會兒，休息壹下，我去把便當領回來。妳這麽賣力，怎麽也要多加個雞腿才行。”張子安笑道。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雞腿”兩個字，飛瑪斯不自覺地舔了舔舌頭，蹲坐下來休息。
上午沒有赤龍和王子的戲份，它們被張子安用牽引繩拴在旁邊，壹直很乖，沒有亂叫。它們湊到飛瑪斯旁邊，趴臥在地上。
張子安看劇組的其他人搶便當搶得那麽兇，心裏沒底，不知道便當數量是不是足夠，同樣不敢怠慢，奮力擠進人群裏，對負責發便當的小哥說道：“來四份便當，要肉多的！”
然而，便當小哥卻只遞給他壹份便當，頭也不擡地說道：“壹人壹份，不許代領，妳要那麽多幹嘛！第壹天來劇組？領完就趕緊走，別擋著其他人！”
張子安沒有走，反問道：“妳確定不能代領？那我就只好讓我的狗自己過來領了。”
旁邊有人對便當小哥低聲說了幾句，便當小哥擡眼看了看他，“馴狗的？怎麽不早說？四份是吧？拿了趕緊走！”
說著，又拿起三份便當摞起來放到張子安手上。
張子安心裏有些生氣，現在做生意的對顧客都不敢用這種態度，說我是馴狗的，那妳只不過是劇組裏壹個負責發便當的，為什麽這麽拽？然而轉念壹想，跟他生這些閑氣沒必要，還是趕緊把肚子填飽了再說。
捧著四份便當擠出人群，張子安走回到三條狗的旁邊。
聞到飯菜的香味，它們全都湊了過來，圍著便當不停地打轉。
張子安打開便當壹看，頓覺失望。
這便當也太寒酸了吧！四四方方的便當盒裏，米飯占了壹半，另外壹半則是西紅柿炒雞蛋、木須肉和醋溜白菜。這夥食標準絕對不超過10塊錢，說好的雞腿呢？最關鍵的是，這便當已經涼了！已經涼了啊！
他以為自己的手氣差，但是再打開其他三個便當盒，裏面的內容物全都壹樣。
張子安已經很久沒有吃過冷飯了，而且還是大冬天的冷飯，心裏免不了抱怨壹二，盒飯來了就先吃飯多好，非要等到拍完了吃涼的……
不過看看其他人，無論是導演馮軒還是男主角林楓，吃的全是同壹種盒飯，唯壹與別人不同的地方是他們有椅子，可以坐著吃，而張子安就只能學其他人壹樣蹲著吃了。此外，他們的便當都是有專人給他們送到手裏，不用去親自領。
“怎麽辦，飛瑪斯？這飯是冷的，要不要我想辦法加熱壹下？”他說著，擡頭打量著二層小樓的窗戶，尋思這裏能不能找到微波爐？估計很懸，大家都不傻，如果有微波爐的話，肯定早搶著用了。
飛瑪斯低頭盯著這份寒酸的冷便當，沒說什麽，嗅了嗅就大口大口地開吃。赤龍和王子雖然不太情願，但可能是肚子實在太餓，也學著飛瑪斯的樣子吃了起來。
張子安嘆了口氣，掰開壹次性筷子，夾起壹塊賣相很差的炒雞蛋，皺了皺眉，送進了嘴裏。有點鹹，他又趕緊扒拉了壹口涼米飯，在嘴裏嚼熱乎了才咽下去。即使這樣，胃裏仍然感覺又冷又硬，像是吃進了壹堆小石頭。
“自己壹個人吃？”壹雙高幫女士皮鞋出現在他視野的角落，灰色的長褲，聲音有些耳熟。
張子安嘴邊沾著飯粒擡頭壹看，是化妝師許珺玉。
她剛才在和其他化妝師壹起，壹邊說笑壹邊吃飯，吃著吃著看到張子安壹個人蹲在角落裏有些孤獨有些可憐，便走過來跟他搭話。
“不是壹個人。”張子安抹掉嘴邊的飯粒，指了指飛瑪斯和其他兩條警犬，“還有它們。”
許珺玉手裏拿著筷子，捧著吃了壹小半的便當盒，好奇地問道：“怎麽不去和其他馴犬師壹起吃？妳們應該有共同話題可聊吧？自己壹個人吃不寂寞麽？進了劇組就應該多交流。”
張子安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同行是冤家。”
“這倒也是。”她深有同感地說，“介意我壹起吃麽？”
“隨便。”張子安往旁邊挪了挪，給她騰出壹塊位置。
她也蹲下來，吃相很文雅。
張子安註意到她用的不是帶毛刺的壹次性筷子，而是自己攜帶的壹雙精致的小竹筷，看來是早有準備。
“對了，我想問壹下，劇組裏的便當都是這種……”他指著便當問道。他想不明白，為什麽電影行業這麽有錢，卻舍不得買些好點兒的便當。
“垃圾？”她笑了笑，夾了壹口醋溜白菜吃下去，“也不都是這樣。妳看到負責發便當的那個小哥了吧？據說他是制片主任聶遠的親戚，硬塞進劇組的，負責劇組拍攝期間的夥食——這可是個肥差。劇組的午餐夥食標準是每人25塊錢，省下的錢當然全進了自己的腰包裏，按照日薪來算，比妳我掙得都多……”
她待過的劇組不少，對於這種事早就看開了，甚至能以調侃的語氣來抱怨。壹般來說，私人公司投拍的電影，在這方面會管理得更嚴格壹些，而像《戰犬》這樣幕後是公家老板的，就免不了會有類似的事。
許珺玉本打算再抱怨幾句，以前輩的姿態向他透漏電影行業壹些不為人知的內幕，不過說著說著就楞住了，因為她看到張子安沒有吃飯盒裏的木須肉，而是全都挑出來放到飛瑪斯的飯盒裏。
飛瑪斯擡頭看了他壹眼，探出壹只前爪擋住了他的筷子。
“我不餓。妳累了壹上午，應該多吃些。”張子安笑道。
人的手畢竟比狗的爪子更靈活，他的筷子繞過飛瑪斯的前爪，依然把肉放進了它的飯盒裏，“而且這豬肉有些肥，我不愛吃。”
飛瑪斯註視著他的眼睛。
它當然能看出他是在說謊，很拙劣的謊言，也許他能騙得了別人，但騙不了它，他之前的肢體語言分明是在說自己很餓，很想吃肉。
但是……飛瑪斯不討厭這樣，甚至可以說是喜歡，讓它感覺很溫暖。
它移開了前爪，低頭將木須肉吃進嘴裏。
肉很少，根本沒幾片，卻意外地好吃。
許珺玉遠遠望向其他馴犬師，那些人也都在和自己帶來的德牧吃飯，大家的夥食都壹樣，卻沒有人像張子安壹樣把自己飯菜裏的肉挑給狗吃，甚至她還看到有人把狗便當裏的肉挑出來放到自己的飯盒裏，心安理得地吃下去，對狗狗哀怨的眼神視若無睹。
她突然明白了，為什麽張子安不去和其他馴犬師壹起吃，不僅是因為他說的“同行是冤家”，而是他和他們根本就不是同壹類人，道不同不相為謀。
上午她還羨慕般地對其他人說道，不知道這位新晉的主馴犬師是怎麽訓練的狗，為什麽能把狗訓練得這麽聽話，現在她認為自己找到了答案。
她拿著精致的小竹筷，在便當裏扒拉了幾下，學著他的樣子，挑出木須肉依次放到赤龍和王子的飯盒裏。
赤龍和王子看到陌生人遞來的肉，反而不敢吃了，嗅了嗅猶豫著沒有下嘴。飛瑪斯蹭了蹭它們，又低吼壹聲，它們這才放心地吃下去。吃完之後，它們對她的態度明顯親昵了不少，還伸出舌頭去舔她的手心。
“我在減肥，不想吃肉。”面對張子安探詢的目光，她如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