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佩服之意如滔滔江水

　　“我幹嘛？當然是來給妳賠罪的。”
　　江夫人斜睨了江含韻壹眼：“嗓門很大哦，看來妳有意見？”
　　江含韻當即啞火，她只能把目光轉向李軒，眼神冷冽，似如刀鋒。
　　李軒本來是要推辭的，他最近都已經補得上火了，這碗虎丹湯喝下去，怕是得發火災。
　　可他視線在江夫人與江含韻兩人身上轉了壹圈之後，就笑瞇瞇的拿起了湯勺：“長輩賜，不敢辭，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第壹勺湯入口，李軒就瞇起了眼，露出享受的神色。
　　“真是美味！沒想到伯母的手藝竟這麽好，堪比三味居大廚，晚輩這次真有口福了。”
　　江夫人聞言壹樂：“哪裏哪裏，熬湯方面我略有心得，可與真正的大廚還是有些差距的。小軒妳要是喜歡，下次伯母還給妳做，反正妳伯父時不時的總會帶些山珍海味回來。”
　　“怎麽不能比？”
　　李軒拿出了狼吞虎咽之勢，又不失文雅：“三味居我吃過幾回，也就那個味道。大廚手藝是有的，可哪裏及得上伯母的專精？”
　　江含韻已經看不下去了，她的眼神充滿鄙夷：“李軒妳惡不惡心？即便要討好我娘，拜托也有點底線好吧？壹碗虎丹湯，被妳說得好像是仙饈玉食似的。”
　　“對我來說，就是仙饈玉食。”李軒失笑道，他擡起了砂鍋，將最後的湯底都灌入到了口裏，然後壹聲贊嘆道：“的確是很好喝，校尉大人妳不覺得，大概是日常喝伯母的湯喝得多了，所以習以為常了吧。”
　　江夫人原本對江含韻的話很是惱火，可聽李軒這麽壹說，那神色就像是大夏天喝了壹碗冰飲似的：“仙饈玉食委實過了，不過李軒妳有壹句說得對，含韻他們父女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湯喝就得了，結果還各種挑刺。”
　　江含韻已經無言以對，她用噴著火的目光向馬成功掃了過去：“今天玄武街也歸妳們隊的人管！”
　　“誒？”
　　馬成功大驚失色，加上玄武街，他們今天的巡城任務至少增添了壹倍。
　　他想要抗辯，可江含韻已經帶著壹腔的火氣走了出去。
　　此時江夫人則笑瞇瞇的將砂鍋放入了提籃裏面：“馬都尉是吧？小軒最近身體不好，妳可千萬別讓他累著了知道嗎？我會盯著的。”
　　此刻的馬成功，就像是化作泥塑木雕壹樣說不出話來。
　　他只覺欲哭無淚，江含韻是他的頂頭上司，可這位江夫人他也得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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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直到李軒領著眾人全副武裝的走上了街道，樂芊芊，彭富來與張嶽都以膜拜神人的目光看著李軒。
　　“謙之！謙之！”彭富來連喊了兩聲李軒的字，那張肥臉上全是匪夷所思之色：“妳可知我現在是何等樣的心情？”
　　“大概可以猜得到。”李軒正努力控制著胯下的坐騎，現在他騎馬是越來越難了，不過對於彭富來的想法，他是很理解的：“是不是對我的佩服之意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壹發不可收拾——”
　　彭富來壹楞神，然後點頭贊嘆道：“好句！我記下了，這大概能將我的感想形容壹二。”
　　張嶽則好奇地問道：“我聽江夫人叫妳小軒，這是把妳當女婿看了吧？妳還真打算跟那女魔頭談婚論嫁？”
　　“正在談。”李軒不露聲色道：“可婚姻壹事，最好是妳情我願。”
　　他其實是想找個靠山，避開女魔頭的魔爪，絕沒有主動往魔女身邊靠的意思。可這樣的話如果說出來，不但是將江含韻的閨譽踩入泥底，也辜負了江夫人的心意。
　　“還真談？”張嶽壹臉的欽佩，他仔細想了想後，就語氣復雜的朝著李軒拱了拱手：“兄弟我對妳的佩服之情就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張嶽壹想到那個女魔頭可能會成為他的弟妹，就不禁兩腿發軟，感覺這朋友快當不下去了。
　　彭富來卻壹聲嗤笑：“妳懂什麽？謙之他這叫挾江夫人以制女魔頭。沒看校尉她畏母如虎嗎？”
　　他自認為看透了真相：“有江夫人護著，從今往後，女魔頭她哪裏敢動謙之半個手指頭？”
　　“可妳們為什麽會高興？為什麽會幸災樂禍？”樂芊芊很不解的看著他們，神色淒惶道：“校尉大人她奈何不了李遊僥，會不會把我們當成出氣筒？”
　　這壹瞬，彭富來與張嶽都如遭雷擊，前者面容僵硬的轉過脖子：“李軒，我現在就跟妳割席斷交！”
　　他認為自己現在就到江含韻面前搖尾乞憐，應該還來得及補救。
　　樂芊芊此時卻又壹聲驚呼：“遊僥大人，妳七竅流血了！”
　　“沒事！”
　　李軒沒事人壹樣拿出手帕，抹了抹鼻子，又抹了抹耳朵：“最近補藥吃得太多。”
　　這壹個手帕還不夠，他又從彭富來那裏要了壹只過來。不知怎的，他竟然頭壹次發覺自己的死黨竟也眉清目秀。
　　李軒努力壓抑自己的同時，心想著這就是挾江伯母以制女魔頭的代價。
　　也在這個時候，他們看見有壹群少年同樣策騎從對面走過來。其中為首的那幾人，李軒很熟悉。
　　“好巧，是崔洪安與張進那拔人。”
　　彭富來眼神壹亮，然後壞笑著主動打招呼：“誒呦~這不是崔大衙內與北京來的張公子嗎？這是從秦淮河那邊回來的？怎麽樣，下面的那東西沒壞掉吧？”
　　崔洪安與他的壹眾同伴望見李軒四人的時候，臉色都是臭臭的，卻不約而同的將目光往四面遊移，不敢直視李軒。
　　他們這群人被李軒丟到朱雀堂那暗無天日的牢獄裏面關了好幾天，直到四天前才被陸續放出來。回到家之後也不好過，長輩無不都是暴跳如雷。所以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如今對李軒都是心有余悸，忌憚到了極點。
　　所以當彭富來這滿滿都是挑釁的話說出口，這群大小紈絝都沒壹個敢答話。
　　哪怕是崔洪安，也是仰頭望天，只當是沒聽見。
　　這個家夥在說什麽？跟我有關系嗎？
　　只有張進怒火填膺：“草妳先人板板，妳的東西才壞掉！彭富來，妳們等著，我遲早讓妳們好看。”
　　之前在玄武湖碼頭，他被李炎解凍之後，也挨了彭富來與張嶽的壹頓暴揍，下面也被踩了十好幾腳。
　　他比崔洪安硬氣，修為也高，所以挨的揍也更狠。
　　這已是張進的心頭大恨，每當回想，他就感覺下面還在隱隱作痛。
　　“看來還不服氣？”彭富來冷笑了壹聲，用嘲弄的目光看著張進：“別等以後啊，要報復的話只管來，我們奉陪。”
　　張進明顯很沖動，可他看了看按刀不語的李軒，又看了看擡起手臂露出爆炸般肱二頭肌的張嶽，不由‘咕噥’壹聲咽了壹口唾沫，明智的慫了。
　　前者是單人打垮百余名京營士兵與近百名家丁的猛人，連兩個四重樓的武修都不是對手。至於張嶽，他壹向是以彪悍的戰鬥力聞名南京。
　　可張進想想還是不甘：“妳們別得意，等到過了中元節，那位到了南京城。我壹定會原原本本，把妳們做的事情都還給妳們！”
　　這個時候的李軒，卻發現對面的壹群騎士中有壹個男裝打扮的嬌俏少女，那赫然竟是與他相過親的席雪兒，左副都禦史席應家的次女。
　　這位看見李軒之後，可能是被發現夜宿秦淮河而感覺羞愧，席雪兒本能的偏開頭避讓李軒的目光。可隨後她就惱怒的把目光轉回來，飽含怒恨的盯著李軒。
　　李軒暗暗冷哂，根本就不屑搭理。
　　這女人還真不是壹般的麻煩，他就相個親，什麽事都沒做，就被這女人給恨上了。
　　他正在想著，是不是該在這女人給自己帶來麻煩之前提前將她擺平，就感覺到身後的紅衣女鬼有了動靜。
　　“那位？到底哪位啊？所以還是得靠人撐腰對吧？”
　　彭富來挖著耳朵，語中飽含諷刺。此時卻望見李軒強拉住了他的坐騎，同時手按住了腰刀，目光淩厲的掃望前方。
　　“怎麽回事？”彭富來心神壹凜，第壹時間就取出了照妖鏡，往前方看了過去：“有情況？”
　　張嶽則直接打開了靈視，他是四重樓境界的武修，已經有了靈視之能，只要將真元貫註雙目，就可以直接看到陰魂之屬。
　　不過他掃望壹遍後，卻是壹無所見。
　　前方的街道毫無異常，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的行走，沿街則都是擺攤叫賣的小商販。
　　由於臨近中元節之故，整個南京城都非常熱鬧，幾乎所有的街道都布滿了人群。
　　“沒發現什麽。”張嶽神色狐疑道：“謙之妳看錯了吧，別大驚小怪。”
　　樂芊芊卻是知道李軒有著壹頭天資強大到近乎天花板的守護靈，這必定是有了什麽情況才會如此。她毫不猶豫的捏訣施法，引來壹束清光落在李軒的身上。
　　就在這壹刻，李軒的視野內出現了壹只軀體足有壹丈方圓的巨大蜘蛛。它的甲殼與蛛毛都是紫色的，渾身上下都是壹顆顆人眼，此時正趴伏在遠處的房屋頂上，用它那所有的眼睛向他們幾人註視著。
　　李軒的呼吸頓時壹窒，他剛才之所以警覺，是因胸前的麻痹陰寒之感忽然轉劇。
　　他猜測到這可能是周圍出現某個強大的惡鬼，卻沒想到是如此可怕惡心的存在。
　　“小神眼觀！”彭富來非常意外：“樂芊芊妳四重樓境了？”
　　壹般來說，只有四重樓境的術修才能使用這種法術，效果比武修的靈視更佳。
　　“沒有，我體質特殊，施法要比他人容易些。好大——”樂芊芊的嬌軀已經瑟瑟發抖，只因她也在自己身上用過了小神眼觀。
　　“我與泰山迎敵，妳們兩人負責疏散人群。”
　　李軒深吸了壹口氣，將心中的怯意強行排除，同時緩緩拔出了他的腰刀。
　　“這是奪目鬼！”樂芊芊在下馬的時候提醒著：“多為還有怨氣的盲人所化，羨慕他人有眼睛，所以奪人之目。妳們小心，看它的眼睛數量，已經快要進化到六重樓的巔峰了。它的弱點是畏光，畏風，尤其害怕風沙——”
　　“知道了！”李軒也下了馬鞍，與張嶽壹起，擺出了壹副敵不動我不動的架勢：“倒是妳們，註意小心騷亂擠踏。”
　　可事與願違，等到彭富來兩人開始疏散，整個街道就炸了鍋，亂成了壹鍋粥。
　　不遠處的崔洪安還在那幸災樂禍，煽風點火：“好哇，老天總算是開了眼，這就是報應！妳們倒黴了，完蛋了！各位鄉親們快跑，別聽他們的。這可是壹頭六重樓境的惡鬼，這幾個巡街的都是六道司的菜鳥。以前天天混青樓，啥本事都沒有，我崔洪安以人品擔保！”
　　可能是認定了李軒他們必定要出乖露醜，他整個人又抖了起來，手壓著韁繩，臉上滿是興奮之色。
　　旁邊的張進感覺稍稍有些不妥，可在想了想之後，他就放棄了勸阻的打算，同樣興致勃勃的在旁看著。
　　在他身後的席雪兒，更是眸光微亮，目含期冀。
　　此時所有人都在尖叫，蜂擁著往街道兩邊跑，不但兩側的攤位被推倒，還有好幾人都被推倒在地。
　　幸虧樂芊芊眼尖又有錢，當即幾個小金鐘符打過去，這幾個倒地的才沒讓人給踩死。
　　而僅僅片刻，這半條街就已經只剩下壹片狼藉，大量被堆倒的攤位，還有壹地的菜葉。
　　“妳這個坑貨！”
　　等到彭富來走回來，李軒就很無奈的吐糟：“居然直接跟他們說有厲鬼作祟？六道除魔典妳沒看過？”
　　所謂《六道除魔典》，就是壹本古代版的戰術手冊，詳細記敘了六道伏魔人在各種情況下的應對方法，行動要領。
　　“我回去就看，下次我就知道了。”彭富來神色訕訕，這次確實是他的鍋。也是因經驗不足，當時沒想太多。
　　“也怪那群孬貨！他在給我搗亂。”
　　彭富來狠狠瞪了壹眼崔洪安與那群退到遠處，嬉笑著看熱鬧的二世祖。
　　可這事也怪他，如果不是他主動挑釁，也不會有剛才那麽壹出。
　　樂芊芊則疑惑的看著那奪目鬼：“怎麽不見它動靜？”
　　剛才人群慌亂的時候，本該是奪目鬼最好的動手時機。凡厲鬼妖魔，大多都能夠吸收人的懼意壯大己身。可這奪目鬼卻很安靜，壹直都待在房頂上靜靜的看著他們。
　　“是紫蝶！”
　　李軒眼神復雜的把目光移向了另壹側，壹位同樣立在屋頂上的窈窕身影。
　　這女人蒙著面，可李軒還是壹眼就認出了她的身份。
　　紫蝶立姿閑適，卻壹直都在看著奪目鬼的方向，後者則用至少四分之三的眼睛在與這女人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