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如此多驕

嗷世巔鋒

歷史軍事

半夢半醒間,陳瑞就覺著頭痛欲裂,他只當是宿醉的緣故,於是掙紮著想要起身,誰知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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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 潮起【三】

紅樓如此多驕 by 嗷世巔鋒

2024-2-17 20:27

  掩著口鼻獨自步出梅府的大門,就見門前的空地上空無壹人,自己攜來的十幾個巡丁,全都遠遠的躲在遠處的樹蔭底下,站沒站像坐沒坐像的壹派散漫模樣。
  見狀,陳垨本就皺著眉頭的愈發擰成了川字。
  若在大理寺事件之前,這些巡丁斷不敢在他眼皮底下如此懈怠!
  然而在大理寺事件之後,上司同僚當中多有埋怨他的聲音,有人憤慨於他當時的做法,有人嘲笑他竟被粗鄙之輩蒙蔽,還有人幹脆懷疑他首鼠兩端。
  這些冷嘲熱諷伴隨著排擠持續至今,已經徹底將‘能力有限、立場不堅’的標簽釘死在陳垨身上,也幾乎堵死了他未來上進的可能。
  連帶的,這些巡丁們的態度也是大不如前。
  原本陳垨還想著找個機會殺雞儆猴,讓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知道,他陳某人就算是落魄了,也不是任誰都能上來踩壹腳的。
  但現如今陳垨卻懶得再理會這些瑣碎,遠遠的吩咐壹聲,讓巡丁們按照平日裏的路線繼續巡邏,便大步流星轉過街角,尋至壹輛毫無標識的樸素馬車前。
  他剛要對著車上拱手作揖,就聽裏面有人吩咐道:“上來說話。”
  陳垨聞言繞到了車後,見彼處早已擺好木梯,正準備提起官袍下擺拾級而上,忽然想到了什麽,忙在地上狠狠搓了幾下鞋底,這才蹬蹬蹬上了馬車。
  就見馬車最裏面,正端坐著壹位五旬開外的清瘦老者。
  “恩師。”
  陳垨對那老者深施壹禮,稟報道:“那梅廣顏初時有些疑慮,不過事到如今,他除了奮勇向前也別無他法,故此最後還是應下了。”
  這清瘦老者,正是陳垨高中進士時的主考官,同時也是先前周隆壹案的幕後主使,禮部左侍郎張秋。
  “嗯,坐下說。”
  張秋淡然的壹指身旁,又教訓道:“妳這急躁的毛病也該改壹改了,若不然大理寺之事未必後無來者。”
  “恩師教誨的是,學生日後定當牢記在心。”
  陳垨屁股剛粘在座位上,聽到這話忙又站起來躬身受教。
  “坐、坐。”
  張秋又擡手虛壓了兩下,陳垨這才再次落座。
  因這句批評,陳垨原本不想再搶先開口的,但看自己這位座師低垂眉眼,半天也沒個言語,他終究還是沒忍住,小心翼翼的打探道:“恩師,敢問學生何時響應彈劾為好?”
  雖是盡量小心翼翼,但他言語間還是透出了按捺不住的亢奮。
  在陳垨看來,張秋這次將計就計拋出世宗朝舊事,實在是神來之筆!
  根據暗中調查的結果,那將世襲爵位傳給焦順的焦大,曾拒絕過世宗皇帝登基之初的封官,更曾不只壹次為太祖皇帝喊冤叫屈。
  而世人誰不知道,焦順當初就是靠壹本太祖語錄,才得以在工部立足的?
  兩件事情前後對應,足以證明焦順有動機構陷世宗皇帝,為太祖皇帝張目!
  更妙的是,此事涉及國本之爭,即便皇帝有心袒護,太上皇也絕不會坐視,到時候只需壹個‘莫須有’的嫌疑,那焦順不死也要脫上壹層皮!
  自己則可以憑此壹雪前恥挽回清譽,甚至在官場上更進壹步!
  凡此種種,怎由得陳垨不激動?
  這時張秋擡眼看了看陳垨,依舊淡然的拋下三個字:“且不急。”
  只這三個字,陳垨卻登時急了。
  讓他把這套‘罪證’交給梅翰林,他倒不是不能理解,畢竟誰都看得出皇帝對太祖的崇拜,如今拿太祖做由頭去針對皇帝最寵愛的‘幸臣’,這跟在太歲頭上動土也沒什麽區別。
  故此陳垨壓根就沒想過要搶這‘頭功’。
  但再怎麽,也應該比其它人快上壹步吧?
  否則泯然於眾人,他卻拿什麽去挽回清譽?
  陳垨再顧不得方才的批評,起身道:“恩師!我……”
  “妳先聽我說。”
  張秋擡手打斷了他的話,順勢往半空壹指道:“我原是想讓妳跟在梅廣顏後面上奏,然而……總之,妳如今另有安排,最好就不要再參與此事了。”
  “這、這……”
  陳垨壹張臉幾乎漲成了豬肝色,但隱約聽出此事多半是更上層的意誌——甚至很可能是出自某位閣老的安排,便也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吞。
  好半晌,他勉力壓下火氣,沮喪道:“卻不知是什麽安排?為何學生連參與此事都不成了?”
  “這個麽……”
  張秋不答反問:“妳覺得那焦賊授首之後,這工學還會不會繼續辦下去?”
  “肯定會!”
  陳垨答的斬釘截鐵:“要擡舉那些工賊,本就是皇上自己的意思,那焦賊不過是揣摩聖意順勢而為,即便是沒了焦賊,這工學肯定也還是要辦的。”
  “確乎如此。”
  張秋微微頷首,又正色道:“所以扳倒那焦賊只是開始,真正要緊的是趁機將這工學導入正途。”
  陳垨隱約猜到了什麽,瞪大了眼脫口道:“恩師是想讓我去工學為官?!”
  “正是如此。”
  “這、這……”
  陳垨原本的沮喪壹掃而空,再次起身深施壹禮道:“多謝恩師栽培!學生接任工學祭酒之後,必然事事以大局為重,絕不……”
  巡城禦史是臨時兼差,陳垨真正的官職是七品的監察禦史,若能壹躍為五品工學祭酒,自是天大的喜事!
  祭酒可是最清貴的文職之壹,若焦順來做這首任工學祭酒,那這工學祭酒自然是濁官中的濁官,但若是他陳某人來做,卻未必不能撥亂反正,讓工學祭酒重新回到它該有的高度。
  然而陳垨滿心歡喜,正準備賭咒發誓呢,卻忽然察覺到張秋的面色有異。
  他下意識停住話頭,狐疑道:“恩師,難道我說的有什麽不妥?”
  “倒說不上是不妥。”
  張秋搖頭:“只是焦賊授首之後,皇上恐怕未必會樂見由文臣接替這工學祭酒壹職。”
  “那我?”
  “且先在司業的位子上熬壹熬吧。”
  張秋道:“原本吏部壹直堅持,工學的官職也全都要降等,但既然是由妳出任司業,仍循國子監舊例即可。”
  司業是祭酒的副手,正六品官職。
  若是去國子監擔任司業,陳垨肯定絕無二話。
  但去工學擔任司業……
  方才張秋也說了,皇帝肯定不會選正經文臣出任祭酒,故此這祭酒多半仍是濁官兒——那自己這濁官的下屬,又能‘清’到哪去?
  他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臉上也不自覺的掛了相。
  張秋見狀,便又勉力道:“妳放心,眼下匠官當中沒人有資格接替焦順,皇上若不想任用文臣,多半就只能從外戚勛貴當中挑選了——那些紈絝子弟有幾個能實心任事的?這祭酒早晚是妳囊中之物!”
  他壹邊寬慰壹邊許諾,又暗示上面的大佬都在關註此事,未來必然少不了陳垨的好處。
  等到陳垨的臉色由陰轉晴,師生二人又說了些體己話,這才分道揚鑣。
  陳垨站在街角,目送張秋的馬車漸行漸遠,臉色卻再次由晴轉陰。
  方才張秋畫的大餅看似誘人,實則卻陷入了壹個悖論當中。
  即:‘上面’明顯是想讓自己在工學裏和皇帝對著幹——至少也是陽奉陰違,可這壹來,皇帝又怎麽可能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步步高升?
  在司業位置上或許還有騰挪的余地,壹旦接任工學祭酒,只怕立刻就要被架在火上烤了!
  再往細裏想,如果想采取陽奉陰違的辦法,那明面上多半要比照焦順行事,可這壹來,自己豈不是非但無法挽回清譽,反倒要徹底淪為別人眼中的奸佞小人了?!
  這叫什麽事兒啊?!
  既然想要別人替妳賣命,‘名聲’和‘前程’妳總得給壹樣吧?!
  哪有空口白牙就逼著人往絕路上走的?!
  難道是把自己當成壹心求死的周隆了?!
  可周隆好歹也得了聲望吧?!
  越想越是不值,越想越是憤恨,陳垨的胸膛裏就像是被人塞了個風箱,壹鼓壹鼓的直似要炸裂開來。
  半晌,他猛的壹腳踹在墻上,也不顧腳脖子被反震的生疼,壹瘸壹拐的轉過街角上了自己的馬車。
  因見自家老爺腿腳不好,車夫原本想關心兩句,可掃見陳垨的臉色,立刻改口道:“老爺,咱們去哪兒?”
  陳垨咬著牙,壹字壹句的道:“去榮國府!”
  既然清流這邊兒不給自己活路走,自己索性就做個徹徹底底的濁官!
  皇帝也是實在沒人可用,才會任用家奴出身的幸臣,如今自己這兩榜進士主動投效,未來前程難道還比不得那焦賊?!
  “好嘞!”
  這時車夫答應壹聲,就要催馬啟程。
  “等等!”
  陳垨卻又忽然改了主意,吩咐道:“還是先回府再說。”
  小心駛得萬年船,為免被張秋察覺到自己的背叛,還是先回家喬裝打扮壹番,再去找焦賊……呸,找焦祭酒分說不遲。
  ……
  是夜,焦家。
  聽完陳垨的描述,焦順臉上客套的笑容盡數化作了淩厲!
  他起身在客廳裏來回踱了兩圈,忽的轉身虎視眈眈的盯著陳垨問:“陳大人可敢陪我壹起進宮面聖?!”
  陳垨聞言面露遲疑之色:“這時節進宮?會不會太莽撞了?”
  “等不了明天了!”
  焦順大手壹揮:“若讓那奏折出現在早朝上,造成既定的印象,咱們再說什麽也遲了。”
  說著,揚聲喝令外面立刻備車,又命司棋玉釧取來官袍官帽披掛整齊,然後招呼著陳垨立刻動身。
  見他這風風火火的樣子,陳垨壹面緊隨其後,壹面暗自鄙夷,心說到底是沐猴而冠,這壹遇到大事就現了原型、亂了方寸。
  不想他剛跟著到了院裏,就聽焦順信誓旦旦的道:“操縱輿論讓梅家作繭自縛的,的確是我沒錯——不過事前我就已經向陛下報備過了,這幾天更是事無巨細全都具本上奏,想把這些謠言安在我頭上,只怕是想瞎了他們的心!”
  陳垨為之愕然,見焦順的樣子不像是在胡吹大氣,不由納悶道:“既然如此,那焦祭酒又何須連夜進宮?”
  “呵呵~”
  焦順咧嘴壹笑,森白的牙齒仿佛要擇人而噬:“這天賜的好機會,若不趁機咬下幾塊肥肉來,他們又怎麽知道疼、知道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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