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有位偉人曾經說過……”

　　客棧二樓，某間房內。
　　對於趙戎的話語，眾人安靜消化了壹下。
　　這個時候，顧抑武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
　　“子瑜，妳之前說咱們明早就啟程，直上寒京……所以妳的意思是，還未見面的周獨夫那壹方，咱們就不去見了？”
　　他自言自語的點頭道：
　　“嗯，如此也好，盡早在他們之間做出壹個選擇。而且咱們本就是皇太後獨孤氏請來行封禪禮的，現在也清楚了局勢了，獨孤氏和李明義是同盟，如今真正掌控著大離朝堂，咱們其實沒必要再搖擺不壹了。咱們與獨孤氏利益壹致，盡力幫她封禪即可。”
　　趙戎笑著擺手。
　　“周獨夫那邊，咱們確實是可以不用刻意去見了，但也不至於不見。明日馬上啟程是為了封禪趕時間，但是這也不影響他們找上門來。
　　“抑武兄，其實我不覺得周獨夫能坐得住，瞧著吧，指不定他們現在是不是也在旁邊的客房裏面呢，要不去敲個門？另外。”
　　趙戎話語頓了頓，微笑看著顧抑武，“另外誰說咱們與獨孤氏利益壹致要竭力幫她了？”
　　魁梧儒生和其他學子們聞言，頓時眉眼壹凝，面面相覷。
　　他們這趟下山考核，難道不就是為了封禪大禮圓滿完成，讓孟正君不得不給高分？
　　而獨孤氏請他們來給幼帝封禪，難不成還想要失敗不成？能不歇力輔助他們，瞧她禮都送來了。
　　顧抑武是真的被好友壹番話語繞暈了，面色困惑的欲問，然而正在這時，趙戎又出聲了。
　　只見今夜白嫖了兩位絕色仙子的他，長嘆壹聲，握拳錘掌恨恨道：“哎，這周獨夫，怎麽還不來？也不知道這南辰殿有沒有什麽天之驕女之類的佳人仙子。”
　　顧抑武和壹眾學子：“……”
　　趙芊兒：“！！！”
　　趙戎不好意思的壹笑，朝他們擺了擺手，“其實沒有什麽其他意思，只是好奇，想要認識認識。”
　　顧抑武張了張嘴，看著扼腕嘆息的趙戎，嘴裏憋出壹句：“子瑜，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趙戎笑了壹會兒，漸漸正容，他瞧了眼眾人，悠悠道：
　　“我們在星子小鎮刻意逗留，除了要弄清楚當下大離的形勢和各方勢力的利益訴求以外，還有最重要的壹點。
　　“達成了前者，只能算是完成了壹小半目的，順帶而為。而後者才是我們來到此地的真正目的。”
　　趙戎停了停，給了顧抑武壹個期待又鼓勵的眼神。
　　濃眉大眼的魁梧儒生皺眉緊皺，某虎軀壹震，大徹大悟，“子瑜，妳是說，我們來此最重要的目的是……白嫖！”
　　趙戎笑容微凝，剛剛翹起的嘴角抑制不住壹抽壹抽的，他無語看著恍然的顧抑武，下壹秒，面孔壹板，斬釘截鐵，“不是！”
　　“不是白嫖？那妳今夜白嫖的這麽起勁……行吧，那到底是什麽？子瑜，妳別賣關子了，快說！”
　　眾人大惑，紛紛催促。
　　趙戎覺的就不該和他們整這些臥龍鳳雛的模式，浪費自己的情緒。哎，無敵是多麽，多麽寂寞……
　　他直截了當道：“諸位，咱們此行來大離，是什麽身份？”
　　有正義堂學子分析，“我們是來考核的，所以是……考核學子？”
　　“小了，格局小了。”趙戎搖首。
　　顧抑武此時松眉，緩緩點頭，悟道：“在大離朝堂諸公與百姓們眼裏，我們代表著林麓書院，是封禪大禮權威中的權威……”
　　還有個更機智的學子，搶著總結道：“所以咱們是大勢力派下山的仙家使者，另外還喜歡白嫖，所以他們都得來意思意思。”
　　趙戎搖頭，這次沒有開玩笑，認真解釋了壹句：“諸位，白嫖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然後也不等眾同窗反應，他話鋒壹轉，贊同道：
　　“說的沒錯，大仙家仙使的身份才是我們在大離這個棋盤上的角色定位，咱們要想要保持最大的影響力，讓各方勢力忌憚討好我們，左右大離的局勢走向，就得維持住這個角色定位，在大離所有人的眼裏，不能有絲毫的偏移。
　　“至於私下裏，我們心裏到底偏向那壹方，到底是怎樣想的，那就是另壹回事了，可是現在就是不能表露出來，讓他們摸清底。在封禪大禮順利舉行之前，都是如此。”
　　顧抑武恍恍，總結道：
　　“所以咱們起初壹定要公事公辦的態度？至少明面上要表現成這樣。然後讓有利益訴求的他們，紛紛來求咱們，爭取咱們的支持。最後就像今夜這樣，被咱們隨意拿捏？”
　　突然又有壹個正義堂學子開口，語氣冷靜：
　　“趙小先生，我有壹問。雖說如此，但是我們身為墨池學子，大離封禪是咱們月中考核壹事，想必大離的有心人應該都打聽清楚了，如何瞞得過他們咱們的老底？”
　　趙戎挑眉。
　　正在這時，顧抑武壹邊點頭贊同同僚的疑問，壹邊又疑惑道：
　　“而且子瑜，妳今夜為何還要收下蘇仙子和羅仙子二人，風流歸風流，但卻是不負責任的白嫖，按照妳剛剛所說的咱們的角色定位，這不是有損剛正不阿、公事公辦的形象嗎？”
　　趙戎聞言，環視壹圈周圍，嘴角微勾。
　　他先是看向前面那個提出疑惑的學子，目光贊賞，表情卻是似笑非笑，反問：
　　“誰說咱們身為考核學子，對於封禪大禮，就不能秉持公事公辦的態度了？難道考試就壹定要高分？不在意難道不行嗎？”
　　壹看就是沒有做過學渣，在這壹點上，玉樹兄就做的很到位，嗯，和玉樹兄壹起摸魚劃水日子真令人懷戀啊，想念他的第四十天……
　　趙戎瞇眼，身子微微前傾，目視眾人：
　　“而正是因為不在意，所以我們才對封禪大離不急啊，誰愛急誰急去，反正咱們絕對不做最急的那壹個，就在大離各方勢力的眼皮子底下，慢吞吞的趕路，優哉遊哉的繞路來星子小鎮玩，去醉仙樓喝花酒……
　　“不急的咱們，就慢悠悠的等著，看看是誰先急了。而若是相反，咱們急匆匆的趕路跑去寒京，反而暴露了老底，是敵是友全都天然的劃分出來了，而且還是躲在暗處的地頭蛇，咱們肯定是稀裏糊塗的。”他搖了搖頭。
　　此時的趙戎，成為了房內所有人的焦點，他的話語就像是壹只無形的大手，將他們的目光死死拽住，目不轉睛。
　　“……而且，有位偉人曾經說過，人性這東西，很賤的，輕易得來的東西，都很難去珍惜。
　　“妳越是湊上去熱情的幫他們，他們反而疑神疑鬼或是滿不在乎，而妳若是吊著他們，讓他們自己忍不住來找妳、求妳，而妳就是不松口，讓他們抓耳撓腮千求萬求，那麽最後他們得來幫助後，就會越加小心翼翼的珍惜，辦成後，更是感恩戴德，永記恩情。”
　　椅子上的趙戎輕笑，身子向另壹側壹歪，換了只手撐下巴。
　　他的聲音停了停，打量了壹圈屋內，顧抑武等人或皺眉沈思，或驀然頓悟。
　　“嘶，有道理。子瑜，說這話的偉人是哪壹位聖賢君子？竟說出如此智慧之言。”顧抑武眼睛猛睜。
　　“額，實不相瞞，正是在下。”趙戎的面色有壹點不好意思。
　　屋內眾人：偉人竟是妳自己！
　　“抑武兄過獎了，不敢當不敢當。”趙戎拱了拱手。
　　不敢當？妳他娘的偉人都當上了還有什麽不敢當的……
　　顧抑武滿頭黑線。
　　讓大夥消化了壹會兒後，趙戎三尺青鋒似的平靜眸光，投向了顧抑武，再次饒有興趣的反問：
　　“又是誰說，公事公辦之人就壹定要保持剛正不阿的態度不能白嫖？
　　“咱們努力做他們眼裏的正人君子，費力維持著所謂的公正權威，反而是壹種弄巧成拙的累贅，讓各方勢力覺得咱們公正廉潔，難以打交道。這反而與我們最終的目的背道而馳。”
　　顧抑武腰桿壹直，“子瑜，妳是說……”
　　趙戎轉頭，目視眾人：
　　“我剛剛說過，白嫖也好，公事公辦的初始立場也罷，都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我們作為書院使者下山，是封禪大典的中立權威，明面上幹嘛要傻乎乎的下場站隊？
　　“而暗地裏，不管他們是多少方勢力，不管他們之間有什麽恩怨，我們不在意，而且都歡迎他們來找我們接觸送禮，傾述利益訴求。
　　“他們哪些人想要封禪大禮成功，哪些人想要封禪大禮失敗，抑或是其他古怪結果，都可以敞開了說，咱們就微笑聽著，順便搞明白，然後也可以漸漸給他們壹些模糊曖昧的‘準話’，但是直到最後封禪大禮順利完成，水落石出前，咱們都不會徹底偏向任何壹方。”
　　趙戎壹只手的手掌張開，前探，隔空用力壹抓。
　　“就像這樣，去平衡所有的勢力，穩住他們不要亂來。這個過程之中，我們只要全力準備封禪之事即可，到時候封禪的成與敗，都是盡人事聽天命。這才是我們此行的目的。
　　“但是他們卻不知道這壹點，對於封禪，他們是外行，我們是學禮的儒生，是他們眼中的內行，嗯，但是其實我們也拿不準。
　　“不管是獨孤氏也好，是周獨夫與李明義也罷，還是壹些其他亂七八糟的勢力，為了不得罪我們，讓我們徹底倒向他們的敵人。在咱們準備封禪大典的過程之中，是不敢搗亂的。
　　“對於他們私下裏不斷的送禮或談感情，咱們再視情況，適當的給壹些輕飄飄的暗示或承諾給他們，說不得他們還會自告奮勇的主動提供壹些幫助給我們，讓封禪壹事更加順利。”
　　顧抑武等同窗們眼睛壹亮，忍不住互相對視了壹眼。
　　他們都從別人眼裏看出來驚嘆之意。
　　趙戎支著下巴，慢條斯理：
　　“簡而言之，咱們這壹次的大離封禪的所有行動，就只有壹個指導方針——反復橫跳！
　　“是敵是友，到最後壹刻再見分曉，不過嘛，到那時估計咱們都和孟正君壹起回書院了，他們究竟如何，意義不大。”
　　顧抑武有些屏息的傾聽完後，深深的看了趙戎壹眼。
　　房內所有人大多如是。
　　趙戎正癱在椅子上，坐沒坐相，後方的無怨無悔的趙小仙子，正專註溫柔的給他按摩。
　　墜入愛河的趙小仙子對戀人死心塌地照顧服侍的模樣，時常讓他們忍不住嘆息，然後對某人羨慕的牙癢癢。
　　此時，魁梧儒生擡手揉了揉臉，長吐壹口氣，語氣略微擔憂：
　　“子瑜，妳這番謀劃實在是精妙，哎，在下自嘆不如……不過，對於這種態度搖擺之事，終究是左右逢源，會不會很難把握準度？萬壹壹次關系沒有處理好，就會引發嚴重後果，甚至陷入險境。”
　　趙戎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面色平靜，語氣亦是平靜，“所以，這件事我來具體操盤。與他們之間的關系處理，和溝通周旋，都由我壹人來全權負責。”
　　顧抑武等人，終於理清楚了今夜事情的某些脈絡，特別是所謂的白嫖，看著眼前這個垂眸的年輕儒生，他們有些感嘆，同時欲言又止。
　　顧抑武：“子瑜。”
　　壹眾正義堂學子：“趙小先生……”
　　垂眸趙戎忽笑，打斷了欲語某事的他們：
　　“諸君且看。這位獨孤皇太後和李賢王，竟然是送美人給我，好看的美人，有趣的美人……嗯，甚合我心啊。”
　　眾人妳看看我，我看看妳，默然。
　　趙戎笑瞇著眼，慢悠悠道：
　　“這可是摸清楚了我趙子瑜的‘喜好’啊，知道我是壹個為了吃香噴噴的軟飯而入贅了的七尺男兒，估計十分好色，如今將美人試探的壹送，沒想到不僅成功入懷，我趙子玉還卑鄙無恥的摟著仙子們，白嫖而去，連頓飯錢都不給……他們調查的倒是挺仔細的。”
　　他轉頭，朝顧抑武等人語氣玩笑道：
　　“妳們說，那位在寒京母儀天下的獨孤太後，若是從樂坊司眾人哪裏得知了我趙子瑜是個好色貪婪之徒，心裏是開心呢，還是擔憂呢？或者兩者都有吧，前者的成分更多些。”
　　眾人有些無語。
　　合著子瑜也是演戲……今夜在醉仙樓壹樓，真就互飆演技唄。
　　顧抑武壹嘆。
　　同樣是‘公事公辦’。
　　壹個油鹽不進的正人君子，和壹個貪婪好色渴求更多的狡猾儒生，不用想都知道在大離各方勢力的眼裏，明顯是後者更符合心意。
　　剛正不阿、做事死板的正人君子，尊敬是尊敬，但是這類高尚者，大夥都是敬而遠之，因為油鹽不進。
　　而只是欲求不滿，所以公事公辦的狡猾儒生，大夥卻是不怕，甚至心裏壹邊暗罵壹邊覺得十分親切，因為他無非就是沾價而估。
　　後者利益給到位了，壹切都好談，怕就怕前者談都不談。
　　魁梧儒生看著趙戎，抿了抿唇。
　　子瑜眼下的意思就是裝作後者，來拖延時間，緩和矛盾，給封禪之禮爭取時間與空間。
　　他這哪裏是白嫖美人啊，分明就是自汙的將計就計，主動攬事上身。
　　因為禮物哪裏是這麽好收的……終歸是個未知的隱患。
　　所以今夜他沒讓他們白嫖收禮。
　　顧抑武正色道：“讓我們壹起收禮又如何，書院那邊萬壹出了事，大不了壹起擔著，妳這樣壹人承擔此事的風險，將我們全部全部摘除去，是什麽意思？”
　　他壹張有些粗狂的國字臉帶著些不忿之色，別過了臉去，錘了錘桌子，沈聲：
　　“這次禮藝考核，從我們主動站出來給妳站臺起，便是壹起有難同享，有福同當，妳這樣獨自決定，讓我們情何以堪？”
　　趙戎忍不住擡目，心裏微暖。
　　他搖了搖頭，語氣認真道：
　　“抑武兄和諸位不必自責的，妳們是因我下山，我趙子瑜有責任讓妳們順利無事的通過考核，否則我心裏這關過不去……嗯，這壹次可能是我要有些考慮不周，不過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若有下次，壹定與妳們仔細商量。”
　　顧抑武等人還是有些不得勁，長嘆噓氣，最後只好作罷。
　　不多時。
　　顧抑武還是忍不住搖頭：
　　“子瑜，這事何至於此。”
　　趙戎微笑，“這大離，挺有趣的，讓我這個下流無恥的儒生來好好會會他們。”
　　顧抑武正襟危坐，面容鄭重其事道：“子瑜，妳不是貪婪好色的卑鄙儒生，他們是見識短淺，不識真男兒大丈夫，但是在咱們面前，妳以後壹定壹定不要說這種話。”
　　這個魁梧儒生難得的語氣嚴肅。
　　正義堂學子跟著應聲。
　　本是開個玩笑的趙戎微楞，收斂笑容，輕輕點頭。
　　正在這時，他胳膊上某個小丫頭的小手，已經停了很久了沒有揉肩。
　　趙戎擡起右手，覆蓋在了她軟玉似的小手上。
　　輕拍了拍。
　　……
　　很快，趙戎與顧抑武等學子們又商量了會兒明日啟程的壹些事宜。
　　然後便各自散去了。
　　趙戎牽著身後默不作聲的小芊兒，返回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