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最長的壹夢 by 小魚聯盟
2022-1-18 18:21
這間公寓,是公司幫忙租賃的,只有壹個月的合同,為的是給新遷來的員工壹個緩沖期,可以自己找壹個舒適的住處。公寓裏面,家具水電什麽的都很齊全,連撥號上網都已開通。江之寒出示了駕照,很快就辦好手續,把行李搬了進來。公寓經理告訴他,街對面便有壹家比薩餅店,江之寒要了個電話,打電話要來外賣。去淋浴間沖洗了壹下,出來打開盒子,比薩餅還是熱乎乎的。他開了冰鎮的可樂罐,就著比薩餅喝了壹大口,很是滿足的嘆了口氣,坐下來,打開筆記本電腦,連上網線。壹陣嘟嘟聲後,壹個笑臉跳出來,互聯網接通,世界就在眼前。
江之寒第壹個去了自己的郵箱,倪裳真的有兩封信,不知道為什麽被自動過濾到垃圾郵件夾裏面。江之寒把它移回到自己建好的Family的子文件夾,點開:
之寒,
上周給妳寫了封信,不知道妳收到沒有。最近壹定很忙吧?
上次我給妳說,我的導師要轉校去芝加哥大學,原因是那邊給他開出很好的條件。因為我的項目是他找的,他勸我和他壹起轉校,我思考了好長時間,還是決定答應他。
很多人勸我留在UCD,說留下來也不愁沒有項目做。這倒是真的。不過我做的那個東西,做了大半扔掉自己總覺得可惜。加州這邊有這邊的好處,而且呆了兩年多,慢慢的有了不少朋友,也有了那麽點家的感覺。有些朋友勸我說,芝加哥那邊很冷,芝大附近治安也很不好,而且生活條件,譬如中餐館什麽的,肯定沒有這邊方便。
這些因素我都考慮過,他們說的也沒錯。但最終的最終,我還是覺得手頭做的項目比較重要,畢竟那是我到這裏來讀書的最主要目的。而且,芝加哥也是大城市,風味和這邊很有些不同。我想著,也算是壹段新的閱歷吧。誰知道呢?興許前路有什麽好的在等著我呢。那麽,不妨去試試吧,妳說呢?反正我覺得,在外面讀書生活,真的就像飄在外面的浮萍。在這裏,或在那裏,似乎差別並不是那麽大。
我聽說妳前段時間回國了。林墨和思宜和我通電話的時候,都說妳的瑞典女朋友中文說的極好,人也很漂亮溫柔。希望這壹次,妳不要因為壹次小小的爭執,就把人家拋棄了哦……我也聽說了林曉的事情,謝天謝地,最後總算平安無事。
等我去了芝加哥,把租房什麽的事情都安排好,也準備回國呆壹個月左右,主要是陪陪我父親。如果妳有什麽東西需要從國內帶過來上次回國忘了的,別忘了告訴我壹聲,我回來的時候可以幫妳捎上,再郵寄給妳。
祝好,
倪裳
※※※
江之寒單手托腮,盯著電腦的屏幕,壹只手還拿著片比薩餅。他胡亂的咬了壹口,也覺不出是什麽味道。他又讀了壹遍信,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還真像是壹個認識多年的老朋友寫來的:隨便幾句生活感慨,談壹下工作,小小的諷刺壹下自己的情事,最後再禮貌的要提供幫助。
他關掉頁面,把手上殘余的比薩餅壹口吞掉,靠在辦公皮椅的靠背上,莫名的嘆了口氣。
來加州之前,他想的真是要來矽谷看看,對這壹波新的科技浪潮有些直觀的近距離的了解和體驗。但和莊佳蓉或是藍曉峰講起,他們的第壹反應居然都是,妳去加州有別的原因吧?
江之寒不知道潛意識之中是否有什麽東西在驅使他,想要離這個女生更近壹些,抑或是等待上天安排,讓故事翻開下壹頁,能否讀到壹些驚喜。但在他清醒的思考中,倪裳確實不是他來矽谷的動因。無論別的人怎麽想,或是文楚如何勸導過他,白冰燕的死,壹直橫亙在江之寒的心裏。兩年以後,那深壑依舊,不能跨越。
對倪裳來說,父母有多重要,江之寒也許比這個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的更深刻。那個操場的清晨,她看著自己,壹字壹頓的說,戀人可以選擇,但父母不可以。那句話,很多年以後,還似驚雷般回響在耳邊。
江之寒不認為自己是害死白冰燕的元兇。他甚至同意文楚的見解,也許老天才是真正的兇手,倪建國,自己,或者是吳茵,都不過是在他導演的悲劇中推了壹把手。但他不認為,當死去的是最親最親的母親的時候,倪裳會這樣靜下來理智的去思考。
有好幾次,包括那個感恩節的晚上,江之寒不是沒有壹絲沖動,想把所有的真相告訴她。畢竟,不管出於何種動機,隱瞞和欺騙不是長久的解決之道。就像有些人出於善意,成年累月的瞞著某個老人老伴或者子女去世的消息,或是老人身患絕癥的診斷,為的是不想他們精神受到太大的傷害。江之寒以前對這樣的做法很不以為然。在他受西方文化影響的思維裏,每個人對自己的知情權是最不容否定的,哪怕旁人是出於好意。但當事情真的發生在最關心的人身上的時候,他還是猶豫了,他還是做出了相同的選擇。
理智和情感,很多時候在這沖突的交點上。
把真相告訴倪裳,她也許會深恨自己。但這不是江之寒最擔心的事。以他對倪裳的了解,他最害怕的是倪裳思前想後,無法接受在母親車禍這件事上,有自己最愛的兩個男人的影子。而以倪裳的個性,她最後會痛恨的通常不會是自己,或是她父親,而是她自己。
她多半會想,如果高中和江之寒交往的時候,不要什麽都依著他,便不會有他和父親的沖突,也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種種。她多半還會想,如果在那個暑假下午的河灘,她忍住不告訴江之寒局長公子追求她的煩心事,江之寒便不會試圖去重新接近母親,也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種種。
總之,以她的個性,她寧願責備自己,而不是她所愛的人。而當她執拗的時候,任何道理或者勸解並不能有所幫助。
江之寒不願意她這壹生,把母親的死歸咎於自己。時間流逝,傷口的紅色應該消散了些吧,他沒有勇氣重新去揭開它。也許在很多事上,江之寒是自私的。但在這壹件事上,他沒有開口,不是為了別的,是為了他曾經最喜歡過的女生。
白冰燕走了。為了這,吳茵選擇了離開,倪建國還不時的接到白冰燕“好友”的字條,生活在愧疚和折磨之中。江之寒呢?他遠遠的看著倪裳,即使好像每個人(包括吳茵)都認定了他遲早會去重新追回這個女孩,他還是選擇保持著距離。
所以,每個人都受到了懲罰。他這樣安慰自己。
生活總是向前,逝去的總會淡漠,但對每個人而言,這世上總有那壹兩樣不能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