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老兵再做將

　　急……急……告急，110指揮中心向市局告急。
　　從上午八時以後陸續的報警電話不斷，就像往常壹樣，不是街頭碰撞口角引起大打出手、就是手機手鏈手包被盜，這小偷小摸和小搶小打小鬧的，是治安管理中讓警察最頭疼的問題，指揮中心派出七輛車出警全被堵塞在晉安街外後，才發現這十數起治安案件全部發生在晉安街區，現場發回的消息是嚴重堵車，人多車多事就亂，免不磕著碰著了，免不了趁亂起哄的，到了九時事態不但沒改變，反而呈愈演愈烈之勢，指揮中心八條數據電路分支的40多部接警電話全部占線，臨時調拔了20名接警員仍然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中心情急之下啟用了備份的兩條數據專線，把接警電話擴展了20部，交換機仍然顯示著過載，這就意味著，還不知道有多少電話等著沒有打進來……也在這個時候，大原市移動公司也發現了話務量異常峰值，晉安街壹帶出局的話務量在壹個小時猛增值七點二個愛爾蘭值，超過了平均話務量的11倍，三個基站同時過載，接通率不足百分之三十，通訊基站的監控攝下了人潮湧擠的場面，第壹時間裏把這個畫面傳到了市公安局。
　　急……急……告急，交通指揮中心向市局告急。
　　處在最前沿的是七叉路口的交通指揮崗亭，八時三十分左右發現車流異常後曾經向指揮中心匯報，不過未引起足夠重視，理論上只要依著“行車靠右”的簡單規則，那是永遠堵不上的，不過在缺乏公德心的國人眼裏恐怕沒有那麽多規則可遵循，特別是沒有晉安街中段沒有交通崗亭的地點，車稍壹臃塞，去向搶著走，占來向的道；來向搶著來，占去向的道，車流量稍壹加大，於是成功地上演了大原天天在上演的故事：塞車。
　　依然是沒有引起交警部門的重視，等到七叉路和柏楊路口倆個人相向路口以晉安街為中心全面堵塞以後，上千輛各式各樣的公私車輛擠臃在不到十公裏的路面上，這才有人意識的問題的嚴重性了，交通指揮中心的大屏在九時十五分開始全部接駁通了晉安街壹帶的監控，準備遠程指揮疏通，只不過數十個畫面看得讓人心有余悸，堵著的街口路段像冰凍了的河流保持著僵持的狀態，而在堵車地之後，數個監控還能拍攝到，不斷地有各式各樣的車向著這個方向而來，像飛蛾撲火壹樣擠臃進了堵車的行列。
　　事發後壹個小時，到九時四十分交通指揮中心向市局告急的時候，堵車的路段已經延伸到淮海路，三個交警大隊上百名交警全部出動疏導車流，不過架不住壹直有車流向晉安街方向湧來，這邊分流著，又對鄰近路況本就不太好的回民街、北營路、漳澤街形成了壓力，反而在其他地方造成了人為的堵塞。
　　急……急……市局梁局長在九時四十分對交警、治安總隊、防暴大隊發布了動員令。臨時組織起來了四百名防暴警盾在手、盔護頭調拔到了事發地以防嚴重治安事件發生；五百名治安警和交通巡警支隊三百名摩托巡警、五十名騎警組成的上百個疏導小組，就近分赴臨近的各路口，疏導和分流向晉安街湧來的車輛……
　　亂、壹團糟。各警種混合的隊伍裏缺乏了統壹指揮，沒有上路執過勤的治安警、防暴警攔車態度極其惡劣，出警二十分鐘就有四十多個投訴進電臺了。
　　事，壹團糟，整十時才開始的疏導分流明顯為時已晚，越堵越長、越長越堵，像病來如山倒壹樣，城市的這個痼疾在今天來了個雪崩式大爆發了……
　　……
　　……
　　唯壹沒有接到動員令的是特警支隊，整十時，伍辰光帶著支隊壹幹中層領導在大門處迎接到了剛剛發布動員令的梁局長，都知道了事態的嚴重性，知道關鍵時候也要用特警支隊，畢竟晉安街上店鋪林立，五洲國際酒店又是涉外酒店，不出事則罷，壹出事肯定沒有小事。下車伊始梁局簡短地說了幾句動員的話，安排著支隊人員各就各位準備隨時開拔，直上了辦公樓，屏退了眾人，看樣是和伍書記要商議什麽事，支隊長政委特地把辦公室留了出來。
　　急，焦急壹臉，伍辰光從來沒有見梁局這麽皺眉的臉色，兩條濃眉皺得幾乎要直立起來，關上門剛剛落坐，梁局長開門見山地就問著：“伍書記，今天的事，妳怎麽看？”
　　“我？”伍辰光霎時語結了，不知道梁局長大老遠就來問自己看法，還是這話裏別有深意，領導班子裏數自己年齡最大，但要論資歷，似乎還屬自己最淺。
　　“我覺得這個事事出有因啊，……剛剛從酒店得到消息啊，五洲現場有人打的橫幅是嚴懲欺壓百姓的兇手申平安之類的話，有關聚賭、非法拘禁、雇兇殺人的涉黑事件被傳得神神叨叨，我個人看法，這件事發生的太過巧妙了，壹下子牽動了各方的神經，現在省廳已經派專員來督導此事處理，加急傳真電報的發文附的是省府的來函，市委市政府更不用說了，矛頭是齊齊地指向咱們這兒了……我就問妳，妳覺得是不是有人蓄意制造這個事件？”
　　梁局長沈聲問著，臉上陰晴不定，看樣領導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伍辰光霎時心裏空落落地嚇了壹跳，不過微微點點頭，這麽明顯的事如果看不出來，那真是白癡了。
　　“是誰？”領導問。
　　“這個幕後可就不確定了，申平安得罪的人太多，誰都有可能背後來這麽壹下子，再說康馨家園這個項目明顯是肥肉壹塊，我想很可能還有這個原因在內，或者有其他試圖染指的人想通過這事件整倒申平安，讓他聲名掃地……這個就說不準了，我聽說，申平安的來歷也不淺，好像和沈副市長那個……這種人即便是就幹了事，也不會給我們留下把柄的。”伍辰光訕訕難言的解釋著，腦子裏閃過壹個熟悉的人影，不過即便他覺得是他，也不敢相信就是他，或者就即便是他，伍辰光更不敢說出來。
　　“呵呵……不管他是誰，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黑鍋馬上要扣到我們腦袋上了。”梁局長重重壹拍桌子，氣不自勝了。壹剎那伍辰光皺著眉頭沒有明白領導這句深謀遠慮究竟有何意，梁局壹嘆氣解釋著：“妳想想，省廳和省府可不管那麽多，出了這麽大的群體事件，將來問責的時候找誰？除了我姓梁的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還有，現在我都不敢在市局呆著，上門采訪的記者都被堵在會客室，好像生怕誤了這個大案的報道壹樣。截訪這事是被市府的壓著不讓公開，可將來萬壹申平安東窗事發，受譴責的還是咱們公安局辦案不力……老伍，妳年紀大我掏句心窩子話啊，我也是咽不下這口氣啊，不能他們老是發橫財，有什麽屎盆子都扣咱們腦袋上吧？”
　　兀自氣咻咻說著的梁景德局長恐怕是心裏郁悶地慌，說話近乎於直白了，更或者是對正在發生還壹時不知道究竟會有壹個什麽樣處理結果的事有點擔憂，這個節骨眼上，伍辰光壹下子倒訥言了，不知道該勸進還是勸退。
　　“梁局，我覺得咱們還是從長計議吧，這個事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關系太多也太復雜，申平安這兒是個關鍵的結，解開這個結有些關系就明朗化了……”伍辰光打著哈哈，不料梁局長今天的表情很堅決，擺手制止了伍辰光的發言直接問著：“妳們現在手裏掌握的證據有多少？”
　　“不多，可也不少……截訪事件那是明擺著，能說清這件事而且指證平安安保公司的保安現在我們已經滯留了三十多名，這人有點肆無忌憚了，出了這麽大事，居然還試圖拉攏支隊的辦案人員打聽案情。另外就是南城的賭場根據方有信和三分局局長候嘯勇的部分交待，可以確定操縱賭場地下生意的就是他。反劫中心在查的綁架案，也和他有關，不過這件案子沒有直接證據，兩個主要嫌疑人都已死亡……”
　　伍辰光聲音朗朗地匯報著，梁局長不時了咂吧著嘴，那作態伍辰光自然是心知肚明，要動這號人，只能是鐵案如山，否則稍有喘息那就是後患無窮了，倒不是在意申平安是誰，關鍵是他身後的人伍辰光看得出讓梁局有點忌憚。
　　弱弱地聽著，有絲愁容升騰著，伍辰光匯報的功夫裏還起身給領導端了杯水，半晌聽完梁局稍稍有點難色問著：“伍書記，現在我真不知道我該相信誰了，上面人對我是頤指氣使、下面的人對我是阿諂奉承，局長這個位置就像壹孤島，找個同路人還真不容易……我想聽聽妳的正式意見，直接說，不要顧忌。”
　　“梁局，您這是……我這個大老粗可給妳提不出什麽建議來。”伍辰光笑著婉拒著，不料梁局長臉色壹整不客氣了：“別藏私啊，伍書記，咱們是關起門來說話，要不是妳年紀大了，就妳在刑偵支隊的幾件大案，直接進省廳都有可能，曾國偉那件案子妳追了十四年，換作旁人的話，早扔過壹邊了，這都清閑了三年不鳴了，我把妳放這兒了，妳願意放進這個壹鳴驚人的機會？”
　　“梁局您真聽呀，那我可直說嘍。”伍辰光被梁局壹誇，自信有點膨脹了，這麽壹說，梁局長自然是催促著，不料伍辰光故態重萌，刑警那老壹套上來了，只是淡淡壹句：
　　“很簡單，快刀斬亂麻：抓！”
　　“抓！？妳想過沒有，萬壹證據不確鑿有了反復，我們就被動了。”梁局長訝然說了句。
　　“梁局您是搞經濟出身，沒有在基層呆過，其實只要進來幾天，證據就確鑿了。”伍辰光眼光裏閃著狡黠，聽得梁局長微微皺眉，知道刑偵上貓膩太大，擺不到桌面上來，壹念至此，幹脆把話擺明了，指摘著說著：“不是我不想抓，可這其中牽涉到的關系太多，向上有市府甚至省府的人在幫腔打掩護說情，下面又和咱們的人牽扯不清，我不得不考慮這些利害關系……說到這兒，我幹脆把話給妳挑明了吧，昨天晚上我和市委劉書記也就此事進行了探討，劉書記傾向於把這顆毒瘤拔了，但是得選個合適的時候，不過在我看來，他這招是想給原市長班子使個絆子，這兩幫子不和，我這個政法委書記實在不想夾在他們中間難受。”
　　“那就跳出來就事說事，還是抓。”伍辰光有破除萬難直向目的地進發的自信，鏗鏘壹句，梁局長憂柔寡斷地思考的當會，伍辰光抓著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勸了句：“放下壹切都不談，其實今天發生的事給了我點啟發，現在哄傳的截訪事件，我們站在正義的壹方；堵車堵路事件只要迅速疏導，應該釀不成什麽大事，這個很好搪塞；我覺得關鍵是申平安，這個棋子不但自己興風作浪，想整他的人也在不斷興風作浪，這個鍵壹去，壹切就風平浪息了……我覺得現在恰恰是最佳的時候，這邊先控制涉案的人，沒有其他理由，就是截訪事件協助調查。另壹邊我們準備新聞發布會，公開向社會宣布這件事情的經過，反正已經紙裏包不住火了，幹脆敞開來讓大家圍觀，我就不相信，群眾是痛恨欺負群眾的保安，還是相信痛恨解救群眾的公安！？”
　　“這個……這個……這個聽著很合理……不過……”梁局長被伍辰光幾句說動了，考慮著這個建議的合理，如果真的公之於眾，不但堵上了想來說情的路，估計沒人到這個風口浪尖的找事。更重要的是，如果高姿態站出來，那針對警察的流言菲語肯定立時就煙消雲散了。
　　片刻沒見回決心下來，伍辰光急得牙疼，就等著領導拍腦門決定壹下，生怕有變，又是湊上來道：“梁局，您擔心什麽呀？不管這事解釋的如何，所有的矛頭都會指向對非法拘押群眾的保安，就地方縣市真有問題，還不是和稀泥？”
　　“稍等壹下，我向劉書記請示壹下，這事太大……”梁局長終於下決心了，拿著手機拔了個號碼，伍辰光知趣地回避到了門外，出了門就聽到了梁局爽朗的笑聲開始談話了，哪有剛才那些郁悶。關上了門，踱步地走廊中，說實話，現在他倒有點郁悶了，以前覺得當刑警難，有些案子找不到嫌疑人能難得人幾天幾宿合不上眼。不過現在覺得那不算難，真正難的是，妳明明知道嫌疑人是誰，還就是沒辦法動他。
　　不能動的原因和證據無關，和偵破無關，甚至於和警察無關，有關的是總有那些淩駕於法律之上的人，不管是短暫的還是長久的，總能夠想方設法把自己置身於法律的監管之外。
　　“哎，臭小子，還是妳見機得快，活得不舒服就溜了……”
　　踱步著的伍辰光突然回想起了讓他念念不忘的簡凡，想起了這個被自己，被秦高峰苦心孤詣培養出來的刑警，其實他經歷的那些困和苦自己也同樣經歷過，甚至於經歷得更多，只不過自己是忍氣吞聲熬出來了，而簡凡卻不聲不響地掛槍溜了，每每有事進行得艱難反復之後，伍辰光萌生退意時，總會對簡凡那種拿不起就放下的生活態度有點羨慕。
　　這壹次，在秘密排查平安安保涉案中，重案隊拘押的地下賭場嫌疑人方有信已經和盤托出，因此牽涉到三分局局長候嘯勇也認罪，特警支隊也投入了部分警力徹查整個截訪事件的來龍去脈，掌握了大量人證物證，要是普通人，恐怕早鐐銬掛著進看守所了，可偏偏這個不是普通人申平安，還就遲遲不能動。
　　“這下，能說動梁局嗎？”
　　伍辰光思路又回到了原地，幾個電話打來他都不予理會，掛念著梁局請示的結果，案子和和吃飯壹樣，要趁熱來，否則越拖越涼，越難吃，即便吃下去也難消化。現在，他倒有點寄希望於老天開眼、劉書記開恩了，更希望市府裏鬥得不亦樂乎之後那位領導壹拍腦門把這個禍害立斬於馬下了……
　　吱啞，門開了，正思忖著的伍辰光壹驚，迎了上來，梁局長眉眼幾分舒展，看了看伍辰光吐了壹個字：“抓！”
　　“是。”
　　伍辰光巨大的喜悅襲來，像個剛入隊的小警壹般立正，敬了個禮。不料梁局長輕輕放下了伍辰光的手，鄭重地，正色地敬了壹個警禮，同樣鄭重地說著：“應該敬禮的是我，我的顧慮太多了……還是老同誌眼光遠，和劉書記想到壹塊了，下午在市局辦壹個新聞發布會，時間妳來定，發言妳來準備，妳說得對，我們是解救群眾的公安，我們有什麽可顧慮的！？……特警支隊交給妳指揮，不管平安藏多深，不管群體事件多嚴重，也像妳說的，快刀斬亂麻，發布會以前，全部解決。”
　　“是！保證完成任務。”
　　伍辰光這壹次信心十足，又回復了刑警當年的豪氣，敬禮喊了句，霎時把心裏積郁的不快扔過了壹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