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7章 新團長來嘍

　　丁百茍這個兼職的團長上任了，這天上午，他推著他的28寸永久自行車從那個半圓的坡道上去，氣喘籲籲的。
　　他把自行車鎖在桕子樹下，進了辦公室，把手提包和用報紙包著的壹個長條物件放在辦公桌上，他從包裏拿出了榔頭、釘子，再把那物件外面的報紙敨開，裏面是壹長塊白漆塗過的木條，上面用紅漆寫了“團長辦公室”五個字。
　　他搬了張凳子到門口，站在凳子上，把木條咚咚咚地釘到門框上，七十年代的房子，用的都是泥土燒制的所謂“洋磚”，連水泥空心磚都不是，釘子很容易釘進去。
　　釘好以後，丁百茍走到樓梯口朝這邊看，效果還不錯，“團長辦公室”五個字清晰可見。
　　丁百茍滿意地走回來，他看看邊上和對門的兩個辦公室門都虛掩著，用手推開，壹個人也沒有，裏面幾張殘破的辦公桌上，骯臟不堪，桌上地上，到處都是報紙、撲克牌和煙頭。
　　“烏合之眾！”丁百茍罵了壹句。
　　他從辦公室櫃子的底下，找到了壹個臉盆，看看門背後，掛著壹塊毛巾，他把毛巾扔在了臉盆裏，去到外面的水池，把臉盆放進水池，打開水龍頭，人走到練功房門口，朝裏看看，裏面壹個人也沒有，他看看時間，已經是九點半了。
　　他回到水池邊，臉盆裏水已經接滿了，他把水龍頭關了，這時有壹個小孩正從廁所出來，丁百茍問道：
　　“小學員，我問妳，現在怎麽沒人練功？”
　　小學員看了他壹眼，罵道：“關妳屁事。”
　　丁百茍正欲發火，想想和壹個小孩計較沒什麽意思，就忍住了，小孩也走遠了。
　　丁百茍端著壹臉盆水回到了辦公室，把兩張桌子中，原來老楊的那張辦公桌擦幹凈了，那盆水也沒有倒，就放在地上，他坐下來，從提包裏拿出了壹支鋼筆，壹本工作日記，放在桌上，拿起桌上的電話筒聽了聽，裏面屁聲音沒有，他把話筒又扔了回去。
　　他把抽屜壹個個拉開，裏面塞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有壹個抽屜裏還塞著壹雙臭襪子。
　　丁百茍主任氣極了，他壹壹把抽屜拉出來，把抽屜裏的東西都倒在地上，堆成了壹堆，最後壹個中間的抽屜上了壹個掛鎖，丁百茍拿過榔頭，壹榔頭就把掛鎖敲去了，裏面空空蕩蕩，只有幾張食堂的飯菜票，還有壹疊老楊的名片，名片下面，是壹張翻過去的照片。
　　丁百茍把照片拿起來，翻過來，他看到照片上是壹個女孩子，丁百茍依稀記得這是劇團裏壹個不太顯眼的女演員。
　　“流氓！”丁百茍忍不住罵道，“妳王八蛋要是敢回來，老子作風問題都整死妳。”
　　丁百茍把照片扔回抽屜，合上了抽屜，看著窗外的壹篷美人蕉，生著悶氣，他昨晚已經生了壹個晚上的悶氣了，他知道老饒之所以在會上提出讓自己兼任這個團長，完全是因為自己和新局長走得太近，他這是借故敲打自己。
　　丁百茍氣著氣著也想到了壹個策略，那就是以後妳老饒要辦公室做的什麽事，老子就借故到婺劇團上班，拖死妳。
　　另壹方面，丁百茍也想好了，自己既然來接了這個團長，就要想辦法改變壹下劇團現在的烏煙瘴氣，讓新局長看看自己的能力，也好氣氣老饒這個王八蛋。
　　丁百茍坐了十幾分鐘，李老師才走了進來，看到丁百茍，他楞了壹下，然後叫道：
　　“丁主……不不，丁團長，這麽早？”
　　“早個屁，都快吃午飯了。”丁百茍沒好氣地說。
　　李老師盯著地上臉盆裏的毛巾看了看，然後到門背後瞧瞧，脫口而出：
　　“這是我的洗臉毛巾……噢，算了算了，就當抹布好了。”
　　“老李，以後我壹三五的上午，都來這邊上班，我不在的時候，還是要委托妳，把劇團的事管起來。”丁百茍和李老師說。
　　“沒問題，只要不讓我當團長就行。”
　　“那妳要管著管著很適合呢？”
　　“不可能的，我不是那塊料，老楊在的時候就經常這樣說我。”
　　“別提那個王……別提他。”
　　“好好，不提不提。”李老師想起了壹件事，“丁團長，妳壹三五上午來，那演出的事誰聯系？”
　　“以前誰聯系？”
　　“老楊啊……噢噢，不提他。”
　　丁百茍看了看桌上的電話，奇怪道：“電話都不響，他怎麽聯系的？”
　　“電話？噢，電話半年前就欠費停機了。”李老師笑道，“對哦，妳不說我還沒註意，電話都沒有，他演出是怎麽聯系的。”
　　“先不管這個。”丁百茍看了看手表，和李老師說：“妳先把劇團的骨幹人員，都叫過來，我們開個會。”
　　李老師站起來，走到辦公室隔壁的宿舍，推開門，報了壹串名字，和門裏的人說，去把這些人叫辦公室來，新團長要找他們開會。
　　李老師回到辦公室，看了看地上的臉盆，蹲下去，絞幹毛巾，開始擦起自己那邊的那張辦公桌，等他擦完，人也開始陸陸續續地來了，每來壹個人，李老師就和他說，自己去找凳子過來。
　　劉立桿是最後壹個到的，李老師和他說去找凳子，劉立桿搖了搖頭：“站著就好。”
　　劉立桿站在馮老貴邊上，靠墻立著，馮老貴往邊上挪挪，讓出了半張凳子，劉立桿坐了下來，和馮老貴各坐了半張屁股。
　　“丁團長，人都到齊了。”李老師和丁百茍說。
　　丁百茍看了看眾人，皺了壹下眉頭，問道：“那誰，那個美工呢？”
　　“他不在房間。”有人叫道。
　　“上班時間，到哪裏去了？”丁百茍慍怒道。
　　“他去縣委招待所，幫他們的會議室畫畫了，縣府辦行政科請去的。”李老師和丁百茍說。
　　丁百茍無話可說。
　　李老師趕緊說：“我們大家先歡迎丁團長。”
　　大家鼓了鼓掌，丁團長擡起雙手，手掌朝下，有彈性地壓了兩壓，仿佛他手底下是兩根彈簧。
　　丁團長咳嗽了兩聲，然後開始說話：
　　“在座的都是我們劇團的重要骨幹，也是我們劇團的核心，有句話說的好，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我想只要我們在座的擰成壹股繩，我們的劇團就大有希望，就有可能改變我們現在的面貌，重振我們永城婺劇團的輝煌。
　　“有壹點勿需諱言，當前的演出市場確實很不景氣，我們面對的困難很多，但這個困難，不是我們壹個團面對的，是所有的劇團目前都面臨的困難……”
　　“人家小百花越劇團就很火啊！”有人說道。
　　“很好，妳提到了小百花越劇團，那麽我問妳們，在座的各位，有沒有信心把我們劇團，塑造成第二個小百花劇團，來壹個小百花婺劇團？”丁百茍問道。
　　“哪裏有那麽容易。”有人叫道。
　　“容易不容易，關鍵看信心，還有壹句話說得很好，辦法總比困難多，我希望大家群策群力，多提寶貴的建議。”丁百茍說。
　　“好，我提壹個建議。”譚淑珍說，“排新戲，爭取參加文化部的匯演和戲劇節。”
　　“這個，這個很……”丁百茍壓低嗓門問身邊的李老師，“排新戲需要很多錢吧？”
　　“最少十萬。”李老師說。
　　丁百茍哆嗦了壹下，然後鎮定下來：“這個，譚淑珍的這個建議很好，新戲是肯定要排的，不過，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有沒有既切合我們團實際，又能夠改變我們團面貌的好辦法？”
　　“有。”劉立桿叫道，“讓張晨畫假幣，我們全團去街上換，團裏提成百分之二十。”
　　“胡鬧。”丁百茍叫道，“那是違法的。”
　　“對，把我們餓死就不違法？”劉立桿嘲諷道。
　　“丁團長，我們的工資什麽時候發？”馮老貴叫道。
　　“是啊，新官上任三把火，丁團長妳要點，就先點這壹把。”有人附和道。
　　丁百茍用手拍著桌子：“現在是開會，怎麽又提到工資的事了？”
　　“丁團長，妳上個月工資有沒有領？”劉立桿問。
　　“我當然領了。”丁百茍說。
　　“那妳知不知道我們已經三個月沒領了？”劉立桿冷笑道。
　　“為什麽妳們文化局月月按時領，我們的工資就在天上飛？”有人叫道。
　　“還越飛越高，飛到看不見了。”
　　眾人哈哈大笑。
　　丁百茍頭都大了，他覺得，這會，看樣子是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