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五章 眾皆壹心，唯彼二心？

　　轟隆！
　　澎湃若汪洋也似的刀意肆虐縱橫，滾滾擴散，淹沒了壹切，霸占了所有。
　　頃刻之間，北海龍君已發出壹聲慘叫，身軀之上被斬出數十上百道猙獰傷痕。
　　但他，卻不是這壹刀真正要斬的目標，真正的目標，是那於虛無之中劇烈掙紮，欲要撕裂蜃境的楊逆！
　　劫！
　　劫數！
　　暴起，拔刀的剎那，楊獄竟似是察覺到了八九玄功晉升二變的契機。
　　這意味著，此刻他即將面對的，是不遜於當年以初成武聖之身奔赴定陽城決戰憐生老嫗的劫數！
　　而這劫數，並非來自他以為的北海龍君，而是，那疑似因真言‘壹’而誕生的心魔楊逆！
　　人有七情六欲，千般想法，萬般念頭，任何壹個抉擇的背後，都有著其對於其他抉擇的念頭產生。
　　這，便是心魔。
　　那是與自身對立，另壹個截然不同的自己！
　　壹個，不持戒，不守法，無情無我，除我之外，無物不殺的自己！
　　“那氣息是楊獄？！”
　　破碎的蜃境之中，極度兇戾的氣息鋪天蓋地般彌散而出，讓兩岸的諸多高手心驚肉跳，也讓裕鳳仙等人神情錯愕。
　　在她們看來，水霧之中除卻那北海龍君之外，就是楊獄，此刻前者哀鳴陣陣，那必是後者所為。
　　可這氣息，未免有些太過兇惡了。
　　走火入魔？
　　還是……
　　轟隆隆！
　　似壹剎，似連壹剎都不到，水霧翻湧，火光熾烈的大河之上，刀光綻放，其光芒之盛，壓過了此刻天空之下的壹切光芒。
　　於外人看去，直好似壹輪森寒大日陡然迸發出所有的光芒來。
　　轟！
　　厚實的冰晶寸寸開裂，遠處的大河之水也滾滾而來，多年未曾決堤的龍淵河，似在此刻淹沒了兩岸！
　　“昂！”
　　如潮般的刀光之內，北海龍君遍體鱗傷，艱難支撐著，他的本源消耗太多，又缺了血蛟，已是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真言加身，他縱然擁有對蜃境極大的掌控權，可同時也被束縛，殺敵不成，就會遭受反噬。
　　“那魔頭生拽著本君為他擋刀……”
　　北海龍君不知咳血多少。
　　心中不甘，掙紮、躲避、甚至壹次次想著遁逃，卻根本無法擺脫蜃境。
　　呼呼～
　　堪堪破裂的蜃境之內，壹襲血袍翻飛，楊逆已至蜃境邊緣，但他遲遲沒有踏出最後半步。
　　而是牽扯著北海龍君，讓其承受了大半刀光。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老泥鰍，妳玩了這麽久，也該還回來了！”
　　楊逆的神色平靜。
　　如瀑的刀光縱橫交織，其勢其威強絕，但他立於蜃境之內，就避開了九成刀芒。
　　剩余壹成，被他隨手壹擡，就招架住了。
　　“殺壹是為罪，屠萬方為雄！不殺十萬萬，談何殺破狼？”
　　隨手將刀光捏碎，楊逆的眸光似是穿越了蜃境，跨過了刀海，看到那身著玄服的刀客：
　　“妳，配不上這口刀！”
　　嗡！
　　話音回蕩之間，楊逆壹步跨出，只聽得壹聲好似銅鏡碎裂之聲，整座蜃境已徹底破碎開來。
　　錚！
　　煙花般炸開的光影之間，刺骨的寒意隨之而至，森寒至極刀意肆虐而出，
　　由極遠至極近，呈壹道筆直到極點的線條，直刺而至！
　　“昂！”
　　刺耳的龍吟聲壹閃即滅，北海龍君那不知以何物凝聚的身軀徹底爆碎開來，為那鋒芒畢露的刀光渡上壹抹血紅之色。
　　“天意如刀！”
　　彌散的光影與水霧之中，楊逆冷漠的眼神之中映徹出這煌煌刀芒。
　　呼！
　　下壹瞬，他的身軀前傾，只壹步，就由虛化實，真正跨入了現世之中。
　　刺啦！
　　燦燦雷光自他體內迸發而出，壹抹赤紅的劍芒隨之騰起，猶如無盡血肉凝成的劍，
　　刺穿了漫天劍影，點向了那暴戾至極的刀光：
　　“我不配，妳便配嗎？！”
　　嗡！
　　淺淺的劍鳴，以超邁世間之極速，瞬息而已，已迸射至蜃境之外。
　　嗚～
　　霎時間，水晶宮內，大河兩岸，所有人只覺眼前壹黑，只覺得這壹劍奪去了天地間壹切光亮。
　　空氣、微塵、甚至於靈炁，全都停止了流動。
　　不！
　　不是停止，更像是被壹劍斬殺！
　　濃郁到極點的死氣，彌漫了大河兩岸，其過之處，所有的雜音、所有的雜色，乃至於壹切，盡被壹抹赤紅覆蓋。
　　壹劍斬出，尚隔大河，所有人的心頭都不禁升起壹抹寒意，好似自肉身至靈魂都被劍芒直抵！
　　“此劍，名屠！”
　　漠然冷酷的聲音，在所有人的心頭先後炸響，最終於楊獄的耳畔心頭匯聚：
　　“天地廣大，寰宇無垠，既來此間，若不登臨絕巔，壹問長生，豈非白來？
　　偏妳心慈手軟，優柔寡斷，當近不近，裹足不前，真真讓某心中不快……”
　　暴戾！
　　兇殘！
　　冷漠！
　　無情！
　　這是真正的殺伐之劍，其內蘊含的，是萬物無所不殺，無物不斬的意誌！
　　其劍芒之下湧動著的，是他壹十二年來，於蜃境之中屠戮天下所錘煉出來的無匹劍意！
　　呼呼～
　　刺骨的寒意與殺機，如狂風般撲面而至。
　　水霧壹瞬間即被吹散，楊獄緩緩擡眸，平靜的目光之中映徹出這壹道殺伐之劍芒。
　　壹抹漣漪在他心頭泛起，在這劍芒之下，他似乎又看到了‘夢中’發生的壹切。
　　“原來，我心中暗藏的殺念如此之重……”
　　微微壹嘆之間，楊獄彈刀而動，熾烈的電光推動之下，壹抹刀光如大日綻放。
　　嗚～
　　千分之壹剎那都不到，驚天動地的刀劍，就自大河之下，水晶宮內，完成了交匯。
　　轟隆隆！
　　瞬息的平靜之後，可怖的漣漪將數之不盡的泥沙河水推上了高空。
　　河道在崩碎，大地在震顫。
　　遁出十裏之外的姜俠子忍不住駐足回望，就見得壹團碩大的蘑菇雲在大河之上炸開。
　　恐怖的氣浪同心圓般層層擴散。
　　將那相互交織血氣與真罡、雷光與火光、赤色劍芒與金色刀光……
　　無比蠻橫的推向了四面八方！
　　“怪物，怪物！”
　　蘇鼎心頭不禁狂跳。
　　這樣的威能，縱然是他曾見過的，兩尊持殺伐神通碰撞的十都主，也不如了。
　　可偏偏，這裏面似根本沒有神通的碰撞！
　　“發生了什麽？”
　　岸邊，龍淵王府的諸多高手紛紛後退，只有裕鳳仙拄刀而立，可她看著跌在河畔，奄奄壹息的北海龍君，也不禁茫然。
　　全不知此刻河底，楊獄到底在和誰人交戰……
　　何止是她？
　　老王妃、張文安，乃至於蘇鼎、姜俠子等人，也都驚疑不定。
　　根本不知河底之下到底發生了什麽，卻隱隱嗅到了莫大的危機，忍不住壹退再退。
　　‘本君為何如此背運……’
　　只有奄奄壹息的北海龍君，艱難的擡頭，看到了水晶宮內的碰撞。
　　刀劍之所向，兩人只攻不守，兇狠暴戾到極點。
　　兩個瘋子，出手就要同歸於盡！
　　這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任何修行之人，求得都是長生，縱然爭鬥，卻哪裏會有如此兇狠？
　　真不怕死啊……
　　嗡！
　　可怖的碰撞於數個呼吸之間漸漸勢弱，大河之上固然波濤洶湧，殘破的水晶宮內，卻是已然恢復了平靜。
　　“妳的劍術造詣，只怕已超過了慕清流。”
　　垂刀而立，楊獄壹手輕按眉心，赤金色夾雜的血液緩緩留下，壹抹劍痕，入骨半寸。
　　遙隔三十余丈，楊逆亦是垂劍而立，同樣的輕按眉心。
　　同樣的兇狠，同樣的暴戾。
　　兩人的壹刀壹劍，不分先後的刺入了對方的眉心天眼……
　　只是……
　　“蜃境，到底不是真實的世界……”
　　楊逆漠然的眼神中有著波動。
　　蜃境終歸不是現世，縱然在其內，壹切與真實無異，可壹旦踏出蜃境，虛幻的終將消失。
　　蜃境之內，他身懷暴食之鼎、身懷魁星位階、身懷八大神通、身懷諸般異寶……
　　可出得蜃境，擁有這壹切的，不是他，而是對面之人。
　　他，除此壹念，其他的，壹無所有……
　　“差了壹點……”
　　“確實差了壹點。”
　　看著那身影飄忽的血袍身影，楊獄眸光不禁泛起漣漪。
　　縱然是他，也不得不承認，眼前的楊逆，其殺伐造詣之深厚，已是超過了自己。
　　那極致的殺伐之劍，實是不遜自己的天意四象。
　　“可惜，某只有壹擊之力……”
　　楊逆有些惋惜。
　　若非只有壹擊之力，他不會在最後才出蜃境，也不會選擇與之搏命壹擊。
　　“我知道。”
　　楊獄點點頭。
　　“妳知道？”
　　楊逆挑眉。
　　楊獄神色淡漠：“妳跨出蜃境的那壹瞬，我就知道，妳只有壹擊之力。”
　　“哦？”
　　楊逆垂眸：
　　“那妳，還敢與某搏命？”
　　“楊某有何不敢？”
　　壹口濁氣吐出，吹散了血袍虛影，楊獄收刀歸鞘：
　　“妳本就沒有勝算。”
　　“是嗎？”
　　楊逆的身影在漸漸的消散，但他的臉上卻閃過壹抹冷漠的笑：
　　“那妳知道，為何某明知此行沒有勝算，卻不蟄伏歸身，伺機而動，
　　偏要暴露自身？”
　　“嗯？”
　　楊獄眉頭壹挑，身形如電般洞破虛空，抓向水晶宮後，不知何時騰起的壹面泛起瑩瑩光芒的石碑！
　　“兩界無間，兩界無間！妳莫不是忘了，這龍宮之內，真正的寶貝？”
　　熒光之內，楊逆冷酷的聲音由近到極遠，千分之壹剎那都不到，已然徹底消失在天地之間：
　　“再見了，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