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五章 大日如來，化武為道！

　　嗡！
　　古廟之中，泥塑開口。
　　音波回蕩之間，繚繞在古廟四周的淡淡佛光就如水般逆流而回，
　　於那泥塑腦後，化作壹燦燦慧光之輪。
　　古廟四周的佛光，原是十分微弱的，稍微遠壹些，亮度還不如燈火，
　　可匯聚成輪後，就自光芒大放，剎那之間，方圓三十余裏皆明、皆亮。
　　壹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祥和之氣也隨之彌散開來，讓人心神平靜。
　　“大日如來？！哈哈哈，如來之稱，乃佛的十號之壹！遠古之前，也只有諸般佛陀、大菩薩、大金剛才敢用此號！”
　　楊獄眸光微凝，還未說話，趴在他肩頭的三足金蟾已是忍不住放聲大笑，沙啞難聽：
　　“妳這泥塑的非人東西，也敢冒用‘大日’‘如來’之號？依著老祖看……”
　　三足金蟾極盡嘲笑之能事，但話未說完，已是戛然而止。
　　“如來是佛之十號，其意所指，卻是正覺！佛經有言，這世間，人人皆可證如來，皆可得正覺！”
　　那泥塑的目光似如萬鈞重，生生將它的話堵了回去：
　　“如來是正覺者的尊號，但卻無需仰望！陸某明心見本性，合天地壹，心如明鏡無塵，已得正覺。
　　如何稱不得壹聲如來？”
　　陸沈！
　　這泥塑，與楊獄曾見過的金佛、石佛之面皆不同，可形容之不同，無法遮掩本質。
　　天眼望去，無所遁形。
　　“雖然隱隱有著預料，但真個見到，也還是有些驚訝。黎淵所說的泥塑，竟然真是妳。”
　　楊獄壹開口，還有幾分不平的三足金蟾頓時閉上了嘴，腮幫子高高鼓起。
　　法寶終歸是法寶，縱然成靈，也非人，許多時候，就會顛三倒四。
　　比如這小蛤蟆，前壹瞬還被‘菩薩氣機’所驚，下壹瞬，就敢出言嘲諷那明顯非同小可的泥塑。
　　對人來說，這幾乎不可能發生。
　　“這天下，說大無邊，說小，也小，哪有那麽多橫空出世？”
　　泥塑笑笑：
　　“自然是我，只能是我。”
　　楊獄眸光微動：
　　“所以，妳在梵如壹死後，竊取了永恒天輪寺兩百多年裏積攢的香火信仰？”
　　香火，同樣是壹種炁。
　　此炁非靈炁，可卻可作用於大多數道果，且同樣可以增進修行，溫養法寶。
　　不過，這香火靈炁壹旦接觸，就再不能缺，雖有利，其弊端也大。
　　遠古之前，神魔交鋒屢屢波及凡人，正是要摧滅香火信仰之地。
　　“何來竊取？”
　　泥塑，亦或者陸沈微微搖頭，他擡手摘下腦後的光輪，感受著其內香火的味道，微笑：
　　“這永恒天輪寺，本就是陸某指點梵如壹開創出來的，壹切，本就是陸某所有。”
　　“嗯？”
　　楊獄心頭微震。
　　“西北王，陸某知妳心中有諸般疑惑，今日，陸某便可壹壹說於妳聽。”
　　說話間，古廟之內，老樹之下，地磚開裂，黃泥湧起，化作壹方不高不低的道臺。
　　楊獄自無畏懼，袖袍壹抖將那三足金蟾收入袖袍，壹個踏步，已盤膝坐於道臺之上。
　　他眸光壹轉，落在了陸沈手中的那枚光輪之上。
　　那是法寶，且是溫養到上限的法寶，且極有可能是攻伐之類的法寶。
　　柔和的佛光之下，蘊含著令他都有些動容的力量。
　　“江湖傳言，陸某曾是秦皇派去東渡尋仙的方士之壹，這其實，大差無差。”
　　把玩著手中的光球，陸沈好似陷入了回憶之中：
　　“秦前，諸國混戰不知幾百幾千年，中原大地上，王朝更叠遠比後世頻繁十倍，百倍。
　　親手終結了這壹切的秦皇，實乃千古未有之霸主，可他，也仍是凡人，無法堪破生死，卻又無法延壽長生，坐視自身腐朽老去，遂生尋仙之心……”
　　“掃六合，諸王畢，大統壹……如此雄才大略之輩，縱然老邁，也不會突兀萌生出尋仙之念。”
　　楊獄冷言打斷。
　　話中所說，與江湖傳言差距其實並不大。
　　秦皇老邁、不甘身死、調遣三千方式，出海尋仙，而最終，三千方式死絕，只剩壹男壹女得了道果，得了造化，活著回去。
　　但壹如他並不相信流言，對陸沈這番說辭，也並不相信。
　　“的確，這是江湖傳言，其實，是我那師妹傳出去的，她這麽多年，都在尋找陸某，可惜，她雖為親歷者，其實，也未必什麽都知道……”
　　陸沈點點頭。
　　他，只是增添了幾句話，這個傳說中的秦皇尋仙的故事，就完全變了味道。
　　“陸某得道果，遠比那更早，秦皇何以信我，不外乎見得神通，
　　出海尋仙並不假，但其起因，是陸某的儀式……”
　　陸沈似若無意的瞥了壹眼自楊獄袖袍擠出來的三足金蟾，繼續道：
　　“三千方式，是假，三千天運垂青，命格尊貴者，是真，憑借三千尊貴人的大運，
　　尋到了，傳說中的‘祇樹給孤獨園’殘留壹角……”
　　“祇樹給孤獨園？！”
　　三足金蟾驚呼壹聲，又壹次忍不住大叫起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祇樹給孤獨園可是傳說中的佛門二十八洞天之壹，
　　怎麽可能破碎？！”
　　“咦？”
　　它這次大叫，終於吸引了陸沈的註意力：
　　“小小蛤蟆，竟也知祇樹給孤獨園？這倒是有意思……”
　　啪！
　　實質般的目光，被楊獄的手掌攔住，他輕輕壹抖袖袍，將三足金蟾壓入袖口：
　　“妳與那老妖婆之所以能夠存活至如今，是因為在那什麽祇樹給孤獨園中，得了造化？”
　　他的註意力，仍落在那光輪之上。
　　壹層佛光之間隔，通幽無法窺見命數，但天眼仍可看到壹些細微處。
　　佛光之內，是壹方不知材質的圓月之輪，其上有著諸般紋路，看上去神秘而又危險。
　　“差不多。”
　　陸沈點點頭，略過了此間：
　　“那壹日，陸某得造化，徹底擺脫藩籬，登堂入室。
　　其後我廣收門徒，傳授武藝，顛覆天下，攪弄風雲，曾經心中向往的金銀美玉，富貴榮華，嬌妻美妾，名望人望，地位……
　　人世間的壹切，應有盡有！”
　　楊獄冷眼旁觀著。
　　在陸沈的話語中，他感受到了極端濃烈的意誌，其情緒甚至要感染他！
　　“那時候，我很快意，可漸漸的，快意消散，富貴金銀，再無法觸動我心，
　　而又是百年過去，所有的親朋、弟子、妻妾，甚至子女都逝去之後，我才明白。
　　萬物皆虛，唯有長生，大道，才是陸某所求！”
　　陸沈輕嘆：
　　“他人血肉，陸某不屑食之，終是於兩百大限前坐化，但無有肉殼，我卻長存於幻境之中……”
　　說到此處，楊獄才有了幾分興趣。
　　事實，也與他預料壹般。
　　其後三千余年，陸沈時而生、時而死，時而昏沈，時而清醒，那時的天地靈炁還遠不如今日。
　　他往往幾十年上百年也有那麽壹次機會接觸現世之人……
　　“大明立國之前，長達兩千多年的漫長歲月裏，陸某只做了壹件事，
　　即是傳播武學！”
　　“傳播武學？”
　　楊獄皺眉。
　　這幾年，他也壹直在搜集關於陸沈的蛛絲馬跡，在明確知曉其人存在的前提下，果然察覺到了許多東西。
　　長達三千余年的漫長歲月裏，真個失傳的武功不計其數，可上乘武功，卻根本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失傳過！
　　陸沈，真個在搜集武功，且在其傳承斷絕之後，再度拿出，傳給適合之人。
　　這其中，甚至包括了霸尊的兵形勢、高甲的神拳等等神功絕學。
　　“漫長且無聊的歲月之中，陸某幾乎走遍了世上所有的仙魔幻境，當世的，遠古的，甚至還有更為遙遠的……
　　可終歸，路盡了！”
　　泥塑的臉上，都閃過壹抹猙獰，復歸於平靜：
　　“三千年，何其之漫長？進無可進，又是何等的無趣？妳此刻不明白，
　　但那，絕對是世間最為痛苦的事情……”
　　“的確是痛苦。”
　　這壹點，楊獄也反駁不得。
　　他修持至今不過三十余年，而真正意義上的瓶頸，不過這麽幾年，可觸及極限，進步艱難，仍讓他無所適從。
　　可想而知，進無可進，眼看自身生命流逝，是何等痛苦之事。
　　“漫長的歲月裏，陸某做了無數種嘗試，傳播武學，是其中壹種罷了。”
　　陸沈淡淡說著。
　　與憐生老嫗不同，三千年裏，縱然是沈睡之中，他也在不斷的追尋前路。
　　“道果，是天地之精粹，是法則之匯聚，大道之果實，乃是宇宙權柄之具現……”
　　話至此處，陸沈的聲音似有顫抖：
　　“那麽，有沒有壹種可能，從未出現在遠古天地的武道，也能化作道果呢？！”
　　嗡！
　　佛光翻湧，陸沈的情緒變得無比之振奮：
　　“陸某之所求，即是，化武為道！”
　　轟隆！
　　夜空之中似有悶雷炸響，烏雲匯聚，隱有風雨將至。
　　“瘋子，瘋子！”
　　三足金蟾駭然。
　　它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泥塑居然想要創造道果，這可是遠古大神們才敢嘗試的東西……
　　“化武為道？”
　　楊獄眸光壹凝，心中的諸多困惑就自解開了。
　　他為什麽束縛憐生老嫗、為什麽傳播武學、為什麽數次阻攔那老妖婆、為什麽將靈肉合壹，壹十二品天意四象傳給自己……
　　又為什麽，隱隱要阻攔自己晉位十都……
　　……
　　心中有著明悟，楊獄的神情卻無什麽佩服，聽他說完，反而冷笑起來：
　　“所以，妳算計趙王爺，算計楊某，究其原因，是要我等為妳完善武道，
　　做妳這遠大目標的薪柴？”
　　“這，便是陸某青睞於妳的原因！而這，必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件！”
　　陸沈點頭。
　　他的五指捏著佛光天輪，泥塑的臉上光暗交雜，神情卻又壹絲落寞：
　　“可惜，本座的時間，也不多了……”
　　嗡！
　　長長的嘆息聲中，陸沈取走了那枚天輪，並擡手不將那壹枚蘊含著永恒天輪寺兩百年香火信仰的光球丟給楊獄：
　　“這是大離萬萬之信眾，日夜虔誠誦念焚香，兩百余年所匯聚之信仰香火！
　　妳若服之，必有破鏡人仙之望！”
　　啪！
　　光球落地。
　　壹指之隔，楊獄卻沒有伸手，任由光球掉在地上，神情冷漠：
　　“若我說不呢？”
　　楊獄心中明鏡也似，武道，他必不會放棄，可前後主次，他自有思量。
　　武聖成，十都難成。
　　人仙若成，道途必斷！
　　呼～
　　佛光散去，泥塑微微壹震，已失去了光彩。
　　唯有那平靜卻又不容抗拒的聲音，回蕩在夜空群山間：
　　“那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