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青玉獅子

都市生活

這倒黴催的天氣。 京郊的八裏橋博物館中,關卓凡坐在窗邊,看著天邊翻卷的烏雲,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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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絕境求存

亂清 by 青玉獅子

2019-5-15 17:44

  “嗯?妳不服?”身後傳來壹聲冷笑,“妳他麽熊包軟蛋慫玩意兒!剛沖出去十丈就嚇得勒馬往回跑,還沒行刑就嚇得暈過去,瓜爾佳氏的臉都被妳丟光了!就憑妳——還敢不服?!”
  自己所穿越的這位“本家”,竟然如此不堪,關卓凡只得在心中暗暗叫苦。但是現在只要能多說壹句話,就能多壹分活命的指望,那還有什麽客氣的?也顧不上細辨身後那人話中的語意,跪在地上,梗著脖子嚷嚷道:“我不服!我不服!這麽死我心不甘!”
  “新——鮮!好,要怎麽死妳才肯服?”
  “我……”關卓凡的意思,當然是最好能夠不死,所以這句話問得他壹時語塞,忽然看見遠處穿著深藍色軍服的法軍,咬了咬牙,說道:“給我刀和馬,我要是死在法國鬼子手裏,我就認了!”
  其實他壹介書生,平日哪裏有這種沖鋒陷陣的膽色?只是兩害相權,在地上跪著,肯定殺頭無疑,若是沖向敵陣,還有壹線生機——他的腦子雖然幾乎被嚇蒙了,但是八裏橋的這壹仗,他幾乎天天替人講解,實在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清軍兩萬五千人,戰死八千有余,可見活下來的希望還是有的。
  他這壹說,身後的那人似乎頗感意外,壹時沒有答話。就在這時,壹名材官飛奔而至,在旁邊單膝跪下,對著他身後那人打了個千。
  “克帥!”他氣急敗壞地報告,“僧王的蒙古馬隊頂不住了!”
  原來身後的人叫“克帥”,關卓凡緊張地思索著……克帥……克帥……這是勝克齋,勝保!
  八裏橋壹役,主帥是蒙古親王僧格林沁,左翼是勝保統帶的五千京營,右翼是瑞麟統帶的四千綠營,而僧格林沁的主力,則是他的蒙古騎兵。關卓凡知道,蒙古騎兵頂不住了,意味著戰役失敗的開始,這時的法軍,很快將會聯合英國人的近衛龍騎兵,分兵去抄僧王的後路,力爭圍殲清軍的主力。
  聽明白自己身後的人是勝保,關卓凡心中又多了壹份指望。勝保是熱河副都統,字克齋,人雖然有些剛愎,但他打仗還是有壹套,帶兵也還講道理,算是滿人中難得的將才,不像都統瑞麟是個糊塗蛋。
  肯講道理就好!關卓凡估摸自己的身份,大約還不到稱呼“克帥”的地步,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說:“勝大人,僧王壹退,要防法國鬼子分兵,突擊僧王的側翼,截斷他的退路。”
  四周的人壹片沈寂。壹個跪在地上等死的人,居然向赫赫有名的二品大員指授起作戰方略來了,這不是扯淡麽?
  “放屁!”監斬的那位驍騎參領回過神來,勃然大怒,“妳壹個就要殺頭的外委藍翎長,九品的官兒,這裏有妳說話的地方?!”
  跟關卓凡壹起等著殺頭的軍官,還剩下六個人。他們起先見關卓凡和勝保說上了話,都把生還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等到那位參領壹吼,這六位先嚇得齊齊把腦袋壹縮。
  “僧王的側翼,有瑞都統保護。”勝保的聲音意外的平靜,然而平靜之中卻帶著懾人的威壓,“為什麽要我來防備?”
  “瑞都統擋不住!他的綠營兵,接仗半刻只怕就要潰散。”勝保和瑞麟壹向不對付,盡人皆知,關卓凡索性再奉上壹記高帽,“要拖住法國鬼子,還得靠勝大人的京營。”
  勝保默不作聲。關卓凡心裏正在七上八下,卻看見對面的法軍左翼,果然已開始有集合移動的跡象,紅衣的英國龍騎兵,亦向北面馳去。
  “松綁!”身後的勝保忽然吩咐道,“把刀還給他們,給他們帶馬!”
  關卓凡暗暗籲了壹口氣,知道他的話既說到了實處,也搔到了勝保的癢處。捆在身上和手上的繩索松開,這才覺得渾身又疼又麻,轉過身來,偷眼看著這位有名的統兵大員,見勝保是個紅臉,身形壯實,唇上兩道油亮的八撇胡,替他平添了幾分威嚴,頭頂的大帽子上,赫然綴著壹支單眼花翎。
  “我倒不知道,妳竟還有這份見識。”勝保沈吟著說,“不過軍令如山,既然饒了妳們七個不斬,妳們就得就按自己說的,打頭沖這壹陣,妳雖然是我的族親,也不能例外。這壹仗下來,妳若是不死,我擡舉妳壹個七品翎長的實職。”
  我是妳的族親?關卓凡楞了壹下,但現在不是琢磨這事的時候。打頭沖陣沒有話說,不過沖陣歸沖陣,怎麽壹個沖法,卻大有講究,不知勝保現在是要往哪裏去沖?
  “克帥,標下願意帶本部的壹千馬隊,先沖雷家窪!”不等勝保說話,那名驍騎參領用手向右前方壹指,大聲請令道,“等我沖亂了他們的隊形,克帥再率大隊沖法兵的方陣。”
  關卓凡瞟了他壹眼,心說這個參領,見識倒也不短,知道雷家窪是法軍和英軍的結合部。沖擊兩軍的結合部,從道理上來說是沒錯,不過……
  “勝大人,雷家窪的洋兵後面,是錫克騎兵團,不好……不好硬拼的。”關卓凡硬著頭皮說道。
  “妳胡扯!”那名參領見這個剛才還要殺頭的藍翎長,居然敢跟自己頂嘴,又是大怒,喝道:“什麽錫克、鐵克,洋人全靠槍炮,要是敢騎兵對騎兵,看老子砸他個稀巴爛!”
  算妳有種,妳去沖吧。關卓凡不敢當真跟他放對,低下頭,暗暗撇了撇嘴,心想:砸個屁,妳大概還在做夢吧,還以為妳們的“八旗勁旅”,可以天下無敵呢?
  被殺頭的恐懼既然卸去,他的腦子便漸漸活絡開了,平時在博物館中無事之時,反復琢磨出來的應敵之策,便壹項壹項又浮現在腦海中。
  與許多人想象的不同,在這次戰役中,英法聯軍並不僅僅是槍炮上超過了清軍。事實上,同步兵和炮兵的進步壹樣,近代歐洲的正規騎兵也發展出了遙遙領先於世界的戰術體系,成為戰場上的決定性沖擊力量。
  他們的作戰方式,是排成密集而整齊的線形陣列進行白刃沖鋒,每條線列沖擊敵人後,並不像古代騎兵那樣陷入散亂的單兵混戰,而是強行頂著敵人的射擊或砍殺,快速撤離,重新結陣,反復列成整齊隊形沖鋒。這種始終依靠整齊劃壹的力量、密切配合的集體沖擊方式,能夠輕易擊潰所有傳統模式的騎兵。
  關卓凡可以確知的是,自從近代西方正規騎兵出現以來,世界上就再沒有任何傳統騎兵,能夠在正面沖鋒中戰勝正規騎兵。
  這壹點,勝保卻不知道。他不以關卓凡的話為意,贊許地對那名參領說:“蘇成額,有妳的,我讓妳立這壹功!只要妳壹得手,我的大隊立刻發動!”
  “嗻!”
  “第壹標上馬!第二標上馬!第三標上馬!”見蘇成額領了軍令,勝保身邊的壹位副將開始大喊著下令。
  所有的騎兵都按照號令,依次翻身上馬,抽出長刀。關卓凡等七個人,也都利落地跨上戰馬,抽刀在手,等待沖鋒的號令。人到了鞍上,關卓凡的心裏才微微壹驚:我上馬和抽刀的動作,怎能如此純熟?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騎過馬,更不要說玩刀了。再偷眼向手中的長刀壹瞄,果然刻著“關三卓凡”四個字,心中長嘆壹聲:這把該死的刀,害苦了我!
  右側的壹千人,是見蘇成額的本標馬隊。他將刀高舉片刻,向前壹揮,便帶著這壹千人裂陣而出,向英法聯軍的結合部疾馳而去。
  清軍的陣型壹動,洋兵的陣地上也起了變化,等到判明了這壹支騎兵的意圖,那壹片黑壓壓的“普羅比”錫克騎兵團,立刻蠕動起來,瞬間便擺開了陣型,數百支閃亮的長槍斜斜上指,緩緩馳出陣列,接著由慢到快,也發動了沖鋒。
  兩支敵對的騎兵,在戰場中央迅速接近。清軍的人多,但隊形不整,錫克騎兵雖然只有數百人,但陣列緊密,不見絲毫散亂——這不是能夠輕易做到的,需要相當高難度的大量配合訓練,對於沖鋒時該何時慢跑,何時加速,何時大步,何時飛馳,都有極嚴格的明確規定。而他們胯下的阿拉伯軍馬,更是在血統論的培育方式下,所誕生的壹些自然界本不該出現的極端物種,空前高大健壯,沖刺力極強。
  這樣的對壘,結局早已註定。第壹回合的對沖,清軍騎兵的隊形便被完全打散,錫克騎兵團仿如幾堵移動的墻壁,碾過清軍騎兵之後,毫不停留,從戰團中向左馳出,兜轉了壹個小小的弧形,重新面對剩余的清軍,舉起帶血的長槍,立刻再次發動了沖鋒。
  崛起於白山黑水之間,曾經不可壹世的滿洲騎兵,終於遇見了比自己更為強悍的對手。錫克騎兵的第二次沖鋒,便將蘇成額的馬隊完全打崩了,扔下了兩百余具屍體,潰不成軍地向本陣奔逃。錫克騎兵團卻也並不死死追擊,在戰場中央停留片刻,便退回陣中去了。
  前隊忽然壹敗塗地,大隊自然也就無從沖起。勝保看著跪在自己馬前,狼狽不堪的蘇成額,臉都白了——他怎麽也想不到,這壹仗敗得這樣快,這樣慘。又斜著眼看了看身側的關卓凡,心想,倒被這個小子說中了。
  然而不動亦不是辦法,勝保咬咬牙,就想發狠下令,直沖法軍方陣,賭壹把勝負。
  “勝大人,”關卓凡見了他咬牙切齒的樣子,低聲說道,“洋兵的方陣,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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