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僥天之幸

　　關卓凡倏的擡起頭來，臉色發白，轉瞬之間，又漲得通紅，他微微張著嘴，惶惑、錯愕、驚駭，夾雜著壓抑不住的喜悅，各種表情，混在壹起，粲然大觀。↗，
　　“妳的魂兒還在嗎？”慈禧壓低了聲音，“我的話，妳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臣，臣……”
　　關卓凡囁嚅了幾下，又滯了壹滯，想了壹想，終於說出這麽壹句話來：“呃，請問太後，這個，這個，呃，確……實嗎？”
　　慈禧氣得差點兒想去搬那張倭漆梅花榻幾，忍了壹忍，狠狠的啐了壹口，說道：“這種事兒，我怎麽可能搞錯？我又不是沒有生育過……”
　　“是，是！臣，臣……”
　　“臣”了幾聲，關卓凡突然說道：“臣……僥天之幸，僥天之幸！”
　　說到最後壹個“幸”字，驚喜已經壓倒了惶惑和錯愕，幾乎算是“滿面歡容”了。
　　慈禧氣極反笑，又啐了壹口：“僥妳娘的幸！沾上妳，我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妳倒好，得意起來了！”
　　“是，是！啊，也不是……呃，這個，這個，呃，請問太後，這個是……什麽時候的事兒呢？”
　　“還能是什麽時候的事兒？算算日子，正正是上壹次去頤和園的事兒！”
　　“啊？啊！是……”
　　慈禧恨聲說道：“我早就說過，妳那個玩意兒惹事兒，早知有今兒的事兒，早割了去就好了！省了多少的事兒！”
　　這個話頭。關卓凡可不能接。他幹笑了兩聲。小心翼翼的說道：“每壹回，呃，這個……事後，呃，不是都要……呃，怎麽會……”
　　“提起這個我就來氣！”慈禧說道，“玉兒那個小浪蹄子，也不知道幹什麽吃的？這壹回。手腳這麽不利落！看我……怎麽收拾她！”
　　關卓凡嚇了壹跳，趕忙賠笑說道：“太後明鑒，這種事情，沒有萬全的，也實在是怪不得玉兒……”
　　關、慈二人交歡之後，避孕的事情，壹向是玉兒負責的。
　　慈禧眼睛壹瞪：“怎麽？妳心疼了？又不是妳的人，輪得到妳心疼嗎？”
　　“臣……”
　　“當初惺惺作態，沒把玉兒收了，現在是不是後悔了？”
　　關卓凡曉得。這個時候的女人，尋常村婦也好。聖母皇太後也罷，都根本沒有道理可講，只好賠笑：“臣絕無此心……”
　　“有也沒有用，人家都許出去了！”
　　頓了壹頓，慈禧說道：“我就是隨便說句氣話，我也曉得這種事兒……哼，再者說了，人家都許出去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我還能拿她怎麽樣？”
　　又頓了壹頓，說道：“不過，出了這個事兒，這個小混浪蹄子，就別想著那麽快嫁出去了！”
　　關卓凡心中壹動：這個話，什麽意思呢？
　　“事已至此，妳說怎麽辦吧！”
　　“臣……”
　　“我肚裏這個小東西，得想法子盡早落掉……”
　　關卓凡“呼”的壹下，站了起來，大聲說道：“萬萬不可！”
　　慈禧嚇了壹跳，嗔道：“妳這麽大動靜幹什麽？是不是生怕外面聽不見？”
　　您方才打罵得那麽起勁兒，動靜也不小啊，倒不怕外面聽見了？
　　關卓凡重新跪了下去，已是滿面通紅：“臣失態！不過，臣萬不敢奉詔！此事……萬萬不可！”
　　看著關卓凡氣急敗壞的模樣，慈禧其實“芳心大慰”，表面上，卻不可以“慈顏大悅”，繼續把臉板得壹絲兒笑容也沒有，說道：“看妳那個氣急敗壞的樣兒！好，妳倒說說，怎麽個‘萬萬不可’？”
　　“不怕壹萬，只怕萬壹！太後……萬金之軀，豈可行險？萬壹……有不諱之事，遺恨千古，臣……萬死不贖！”
　　關卓凡的話，不算誇張。這個時代，打胎是壹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常常會引發孕婦的大出血，因為打胎而送命，屢見不鮮。當然，西醫打胎，要安全的多，不過，慈禧對於西醫，還沒有什麽概念。
　　“什麽萬金、千金，”慈禧壹聲冷笑，“說的倒是好聽！妳真正舍不得的，只怕是妳自己的……兒子吧。”
　　“兒子沒有了，再生就是！沒有兒子，也不見得就不能過下半世！這個……如何能夠和太後相提並論？實在是太後鳳體緊要！太後明鑒，臣之心腸，皎若日月！總之……太後若有任何傷損，臣縱然粉身碎骨，也不能答應！”
　　這種話，沒有女人不愛聽的，慈禧“哼”了壹聲，不說話了。
　　“再說了，”關卓凡放緩了語氣，陪出笑臉，“這也實在是臣……僥天之幸！臣……呃，能夠結珠胎於太後，這……真正是上天的恩典！臣的祖墳，不止是冒青煙了，壹定是燒了起來！呃，太後，這個，天予弗受，反受其咎啊！這個孩子，無論如何，咱們要好好兒的生他下來！”
　　慈禧的臉，不由紅了：“妳哪兒來的這番歪理？”
　　頓了壹頓，說道：“哼，狐貍尾巴到底露出來了，說什麽‘鳳體緊要’，又說什麽‘皎若日月’說到底，還是舍不得自己的兒子罷了！”
　　這個口氣，卻是開始松動了。
　　關卓凡心中暗喜，嘴上陪笑道：“都舍不得，都舍不得！”
　　過了半響，慈禧抿了抿鬢角散亂開來的頭發，說道：“妳給我站起來說話這麽梗著個脖子，我看著都累！”
　　“是，是！謝太後！”
　　關卓凡站了起來，心裏說：幸好這寢臥內鋪著厚厚的地毯，不然，老子這個親王，早就奉旨“召對宴筵，免行叩拜禮”的，像今天這麽跪著，可是不大習慣了。
　　“那妳說，該怎麽辦？這個肚子，過不了多久，就掩不住了！難不成叫我在宮裏邊兒，把他生了下來？”
　　關卓凡心下大喜：這是願意的了！
　　他趕忙說道：“太後厪慮甚是！自然是要找個合適的由頭，出宮別居壹小段日子，從從容容，把他生……嘿嘿！”
　　“說的輕巧！什麽‘壹小段日子’？前前後後，小壹年的光景呢！再說，去哪兒找這麽個由頭？政務又該怎麽辦？”
　　“這……呃，請太後容臣細細斟酌……”
　　“還容妳‘細細斟酌’？我現在動不動就要嘔吐，前兒在養心殿，軍機‘叫起’的時候，差壹點兒就耐不住了！花了好大的氣力才壓回去！我這個情形，馬上就得著手安胎了！還‘細細斟酌’？我出來壹趟容易嗎？不成，今兒在這兒，什麽事兒都得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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