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青玉獅子

都市生活

這倒黴催的天氣。 京郊的八裏橋博物館中,關卓凡坐在窗邊,看著天邊翻卷的烏雲,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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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五二章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亂清 by 青玉獅子

2019-5-15 17:46

  聽著臣子們不著調兒的安慰,什麽“聖天子百神呵護,自然早占勿藥”之類,慈安壹直費盡力氣,強忍眼淚——她不是怕“失儀”,而是迷信,她相信,這種場合,如果放聲兒,就會沖撞“痘神娘娘”,神仙不高興,事情就不好辦了。
  下頭的話,很快就沒有什麽新花樣了,倒不是親貴重臣們拙於口舌,而是大夥兒都曉得,皇上得的,是壹種什麽性質的病,也都曉得,自己說的,基本屬於廢話,“聖天子百神呵護”神馬的,換壹種說法,其實就是“聽天由命”。
  算啦,意思壹下就行啦。
  待所有人都叩過“喜”了,慈安開口說道:“大晚上的,把大夥兒叫過來,這壹來呢,是替皇帝‘叩喜’——嗯,妳們都有心了。”
  頓了壹頓,“這二來呢……”
  說到這兒,不由自主,看了關卓凡壹眼。不過,此時的關卓凡,雖然站著,卻微微俯首,兩個人的視線,並沒有對上。
  “呃,二來,有壹個事兒,是壹定要和大夥兒商量壹下的。”
  聽到“壹定”二字,所有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
  “大夥兒曉得的,”慈安說道,“目下,聖母皇太後正在天津,為先帝祈福,唉,我是不曉得,皇上‘見喜’這個事兒,到底要不要說給她聽?”
  下頭鴉雀無聲。
  “按理說,”慈安繼續說道,“兒子病了……啊不。是‘見喜’——兒子‘見喜’了。沒有個不叫為娘的曉得的道理。可是——”
  頓了壹頓,嘆了口氣,說道:“如果說給‘她’聽,那麽,‘她’回來還是不回來呢?回來的話,為先帝祈福的事兒,就算半途而廢了;不回來吧,隔著那麽老遠。心裏著急,‘靜心祈福’什麽的,是無論如何……也談不上的了!”
  下頭更安靜了,呼吸可聞。
  “總之,”慈安說道,“這個事兒,只要說給‘她’聽,為先帝祈福的大功德,就算——唉,真是這樣的話。不說先帝在下頭如何,就是皇上—%style_;—唉。身為人子,心裏……也過意不去吧?”
  頓了壹頓,“所以,我是沒有主意的了,真的說給‘她’聽,恐怕,‘她’也是沒有主意的。在場的各位,不是懿親,就是重臣,都是與國同體的人,這個事兒,只好請大家夥兒,壹起來拿個主意了。”
  主意,主意,嘿嘿,壹向拙於言辭的母後皇太後,這段話,說的跟繞口令似的。
  下邊兒的人,除了兩、三個小年輕,大都是天底下壹等壹的人精,母後皇太後話中的意思,哪有聽不出來的?
  說什麽“我是沒有主意的了”,其實,“兒子病了,沒有個不叫為娘的曉得的道理”,壹句帶過,接下來,反復申明的,都是“不叫為娘的曉得的道理”,則母後皇太後的“主意”,還用說麽?
  但是,“請大家夥兒,壹起來拿個主意”,卻絕不是走過場,這是為分攤責任,是把大家夥兒壹起拉下水、栓到壹根線兒上的“主意”。
  關卓凡的“主意”呢?
  還用說?人家是第壹個進宮的,上頭的丈母娘和下頭的女婿,這兩位不商量好了,能大晚上的把“大家夥兒”拉進宮裏來?
  誰都不說話,關卓凡也不說話。
  恭王突然發現,已經“吾居爐火上”了。
  今天“叩喜”的排名,莊王打頭,自己次之,所以,母後皇太後提出來的這個難題,臣下的發言,就該莊王“打頭”,自己“次之”。
  可是,恭王曉得莊王這個人的,這種事兒,妳就算把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他也是不肯第壹個開這個口的;就算指名發問,他也只會反復說“宸衷獨斷,臣下何敢妄議”之類的話,逼得急了,就說“臣愚昧,實在不曉得該怎麽辦?”
  反正,打死也不肯承擔“首倡”這個責任的。
  自己呢?
  莊王可以裝傻,反正人家從來沒有掌過權,沒有辦過差,打從娘肚子出來,就是個“恬淡王爺”,實在也沒有義務承擔這種責任。
  自己呢?也可以裝傻嗎?
  自己是做過議政王的人,是領班過軍機的人,是獨掌過朝政的人,且“退居藩邸”也沒有多少日子,自己——唉,裝不了傻啊。
  恭王不能確定這種安排是不是關卓凡刻意的設計,但是——
  他心裏長嘆壹聲:臺上也好,臺下也罷,我都被這個人綁的死死的!
  君臣對晤,不可以長時間無語,養心殿東暖閣中,氣氛沈重、壓抑得叫人心慌。
  鄭親王承誌、禮親王世鐸、豫親王本格,都是二十歲上下的小夥子,從未身處如此“天威不測”的環境中,跪在地上,身上的汗,壹層壹層往外冒,腿也開始打哆嗦了,有的人甚至覺得,自己就快撐不住了。
  恭王終於打破了沈默。
  他輕輕的咳了壹聲,說道:“母後皇太後厪慮甚是,臣亦以為,此事說與聖母皇太後知曉,徒亂慈意,卻無大局無補。再者說了,聖母皇太後在天津,靜心祈福,此時此刻,不僅是為先帝,亦是為今上。”
  慈安眼睛壹亮,說道:“對,對,六爺說的對!妹妹在天津的這場功德,也算是……替皇帝做的呀。”
  下頭的呼吸聲,突然明顯了起來——幾乎人人都松了壹口氣。
  恭王代表“懿親”,親貴既已表明態度,接下來,就該軍機了。
  “啟稟母後皇太後,”文祥說道,“‘出天花’的最大關隘,在前頭的壹十八天,這壹十八天挺過去了,聖躬即可望大安!壹十八天並不算太長。過了壹十八天。再報給聖母皇太後知曉。庶幾不煩厪慮,似乎……更加妥當些。”
  “壹十八天?”
  慈安怔了壹怔,心頭突然湧起莫名的希望,她掩飾不住臉上的欣喜,歡然說道:“對,對!文祥說的對,這真正是……嗯,‘老成謀國之言’!”
  頓了壹頓。微微仰起了頭,由左而右,慢慢兒地看過去:“還有什麽其他的看法嗎?——如果有,壹定要說了出來。”
  東暖閣內,又安靜下來了。
  “既然沒有更多的看法,”慈安說道,“那,這個事兒,就算‘公議’,就這麽……定下來了?”
  還是沒有人說話。
  慈安看向關卓凡。這壹次,兩個人的視線。對上了。
  “好吧,”慈安緩緩說道,“那,就這麽定了。”
  頓了壹頓,慈安又說道:“皇帝的情形,該叫妳們瞧壹眼的。不過,人太多了,壹個個都到禦前,當面兒給皇帝‘叩喜’,我怕皇帝的精神頭兒……支持不住。”
  沈吟了壹下,說道:“這樣吧,就是皇帝的幾位嫡親叔叔好了,看過了,再說給大夥兒聽,也是壹樣的。”
  “皇帝的幾位嫡親叔叔”——恭王、醇王、鐘王。
  就是說,“禦前當面兒‘叩喜’”的人裏面,不包括中樞領袖關卓凡。
  恭王心裏有些發慌:這是什麽意思?
  或者,“他”已經當面兒給皇帝“叩”過“喜”了?
  不像啊。
  在恭王眼裏,醇王添亂子的本事,比辦事兒的本事大;鐘王,根本還是壹個小孩子,幫不上什麽忙的,如果入太極殿的,只有自己和這兩個弟弟,那麽,所有的責任,可都壓倒自己壹個人的身上了!
  我不是白“退居藩邸”了?
  不及細想,說道:“是,不過,臣以為,軍機上……”
  他本來想說,軍機上,是不是也該出個人做代表?轉念壹想,這話太犯忌了,不能說!——我已經退居藩邸,壹切關於軍機的進退,絕不能再出於自己之口!
  何況,軍機上若出人,也只能是關卓凡,有什麽理由,軍機領班自己不進去,卻叫排名更後的人進去?
  還有,自己代表“懿親”,入太極殿,不過是叔叔望候侄子的意思,軍機卻是代表政府,入太極殿,就隱然有“交代國事”——也就是“托付後事”的意思了——大大不祥!
  也許,關卓凡就是因為這個,不入太極殿?
  嗯,關卓凡確實是拿這個做借口,說給慈安聽,自己不宜入太極殿的。
  然而,這不是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關卓凡“不敢”面對目下的小皇帝——惡疾纏身,輾轉呻吟,形容可怖。
  小皇帝的悲慘遭遇,始作俑者,就是關卓凡自己,面對自己壹手操縱的“成果”,他無法全然擺脫良心的折磨。
  不管有多少不得不為之的理由——這些理由,都可以上升到民族和國家的高度,可是,畢竟,小皇帝只是壹個十幾歲的孩子。
  還是自己的情人的兒子。
  那個信任自己、支持自己的女人的兒子。
  不能不內疚神明。
  唉,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這些,慈安不曉得,恭王不曉得,沒有人曉得。
  “不過,”壹念既起,恭王便及時改口,“聖躬系四海之重,非近支宗親可得專,睿親王仁壽,輩分雖低,年紀最長,凡事……呃,端賴老成,臣請懿旨,派睿親王同臣和醇郡王、鐘郡王壹起,入侍皇上。”
  這幾句話,明面兒上的意思,是“疏宗”也姓愛新覺羅,也與聞機密的權力,真實的用意卻是:姓關的,老睿可是妳的人——妳別想把什麽責任都推到我壹個人頭上!
  不過,恭王的說頭,也確實是光明正大。
  慈安看了關卓凡壹眼,見關卓凡微微頷首,於是點了點頭,說道:“好,就按六爺說的辦,仁壽,妳也走壹趟吧。”
  睿王趕忙說道:“是,臣領懿旨!”
  “太極殿就在養心殿後邊兒,”慈安說道,“咱們不用走養心門、遵義門的兜圈子了,從養心殿後門如意門壹出去,就是太極殿了,咱們就走如意門吧——攏共沒幾步路,也不用傳轎了,走著去就好。”
  站起身來,“妳們四位,跟我來吧。”
  “是。”“是。”
  恭王打頭,醇王次之,鐘王再次之,睿王殿後,跟著慈安,出了東暖閣。
  殿內余下的人,俯身“恭送”。
  慈安等人離開後,東暖閣內,又沈默了下來。這個地方,君上不在,是不能夠隨便說話的,只能靜靜等待。
  沈重的寂靜。
  幸好沒有等太久,不過壹刻鐘多壹點的時間,慈安等人就回轉了來。
  慈安重新升座,恭王等人,也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的站好,跪的跪好。
  “六爺,妳給大夥兒說壹下吧。”
  “是。”
  頓了壹頓,恭王用十分肯定的語氣說道:“皇上的情形,同脈案所述,是壹模壹樣的。”
  慈安越過醇王、鐘王,看向睿王。
  “臣等所見,”睿王說道,“與恭親王無異。”
  靜默片刻,慈安輕聲說道:“那……就跪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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