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輔政王殿下出奇計
亂清 by 青玉獅子
2019-5-15 17:48
李福思愕然,“篡改國王陛下的原話?如何篡改?誰來篡改?”
關卓凡微微壹笑,“自然是俾斯麥首相——別的人,壹來,未必有這麽大的膽子,二來,做出了擅自篡改聖諭的事情,恐怕亦難以見諒於國王陛下,唯有俾斯麥首相,以千古不遇的君臣際遇,可以百無禁忌。”
頓了頓,“不管怎麽說,俾斯麥首相這麽做,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普魯士、為了德意誌嘛!”
“呃,輔政王殿下,您的話,我還是不大明白……”
“埃姆斯溫泉會談,”關卓凡說道,“法國方面,只有貝內代蒂壹人與會吧?”
“是的。”
“很好——沒有第三者可為之佐證。”
李福思又是壹愕:啥意思?
正要開口相詢,關卓凡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會談之後,相關情形,國王陛下壹定已經詳電柏林的俾斯麥首相吧?”
“是的。”
“法國人的非分之求——‘普魯士永遠不再要求這種已經放棄了的候選人資格’,”關卓凡說道,“已為國王陛下婉拒了,不過,國王陛下有沒有說過‘未盡事宜,貴我雙方,可從長計議’壹類的話呢?”
李福思遲疑了壹下,說道:“國王陛下致俾斯麥首相的埃姆斯溫泉會談紀要的電報原文,我是沒有看過的,不過,以國王陛下壹貫的彬彬有禮,呃……他是很有可能說過這壹類的話的。”
“好,”關卓凡說道,“既如此,我以為,這份電文,很可以拿來做壹點文章。”
李福思心念電轉,“您是說……呃,您方才說的‘篡改國王陛下的原話’,指的是……改動這份電文?”
“不錯!”
我靠。
李福思微微的倒吸了壹口冷氣。
“呃……請教,以輔政王殿下之意,該……如何改動呢?”
“第壹,”關卓凡說道,“‘未盡事宜,貴我雙方,盡可從長計議’壹類的客氣話,就不要保留了——”
頓了頓,略略加重了語氣,“第二,加入幾句……嗯,感情色彩更加濃烈些的話。”
“感情色彩……更加濃烈?”
“是,”關卓凡說道,“譬如……”
頓了頓,“嗯,‘對於法國人的無理要求,國王陛下斷然回絕,拂袖而去;嗣後,派值星武官通知法國大使:貴國的要求,非但逾格非分,根本癡人說夢,國王陛下再也沒有什麽好和貴使談的了!以後,貴使再有求見,國王陛下壹律予以拒絕——貴使如果願意在門廳‘坐等’,盡請自便!’”
李福思微微張大了嘴巴,壹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我的這條拙計,”關卓凡含笑說道,“公使閣下以為何如?”
過了好壹會兒,李福思做了壹個十分明顯的吞咽的動作,然後,澀聲說道:“拿破侖三世聽到了這個消息,那是壹定要跳起來的,說不定,第二天就會對普魯士宣戰——”
頓了頓,“不過——咳咳,輔政王殿下此計,真正叫做……呃,恕我冒昧,真正叫做……驚世駭俗。”
“冒昧的是我,”關卓凡說道,“不過,說到‘驚世駭俗’——普魯士君臣上下、壹心壹德、挑戰法蘭西歐陸霸權、混壹德意誌各邦,才叫‘驚世駭俗’呢!”
頓了頓,“與之相較,我的這個主意,小巫耳!——君不聞,成大事者,不拘細節?”
李福思雄心頓起,他輕輕的攥了下拳頭,亢聲說道:“輔政王殿下責以大義,某受教!”
微微壹頓,“不錯!成大事者,不拘細節!我相信,俾斯麥首相——”
話沒說完,自覺不妥,滯了壹滯,很吃力的打住了話頭,改口道,“呃,不過,相信歸相信,殿下,您壹定也是理解的,這件事情,我沒有替俾斯麥首相代言的資格,必得向他如實匯報之後,方才有以復殿下。”
“這是自然的,”關卓凡點了點頭,“我完全理解。”
李福思微微垂首,“感謝殿下的理解!”
頓了頓,“呃……請教殿下,若果然依此計而行,那麽,相關的‘改動’,該通過壹種什麽途徑叫法國人知曉呢?”
“問得好——”關卓凡說道,“我以為,最好的途徑是——記者、報紙。”
“啊……”
“這份電文,”關卓凡說道,“屬於政府內部通訊,正常情況下,並沒有對外公布的理由,如果由普魯士政府自行公布,挑事的痕跡未免太重,很可能為國際輿論所譏嘲,便普法之戰,法國首先宣戰,普魯士亦難以獲得第三國的足夠的同情。”
頓了頓,“可是,如果某報紙聲稱通過‘某特殊渠道’、‘某秘密渠道’得到了這份電文,又或者,‘某匿名官員’提供了這份電文,那,性質就不壹樣嘍!”
“對,對!”李福思興奮的說道,“政府的保密工作,沒有做到家,被人鉆了空子,出了壹、兩個拿政府內部電文去換酒錢的宵小,也是很尋常的事情嘛!”
關卓凡微微壹笑,“埃姆斯會談‘紀要’通過這種方式‘外泄’,還有壹個好處——對於相關報道,政府可以默認,也可以否認,收發由心。”
頓了壹頓,“雖然,默認也好,否認也好,對於拿破侖三世來說,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區別。”
“不錯!”李福思笑道,“我們就算否認,他也得跳起來——不跳不行!彼時,法國上上下下,大約都跳起來了,皇帝陛下怎麽好不跳呢?”
“對!”關卓凡說道,“這就是報紙的好處了——既已公之於眾,想裝傻,便裝不了了!只好壹個賽著壹個義憤填膺,壹個賽著壹個慷慨激昂,妳推著我,我推著妳,最終,滾雪球似的,將整個國家,推上戰爭的不歸路。”
“輔政王殿下此議,”李福思大贊,“著實深刻!”
“即便有持重者,亦無從著力——”關卓凡說道,“所謂‘持重者’,未必就不願意和普魯士打這場仗,但他們會有清醒的認識,必須花更多的時間、更多的精力做相關的準備功夫——可是,民眾等不及了!”
頓了壹頓,“屆時,法蘭西舉國上下,必壹片激昂狂熱,縉紳也好,黔首也罷,都恨不得明天壹早,帝國軍隊就開入普魯士境內!‘花更多的時間、更多的精力做相關的準備功夫’,十有八九,會被視為怯戰——”
再頓壹頓,“我相信,法國政府無法抵抗民眾和輿論的壓力,就算戰備還沒有做好,也只能手忙腳亂,倉促上陣,因此,法國人名為首先宣戰,實則被動應戰,戰爭之主動權,實實在在,操之於我!”
李福思忍不住雙掌壹拍,“殿下之偉論,某醍醐灌頂!俾斯麥首相若在座,亦必為之歡喜贊嘆!”
“過譽了。”
“不,”李福思熱情洋溢的說道,“我以為,就算本世紀最擅秘密外交的克萊門斯.梅特涅,也想不出輔政王殿下的這壹條奇計!”
話剛出口,想到晚年的梅特涅,聲望、口碑大不如其壯年,還出過“男扮女裝”的洋相,與之相比,不曉得輔政王殿下是否介意?
“我這條計,”關卓凡說道,“雖然也稱的壹個‘奇’字,不過,所恃者,乃是普魯士後來居於法國之上的強大國力,以及多年來的上下同欲、內外同心;克萊門斯.梅特涅的奧地利呢,拿他自己的話說,‘我的國家像壹所蟲蛀的房子,如果移動壹部份,誰也不曉得會倒塌多少。’”
輔政王殿下果然不欲與梅特涅為伍呀,不過,他對普魯士的吹捧,聽著可真是叫人舒服!相信俾斯麥首相若在座的話,嘿嘿,“亦必為之歡喜贊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