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太後說笑了

　　禦姐出遊，關卓凡既然把姐倆前後左右、裏裏外外的事體都攬了過來，那麽，先要解決的，其實不是什麽關防、儀從——那些都好辦，而是生活起居、吃喝拉撒這些東東。雖說“軍法為之”，但妳不能真拿兩位皇太後當兩個女兵對付吧！
　　必須在“宮廷模式”和“旅遊模式”之間，找到壹個平衡點。
　　對兩宮皇太後生活起居最熟悉的，當然是她們的貼身侍女，聖母皇太後這邊是玉兒，母後皇太後那邊是喜兒。關卓凡需要仔細了解，兩宮皇太後平日起居作息的種種細節，以及她們能夠接受的“艱苦條件”的底線，從而制定出妥善的解決方案。
　　因此，他要和玉兒、喜兒開個“碰頭會議”。
　　這個要求，由進宮問安的白氏，向聖母皇太後提了出來。
　　這個要求，全然出乎慈禧的意外，關卓凡堂堂貝勒之尊，竟然要和兩個侍女“開會”？
　　白氏笑著說道：“回太後的話，關卓凡說了，此事‘所關非細’，換了誰他都不放心，都怕傳來傳去的話就走了樣，或者中間漏掉了壹句半句什麽的。到時候，萬壹叫兩宮皇太後受了什麽委屈，罪過可就大了。所以，他要親自和兩位宮人商議。”
　　慈禧心裏十分妥帖，隱隱生出感動來，她略略沈吟了壹下，說道：“難得他這麽上心。好吧，玉兒就‘借’給他壹個晚上。”
　　說到這兒，抿嘴壹笑，說道：“不過。妳回去跟他說。玉兒可得給我‘完璧歸趙’。可別還回來的時候少了點什麽——人小妮子可還是黃花閨女！”
　　白氏萬沒料到慈禧會說這個話，登時鬧了個滿面通紅，欠身輕聲說道：“太後說笑了，給關卓凡十個膽子，他也不敢！”
　　慈禧“哼”了壹聲，說道：“他不敢？不用十個膽子，給多半個膽子他就敢了！——他是什麽樣的壹個人，妳又不是不知道！”
　　白氏的臉紅得就要著起火來。囁嚅著不知道說什麽好。
　　聖母皇太後這個話，還有沒有更多的“深意”在裏面啊？
　　慈禧也覺得“說笑”得過了，自己的臉上亦有點燒，轉了話題，說道：“妳還要去‘東邊’是吧？”
　　白氏定了定神，說道：“是。”
　　慈禧說道：“我看，喜兒的事，竟可以不提。”
　　白氏壹愕，說道：“請太後明示。”
　　慈禧說道：“昨兒‘東邊的’到我這兒來，拉拉扯扯、吞吞吐吐了許久。終於說了出來：這個‘閱兵’，可不可以只辛苦我壹個人。她就不去了？——妳不曉得，說這個話的時候，‘東邊的’口氣都近乎告饒了！”
　　白氏心裏壹跳，說道：“臣妾愚鈍——這是為的什麽？”
　　慈禧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妳不必擔心，沒有什麽其他的原故——就是膽子小，見不得好幾萬兵的大場合罷了。我說，這個事兒，可得先跟關卓凡商量壹下，上諭都明了，說不去就不去，人家會怎麽想？”
　　頓了壹頓，說道：“妳壹會兒過鐘粹宮，‘東邊的’大約會和妳說起這個事情，我看，妳安慰她兩句罷，不要叫她太負疚了。”
　　白氏揣摩慈禧話中之意，竟是希望慈安不去天津似的，連忙說道：“是，臣妾謹遵聖母皇太後的吩咐。”
　　白氏對慈禧的推測是對的，慈禧對慈安的判斷也是對的。
　　慈安不願意去天津，不是怕辛苦，確實是如慈禧所言，“膽子小，見不得好幾萬兵的大場合”。這件事，慈安壹直猶豫，可架不住這是“國家大事”，無可逃避，終於應承了。但自從上諭明，母後皇太後就背上了很大的心理負擔，行期愈近，愈是“情怯”，竟至弄到了寢食不安的地步。終於耐不得，過來向慈禧“告饒”。
　　慈安還找了壹個理由，慈禧沒有告訴白氏的：“皇帝起居作息上書房，總要有個人看著，免得他淘氣。”
　　慈安這麽說的時候，慈禧心裏邊可不大舒服：怎麽，好像我這個生母，不管孩子似的？
　　不過，慈安不參加“勞軍”和“閱兵”，慈禧其實稱心如願。母後皇太後缺席，則萬千風光，集於聖母皇太後壹身。自此之後，“西邊的”隱然就壓倒“東邊的”了！
　　還有，沒有了這個姐姐在邊上礙眼，自己和“他”說什麽話，做什麽事，都方便得太多了。
　　慈禧叫了玉兒過來，把去毅勇忠誠貝勒府的事兒說了，叫她去準備壹下。
　　這可是個好差使！
　　壹進宮門，宮女在整個服役期內，除非是跟著主子，不然正常情況下，是再也沒有機會外出的。這壹點，宮女不如太監遠甚。這壹次，不但“奉旨”出宮，還“奉旨”在宮外過夜，真正是天賜機緣。猶如關了許久的犯人，終於得到放風的機會，爽快得不得了！
　　況且是去關貝勒府辦“大差使”？玉兒自覺大大的有面子，不但壹張小臉容光煥，渾身上下都好像放出光來。還有，關貝勒待承宮裏邊的人，大方、和氣是出了名的，這個晚上，壹定過得舒舒服服。
　　慈禧叮囑玉兒，在貝勒府“不可胡亂說話走動，壹切要守規矩”，玉兒壹壹應了。
　　玉兒喜孜孜地出去收拾包裹了。慈禧輕輕壹笑，對白氏說道：“妳看這小蹄子的小腰扭的，不定心裏面樂成什麽樣子呢！不如過了今兒晚上，就把她留在妳們家吧！”
　　白氏賠笑說道：“太後又說笑了，臣妾壹家，可怎麽當得起！”
　　去鐘粹宮之前，慈禧叮囑白氏：“早去早回，我等妳傳膳。”
　　在鐘粹宮，慈安果然提起了“閱兵”這件事。她拉著白氏的手說：“唉，這個事兒，我壹想起來就心悸，覺都睡不著。到時候，在好幾萬兵前面，萬壹出點什麽狀況，讓人笑話，不但丟朝廷的臉，也丟關卓凡的臉，可怎麽好？”
　　白氏笑道：“太後這麽說，關卓凡可當不起。母後皇太後母儀天下，大夥兒都說是古往今來少見的賢後，哪個不是心悅誠服？關卓凡在家裏常說，沒有您，這個國家、這個朝廷，斷乎沒有今天這個局面的。既然太後鳳體微恙，那自然要在宮裏面榮養，別的事兒都要往邊上放，沒有什麽比您的身子骨兒更緊要的！”
　　慈安嘆了口氣，說道：“好妹妹，妳真會安慰人。我是想，有些事兒我做的來，有些事兒我做不來。我做不來的事兒，就讓‘西邊的’多做點。這樣，對大家夥兒都好，對朝廷、國家也好。妳回去跟關卓凡說，可不要想到別的什麽地方上去。”
　　臨走的時候，慈安說道：“我這有件小玩意，妳給帶回去。”喊了聲：“喜兒，把那個小包裹拿過來。”
　　包裹拿來，慈安親手解開，卻是壹件小小的肚兜，上面繡著金魚戲水，花樣顏色鮮亮可愛，白氏看了，嘖嘖稱賞。
　　慈安說道：“這件肚兜，是麗太妃和麗妞兒娘倆繡的，她們長日無事，拿來打時間的。我有壹次去麗妹妹那兒串門，見到了，覺得活計實在可愛，就要了來。這件東西擱在我這兒，已經好壹段日子了。關卓凡現在不是有了孩子麽？妳給帶回去，孩子長大壹點，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慈安表面上輕描淡寫，但這件肚兜，必定大有說道！
　　白氏壹邊快地轉著念頭，壹邊滿面堆笑地福了壹福，說道：“臣妾代關卓凡謝母後皇太後的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