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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清

青玉獅子

都市生活

這倒黴催的天氣。 京郊的八裏橋博物館中,關卓凡坐在窗邊,看著天邊翻卷的烏雲,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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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撫臺之怒

亂清 by 青玉獅子

2019-5-15 17:44

  齊秉融口中的“秋闈”,指的是鄉試,中了的就是舉人。而“春闈”,指的是會試,中了的人再經過殿試,就是進士了。壹甲三人,狀元、榜眼、探花,稱為“進士及第”,二甲若幹人,稱為“進士出身”。
  這個齊秉融取在二甲,那是響當當的正牌子進士了,關卓凡把他當成捐班出身,算是個不小的口誤,不過巡撫大人就算說錯了,他壹個六品官,難道還能發作?小聲分辨了壹句,便不敢再說話了。
  倒是關卓凡自己不好意思,把他的手本拿起來細細看,果然是寫在後面的。
  “真是抱歉得很,事情太多,還沒來得急細看,”關卓凡替自己圓個場,“原來老兄是正途出身。我的學問少,不知老兄跟徐大人,是怎麽壹回事啊?”
  “回撫臺的話,鹹豐三年山東鄉試,徐大人是下官的座師。”
  也就是說,徐桐在鹹豐三年放了山東的主考,否則如果是副考官之類,那就要稱為“房師”了。
  在彼時的官場之上,老師與門生之間的關系,算得上是很重要的壹層關系。照道理說,考官是奉皇帝命令,考生是遵循制度應考,被錄取是自己應得的權利。二者之間是公事公辦,本無所謂施恩受恩,可是偏偏形成壹股私交意識——妳只要錄取我,妳就是我恩師;我只要錄取妳,妳就是我私人。
  在關卓凡看來,徐桐自己,現在也不是什麽當紅官員。而齊秉融在徐桐門下。自然也不是什麽紅門生。多半邊緣得很。只是既然有這壹層關系,老師偶爾照應壹下不得意的門生,是應有之舉,這壹封八行,大約不是花錢弄來的。
  “原來是徐大人的高足,”關卓凡點點頭說道,“有徐大人這樣慧眼識人的主考,自然才能取中老兄這樣的高才。”
  這句話是隨口恭維。然而齊秉融聽了,又是臉現尷尬。徐桐在學問上的名聲,著實不佳,而這壹場考試,還鬧出了很大的笑話——主考要奉旨擬題,試帖詩出的詩題是“校理秘文”,結果徐桐將“秘”字寫成“衣”字旁,成了白字,通場幾百考生,皆盡茫然不知所本。
  這個典故。無人不知,齊秉融心想。撫臺大人這不是又在消遣我?只是自己不幸攤上了這麽壹個老師,又能怪誰?壹時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關卓凡見他這樣,心中奇怪,可也不願意多想,打開封套把徐桐的信取出來看了壹遍。信裏的文字果然滯澀得很,大概徐桐自己也知道,跟關卓凡全無交情之下,忽然請托這樣的事情,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江蘇現在是關卓凡的天下,不來找他,又能找誰?
  幾句拜托的話,倒是寫得很紮實,說這個學生才華既高,悟性又好,難得的是操守極佳雲雲。關卓凡壹目十行,匆匆看過,暗暗壹笑,心說許他個位子,趕緊打發走了拉倒,自己還有的是事情要忙。
  “老兄署過鎮洋縣?”這壹回把他的手本看仔細了。鎮洋縣是太倉府的首縣,是個不錯的缺分。
  “是,後來撤了差。”齊秉融躬身答道。
  “哦?為了什麽啊?”
  “是為了虧空的緣故……”齊秉融遲疑著說。
  原來是虧空了公款。這在官場上是常事,不過因為虧空而被撤差,倒不多見。
  “明堂兄做過正印官,那壹定能幹的很,”關卓凡稱著他的字,敷衍地說道,“正好蘇州織造衙門,最近還要添人,回頭我下委劄,請藩司衙門那裏放牌子,讓老兄先到那兒去屈就壹個位子,等日後有了別的缺分,我再替老兄調劑調劑,如何?”
  說完這壹句,手已經放在茶杯上,只待他說了道謝的話,便要端茶送客。
  “謝謝大人,下官……下官……”齊秉融遲遲疑疑地,也不請安,竟似還意猶未足的樣子。
  “怎麽?”關卓凡有些不耐煩了,心說妳這個人不識起倒,難道還要得寸進尺不成?“在織造衙門裏面,壹年的養廉加上例規,也有幾百兩的入息了,又不用妳幹什麽活,等於國家拿錢將養人才,妳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齊秉融聽了,面色大變,忽然垂手請了壹個安:“下官當不起大人的栽培,不敢再耽誤大人的工夫,這就告辭。”
  說罷,起身就走。
  “妳放肆!”關卓凡勃然大怒,在案幾上用力壹拍,連茶水都震翻了,“齊秉融,妳仗了誰的勢,到我這兒來撒野?給我站住了!”
  他統兵日久,於數萬大軍之中,言出法隨,誰敢在他面前說個不字?平日裏固然絕少發這麽大的脾氣,可那也是因為沒有人真敢冒犯他的權威,現在徐桐門下壹個候補的六品官,就敢擺臉子出來給他看,這不是開玩笑麽?
  撫臺動怒,而且直指他是倚仗老師,蔑視上官,這個罪名如何當得起?齊秉融無奈轉身跪下,咽了口唾沫,還待要開口分辨:“大人……”
  “住口!”關卓凡根本不聽他的,揚聲叫道:“來啊——”
  “嗻!”立刻便有門外的四名撫標親兵,聞聲而入。
  “摘了他的頂子!”關卓凡氣得漲紅了臉,將手壹指。以三等侯爵、壹省巡撫的威嚴,不收拾了這個矮胖子,江蘇官場上下,又會怎麽看自己?這種時候,不管是朝中任何壹位大老的親信,也要先辦了再說,何況區區壹個徐桐?
  “齊秉融,妳當這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妳六品官進來,我送妳白身出去!”
  這就是說,不止於摘頂戴,回頭還要咨下藩司衙門,行文吏部,革除他的官身。
  齊秉融的臉色壹下子變得刷白——革除官身,就是說吏部的檔冊裏從此沒了妳這號人,也就意味著自開蒙算起,二十載寒窗苦讀,十年為官,統共三十年的功夫,盡成泡影。固然還有壹個進士的功名,也只能“悠遊林下”去了。
  到了這樣的地步,難為他居然還能勉力支撐,不等親兵動手,自己取下帽子,用顫抖的手把帽子上那顆硨磲頂戴旋了下來,交在親兵手裏,面如死灰,長嘆壹聲,忍不住便掉下淚來。
  關卓凡的幾句咆哮,把隔壁屋內的錢鼎銘驚動了,來到簽押房門口,看到這壹番景象,思忖片刻,還是悄悄走了進來。
  “爵帥,”他走到關卓凡身邊,輕聲說道,“請暫息雷霆,借壹步說話。”
  錢鼎銘是太倉人,極有才名,曾擔任過戶部主事,後來父親去世,報丁憂回了江蘇。關卓凡出任巡撫,把他延聘入幕,非常倚重。上壹回替關卓凡送信到安慶給曾國藩,把曾紀澤請到上海的,就是他。
  然而他的這壹句話,關卓凡余怒未息之下,不肯聽了。
  “定舫先生,等我先發落了這個虧空公款、目無上官的家夥,”關卓凡搖了搖頭道,“妳不必替他求情。”
  “是,”錢鼎銘碰了壹個軟釘子,神色如常,退開了壹步,自言自語地說道,“可見這年頭,做個清官也不容易啊,不但要吃賠累,還要得罪上司,最後連官也做不成了。”
  “什麽?”關卓凡皺著眉頭,望向錢鼎銘,“挪用縣庫,虧空公款的人,錢先生說什麽清官,他齊秉融配麽?”
  “爵帥,”錢鼎銘笑道,“齊縣令後衙種菜,夫人紡布為衣,太倉人誰不知道?”
  關卓凡吃了壹驚,看看跪在地上,神色慘然的齊秉融,又看看錢鼎銘,懷疑地問道:“那怎麽能因為虧空,撤了差?”
  “這個虧空,不是他自己的虧空,亦不是鎮洋縣庫的款子。”錢鼎銘嘆息道,“是流攤賠累。別人攤的額子,照樣轉派下去,他不好意思轉派,自己又賠不起,可不就撤了差事?”
  關卓凡聽明白了,隱隱感到自己做了壹件錯事,壹時大起躊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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