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九四章背主
亂清 by 青玉獅子
2019-5-15 17:48
關卓凡大出意外。
征善、承善兩兄弟被趕出劈柴胡同的府邸的時候,帶走了兩個大箱子,此事眾目睽睽,絕無虛假,旺察氏卻說,“這麽些年,我們娘兒幾個,由頭至尾,都沒有見過這兩個大箱子”——豈不可怪?
還有,也是更重要的,帶隊抄肅順家的是文祥,交代肅府管家“他們小哥兒倆的東西,可以盡量帶走”的,也是文祥,則此事之出入分寸,如果拿捏的不好,便可能影響文祥的清譽!
關卓凡皺起了眉頭,臉上的笑容不見了,聲音也變的冰冷了:“妳的話出奇!征善、承善兩兄弟,並非分府別居,查看家產,本該抄的壹幹二凈,壹個銅板,也沒有給‘罪屬’留下的道理!許妳母子帶走若許財物,這是朝廷法外施仁!是穆宗毅皇帝和兩宮皇太後天高地厚之恩!妳卻說什麽‘由頭至尾,都沒有見過’?看來,外頭的人說妳‘胡攪蠻纏’,還算是客氣的了!”
“朝廷法外施仁”、“穆宗毅皇帝和兩宮皇太後天高地厚之恩”壹說,輕輕巧巧的,關卓凡就將文祥可能要負的責任,推到了“朝廷”以及“穆宗毅皇帝和兩宮皇太後”的頭上。
軒親王突然作色,征善、承善兩個年輕人,嚇得瑟瑟發抖,也不曉得,要不要跪了下去?
旺察氏卻曉得關卓凡誤會了,她是極機警的壹個人,立即站起身來,微微壹福,說道:“王爺誤會我的意思了!文中堂真正是菩薩心腸!那是沒的說的!朝廷的恩典,也真正是天高地厚!可是,我們家的那個管家,卻不是個東西!”
管家?
關卓凡隱約猜到了幾分,他放緩了語氣,說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呢?”
“王爺容稟!”旺察氏再來了句“戲詞”,“我們家那個管家,叫做烏大,抄家的時候,我和征善的額娘,都還圈著;征善、承善兩個,都還小——承善連發生了什麽事情,都弄不清楚,還以為壹大群人進府裏來,是要唱戲呢!”
微微壹頓,“那兩大箱細軟,自然由頭至尾,都是烏大經的手,我說‘這麽些年,我們娘兒幾個,由頭至尾,都沒有見過這兩個大箱子’——不是虛言!王爺面前,我可不敢信口開河!”
“妳是說,”關卓凡說道,“妳和征善的母親,得脫縲紲之後,這些財物,還是放在烏大處,由他把持、處置,妳們兩位如夫人,壹直沒有真正經過手,甚至……見都沒有親眼見過?”
旺察氏楞了楞,想了壹想,才明白過來,“得脫縲紲”是什麽意思。
“是!王爺明鑒!”
她重重的點了點頭,“‘出來’之後,我走去烏大那兒,向他要那兩箱東西,烏大卻說,本來,既然‘查看家產’,府裏的物件,就是壹個碟子、壹個碗也不能帶出來的,這兩箱東西,文大人也好,他烏大也好,都是擔了天大的責任的——壹句話,這些東西,都是見不得光的!”
頓了頓,“還有,我們娘兒四個,都是‘罪屬’,現在風頭火勢的,這些東西,可不敢放在我和征善額娘那裏,不然,壹不小心‘露了白’,麻煩就大了!他的意思是,過些日子,等過了風頭,他再暗地裏托人,壹件壹件的,慢慢兒的變現,總要每壹件都賣上壹個好價錢,細水長流的,叫我們娘兒四個,後半輩子,有壹份舒心安生的日子過。”
關卓凡微微壹笑,“聽起來,好像有那麽點兒道理嘛。”
“可不是嗎?”旺察氏說道,“連王爺都覺得有道理,我壹個女人,就更加覺得有道理了!”
頓了頓,“還有,那個時候,家裏的那些古董、細軟,到底值多少錢,又該如何變現,我是壹竅不通的,於是,烏大怎麽說,就怎麽好了。”
“剛開始的時候,情形還好,每隔壹、兩個月,烏大就會拿三、五十兩銀子過來,日子多少還過得去;征善、承善哥兒倆,是不能再去宗學的了,我和征善額娘兩個,自個兒省壹省,還有多余的力量,替他們小哥兒倆請先生。”
關卓凡看了看征善、承善,“他們兄弟倆,壹直在讀書?”
旺察氏微微苦笑,“不是‘壹直’——只讀到去年的年底。”
頓了頓,“家裏已經快揭不開鍋了,實在是再沒有請先生的力量了。
說到這兒,微微放低了聲音,“我們家老爺,圈在宗人府的時候,曾經托人給我們帶話,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無論怎麽著,征善、承善兩個,書不能不讀!老爺他人雖然去了,這個話,我們姐兒倆,並不敢忘!可是,唉……”
關卓凡沈吟壹下,說道:“圈禁之時,同外界通傳消息,是絕大的忌諱——不論通傳的是什麽樣的消息。所以,妳們家老爺就有什麽話,妳們也只擺在心裏就好,不必向外人多說什麽。”
旺察氏嚇了壹跳,連忙福了下去,“是!多謝王爺提點!”
直起身子,賠笑說道:“不過,王爺和郭大人,自然不能算是‘外人’。”
關卓凡心想,妳倒是醒目啊。
“妳說,‘征善、承善哥兒倆,是不能再去宗學的了’——是宗學那邊兒不納,還是有別的什麽緣故?”
“回王爺的話,”旺察氏說道,“都有——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姐兒倆,想著恨我們家老爺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就像烏大說的,眼下‘風頭火勢’的,就算宗學肯收征善、承善,他們哥兒倆在學裏頭,也壹定會被人欺負,那個時候,反正自己還有請先生的力量,就沒有送他們進宗學。”
頓了頓,“後來,自己實在請不起先生了;另外,估量著過了這麽些年,我們家老爺的事兒,也該淡漠了,於是,就試著將他們哥兒倆往宗學裏頭送——”
嘆了口氣,“可是,宗學的人說,肅……呃,我們家老爺的事兒,他們可做不了主,得請旨!只要我們能向‘上頭’要來壹道特許征善、承善入學的旨意,他們就收!”
說到這兒,苦笑了壹下,“王爺您想,這個話,不是故意埋汰人麽?征善、承善進學讀書的事兒,就這麽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