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七壹章驗身

　　“回母後皇太後，”王守正說道，“生癰、流膿、潰爛，這是極典型的‘楊梅’的癥狀，而且，皇上身上的癰，是從先腰子上生出來的，那裏的癰，也是‘根盤’最大、最為嚴重的，母後皇太後明鑒，腰，乃腎腑所在。”
　　頓了壹頓，說道：“皇上的腎，虛極了！”
　　然後，就開始細述小皇帝的脈象，始而“脈沈而細數”“腎陰虛”；繼而“脈沈而遲”“腎陽虛”，“皇上的腎”，竟是“陰陽兩虛”，等等。
　　“後來，”王守正說道，“皇上還出現了‘沈微’的脈象不但‘沈’，還十分微弱，似有若無。如今，進壹步加重了，已經到了‘脈微欲絕’的程度，這，就是‘腎陽虛脫’的脈象了！”
　　“腎陽虛脫”，不用進壹步解釋，顧名思義，聽上去就是壹個要人命的，慈安又是微微壹陣昏眩。
　　王守正繼續說道：“傷腎的病，並不止‘楊梅’壹種，可其他傷腎的毛病，都是少年酒色放縱，經年累月，人到中年之後，方會發病，皇上的春秋……呃，這個，不大可能是普通的腎病。”
　　頓了壹頓，“再者說了，其他的腎病，亦不會有如此之嚴重的生癰、流膿、潰爛的癥狀，所以”
　　再頓壹頓，“臣同魏吉恩二人，反復推敲琢磨，除了，除了，這個……楊梅，實在是……尋不到第二種可能了。”
　　慈安呆掉了，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
　　關卓凡撩起袍子，不聲不響地跪了下來，俯下身去。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上貽宵旰之憂。是臣子的失職，關卓凡的動作，是壹個謝罪的姿態。
　　淚眼朦朧中。慈安發覺了關卓凡的舉動，抽出手帕。拭了拭淚水，說道：“妳起來唉，我不明白，皇帝十來歲的孩子，從來就沒有壹個人出過宮，怎麽會”
　　說不下去了。
　　關卓凡答了聲“是”，不知道是回應慈安的“妳起來”，還是關於小皇帝“從來就沒有壹個人出過宮”的話。不過，他並沒有站起身來，而是扭過頭，對王守正說道：“王守正，好好兒壹個人，什麽情形之下，才會‘過’楊梅的病氣？”
　　“回……”
　　壹個“回”字剛出口，王守正馬上反應過來：母後皇太後的禦前，可不能說“回軒親王”啊。
　　及時打住，說道：“壹共是兩種情形。”
　　關卓凡問：“哪兩種？”
　　“壹種是……男女交合。”王守正說道，“另壹種”
　　頓了壹頓，放低了聲音：“我……就不敢說了。”
　　慈安的聲音。流露出極少有的不耐煩：“這都什麽時候了！養心殿都已經清空了！妳快點兒說！”
　　“是，是！”
　　雖說“是”，但王守正還是躊躇了片刻，才說道：“另壹種情形，是胎裏帶來的由生身父母……‘過’給子女的。”
　　慈安怔了壹怔，反應過來，大驚失色：“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連連搖頭：“不，不，絕不會是這個情形！絕不會是這種情形！”
　　許是搖頭搖的太過用力了。腦中猛的壹陣暈眩，抓著榻幾邊緣的手壹軟。往下壹出溜，身子向前歪倒了下去。
　　關卓凡反應極快。腳下像裝了彈簧，倏的起立，踏上壹步，壹伸手，正正好托住了慈安的手臂，將她扶住了。
　　慈安清醒過來，手搭著關卓凡的胳膊，沒有松開，擡起頭，淚水又壹次從臉上滑落下來，哽咽著說道：“這……這可怎麽辦啊？”
　　她的臉上，傷心、絕望、驚恐、惶惑、無助，交織在壹起，關卓凡看著，心裏不自禁地微微抽動。
　　可是，這條路，既走上去了，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請母後皇太後務必珍攝鳳體！”他低聲說道，“為今之計，要趕緊弄清楚皇上體內的……‘邪毒’，是從哪裏‘過’來的？到底是……哪壹種情形？不然……”
　　說到這兒，打住了。
　　“不然”怎麽樣，關卓凡沒說，慈安既無從想象，也不敢想象，她腦中壹片混亂，本能地點了點頭，說道：“那，怎麽才能夠……弄清楚呢？”
　　“請太後悄悄地傳下懿旨，”關卓凡說道，“派幾個謹慎老成的精奇嬤嬤，將太極殿、長春宮的宮女，壹壹驗身，其中若有不是處子的，就要派太醫仔細檢查，看她，是否身染……‘楊梅’？”
　　慈安呆了壹呆，反應過來了：“對，對！皇上若有男女之事，自然是同近身服侍的宮女……如果她們中有人身染‘楊梅’，就會過給皇帝……”
　　有了頭緒，心境略略平定，默謀片刻，說道：“不過，太極殿、長春宮執事的宮人，並非都是未出閣的黃花姑娘，也有已婚已育的，譬如在長春宮小廚房當差的……嗯，不論出沒出過閣，都不能放過了，都要驗身！”
　　頓了壹頓，“出過閣的……由太醫直接檢查！……王守正！”
　　“啊？臣在！”
　　“檢查宮人是否身染‘楊梅’，”慈安說道，“就由妳和魏吉恩兩人辦差，不要再假手他人了明白了嗎？”
　　“是，是，臣明白，臣明白！臣謹遵懿旨！”
　　慈安想了壹想，又說道：“再查壹查，聖母皇太後去天津之後，有沒有從太極殿、長春宮調到別的地兒的宮人，這些人，也要查，壹個也不能拉下！”
　　“是！”
　　“是！”
　　第壹個“是”，是關卓凡應答的，第二個“是”，是王守正應答的。
　　慈安這壹系列安排，“壹網打盡”，相當周密，關卓凡頗有意外之感連已婚已育和已經調出太極殿、長春宮的，也不放過，這兩種人，連他自己也沒有怎麽想到過呢。
　　他內心暗自警惕：慈安雖然憨厚善良，可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母後皇太後，不能真的只把她當做壹個萌萌噠的禦姐來對待啊！
　　同時，也不免暗自嘀咕：那些已婚已育的宮人，不會無巧不巧，有壹個半個身染“楊梅”的吧？如是，自己的全盤計劃可就都被推翻了！
　　正在動著心思，只聽慈安說道：“對了，還有……鐘粹宮的喜兒，壹並查驗！她去太極殿待過幾天，服侍過皇帝的！”
　　關卓凡真的是“怔了壹怔”了。
　　前文說過，年前的時候，出宮微行諸事宜，籌劃妥當，“萬事皆備”，小皇帝興奮地過了頭兒，晚上“安置”的時候，蹬了被子，著了涼。本來，這只是普通的外感，三、五天就能好的，偏偏小皇帝各種鬧騰，小小感冒，遷延不愈，慈安急了，派了喜兒過太極殿“鎮場子”，連鋪蓋卷兒也搬了過去，就地做起了太極殿和長春宮的臨時總管，如此這般，小皇帝才不敢繼續“作”下去了。
　　這就是所謂喜兒“服侍過皇帝”的來龍去脈。
　　可是，喜兒……是母後皇太後最貼身、最親信的宮女啊。
　　連喜兒都不放過？
　　還有，慈安似乎還沒有意識到，如果真的在上述人群中發現了“楊梅”患者，她這個母後皇太後，要負什麽責任？
　　事實上，即便沒有在上述人群中發現“楊梅”患者，只要發現了本該是黃花處子、卻已經破了身的不管是不是被小皇帝破的身，母後皇太後就非常尷尬了。
　　“宮闈嚴肅”，可是她的責任呢。
　　計議既定，話頭就暫時告壹段落，現在，只能靜等“驗身”結果出來，然後才能繼續計議。
　　慈安滿臉疲憊，對關卓凡說道：“妳先回軍機處吧，有了消息，我叫人傳妳，妳再過來我估摸著，壹個時辰，差不多了。”
　　“是。”
　　頓了頓，關卓凡說道：“太後已經整宿沒有安置了，請太後務必善自珍攝！這個把時辰，太後在西暖閣這兒，就打個盹兒，也是好的。”
　　慈安微微苦笑：“哪裏歇的著？好，我盡量吧，妳不必擔心。”
　　“請旨，今兒的軍機‘叫起’，是不是就撤了？”
　　“嗯……撤了吧。”
　　（壹更奉上，二更下午五點。另，獅子向各位書友拜求保底月票壹張，叩謝！）
　　???